28、半世（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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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蛇？”提起的笔，蘸着饱满的墨汁，一滴，坠向奏折，漫无边际地化开……
砚妩抬起头来看我，疲惫的神色里，不免有些欣喜，谁会想到女皇深夜造访监国寝宫？何况此次前来，我给他带来了如斯好处。
“砚妩，我们得谈谈。”走进他身边，我坐在了他对面。
砚妩没有进一步的言语，灰色的卷发已然被梳理地很好，被墨色的簪子固定。只是不知为什么，这个倾向与政权的男人让我觉得有些愧疚，那张与美美相似的脸就这么静静地在我的眼前，有些狼狈。
当第二滴墨水坠下，我再也不能看他的脸，转而把目光投向了案上的那一堆文卷。
“我知道自己不是一个合格的女皇。”来砚蛇的半个月，我的确没有干什么事实，就连每日的上朝，政事、战事、民事都交予砚妩处理。政事严厉，井井有序；战事顺利，连连告捷；民事安稳，处处太平。比起我，他无疑是更好的王。
而我，不是。
“小蛇~”砚妩搁下笔，道：“你只是暂时忘记了而已，无论如何，你幼时也接受了晟花的皇族教育，御下之术也需要历练，况且我也会——”
“我不是她！”
“小蛇……”
“砚妩你听好！”我低下了头，准备一口气说完：“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我来自一个叫做地球的地方，我的祖国叫做中华人民共和国，我们没有女皇，只有主席和总理，我们的世界，男人与女人的平等的，并且在很多方面地位都高于女人。而我，也只是一个平凡的大学生，充其量有个有点钱的爹罢了。我是因为出了车祸，被土著绑架，又碰到了Mammon，签订了契约，他答应我在这个时空找到七个英文字母的人之后就送我回去！然后我就到了你妹妹身上。但是，我不是故意要夺取她的生命的！一旦我回去以后，会把她还给你们……当然，如果你不希望她回来妨碍你的话，我也可以不让她回来，只要你愿意。”
“……”
砚妩的回应仍然是空白，只是呼吸有些乱。
乱了的，还有我的。
他一向喜欢浓浓的檀香，让我回想起檀木的折扇，一开，一合。
他不说话，一定是在思考我的条件。对于一个政治家来说，他大概会让砚七永远消失吧，那样的话，澜澜就会变成一个没有妈妈的人了。
酝酿起勇气，我抬起头，却忽然发现那个稳坐与权利中心的男人，他哭了。
双色瞳，单行泪，几许清明，几许销魂。
我的心，亦被牵动。
“你……怎么了？”有些伤神，再怎么说，这个世界男人比较容易脆弱。我走过去，站于他身侧，无措起来；“喂！你怎么了？”
“小蛇，对不起……”颤抖的尾音消失在耳畔，我甚至看不清他如何站起来，一把把我揉进怀里。
檀香，檀香，依旧是檀香。它们如精灵，牵引着身体里的某种因子向外发泄。
被他的怀抱困地有些窒息，我不停地运转脑筋，还是想不出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不久，紧锢的臂膀松了一些，让我有了说话的余地。
“我不是她，所以我不需要你的道歉。如果不是你和墨雨殇，我说不定早就被海乐菡那家伙给灭了。只是，澜澜和美美真的是她的孩子。美美，我没有能力帮她保护好，现在，她只剩下澜澜了，所以我替她求求你，放了这个孩子吧，求你了。”我从现代老爹那里学来的东西，还不足以和这些习惯权术的人抗衡。面对这个掌权的男人，单凭我一人之力，是无法保全自己和美美的。就算是真的砚七在这里，也未必可以。“砚妩，我会走，我会离得远远的，只要我找到那七个人，我就会从这里消失，从你面前消失，永远都不回再出现在你眼前，不见你，不会造成你的困扰，不会威胁你的权力，更不会——”
“别说了。”无比温柔的声音从头顶传过来，让我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不，我要说！没有当过父母，是不可能理解父母的情感的。虽然我不是砚七，但我也一直把澜澜和美美当做自己的孩子，我亲眼看着他们在我的身边一点一点的长高，长大，他们在我身边嬉戏打闹，我灌输了自己作为母亲所能带给他们的一切。可是最终，我始终都不能保全他们，甚至美美还因为我——”
“那不是你的错！”
“是！是！是！都是我的错！要不是我平时把白娘子看得那么重，他就不会为了一条蛇去死！他死了啊！死了啊！像我一样地死了，像我一样地离开了父母，他甚至没有我这样的好命可以穿越，可以重生，可以继续用别人的命来活！”
“小蛇你冷静点！”
“我知道！我很冷静！我很冷静！我知道我在干什么！可是……可是……你要我怎么冷静！怎么冷静啊！怎么冷静——死的又不是你的孩子！对于你来说，他们都是障碍罢了！又不是你的孩子！你怎么能够体会我的心情！怎么能够……又不是你的孩子！不是你的——”我紧紧地抓住砚妩的衣襟，猛烈地摇晃着，抑制已久的泪水终于冲出眼眶，仿佛流干了它，我便可以不难么愧疚。
“你要杀了我么？！”砚妩居然叫地比我还大声，一下子把我给怔住了。
我的停了手，无力地垂下。痴痴地看着他的双眼，不一样的颜色，一样的悲伤。我甚至有一种错觉，此刻的我似乎就是砚七，砚七就是颜矢。
砚七就是我。
“小蛇……”护住四周的有力臂膀再次收紧，我的耳，它们贴上面前这个男人宽厚的胸膛，那里强有力的心跳，一下，两下，三下……
可是他为什么比我还凶！？
“我……”
“不要再闹了，小蛇。不要再说任性的话了，小蛇。不要再说离开我的话了，小蛇。不要再说消失的话了，小蛇。不要再说了……我不要那个位子，我也不要什么别的，我就站在你的身边，我会好好保护好你们，不再受伤害，无论是你还是澜澜，我都会保护好的。答应我，我们三个会永远在一起，永远……我们，都是一家人……”
“……”我闭上了眼睛，断线珍珠沿着脸部线条无声下滑。他哽咽的话语和心跳一起融化在我心里，忽然没出息地希望自己就是砚七，有这么一个哥哥，说这样的誓言，比情人还要真挚的誓言。
“以前的你，也会说这样奇怪的话，‘穿越’，‘飞机’，‘马蒙’，‘米迦勒’。只是我都不会在乎，记不起来就算了。也许，记不起来，于我，也亦是幸。我不要你去找那七个人，我也不准你走。”
“……”可我终究不属于这里。
“美美他——”
“不要再说了！”我推开他，不愿意那个被我卖得很深的伤口再次被剥开，“砚妩，你的话我很感动。只是我是现代人，我韩剧看得很多，我免疫了。就算再怎么样，我都是要走的。既然你已经答应保护好美美了，皇位给你就是，反正我根本就不是做女皇的料。”
“不要在说这样不负责任的话！我砚蛇——”
“你砚蛇近千年的基业，我作为砚蛇神的后嗣，怎可背叛离守！是么？”我自嘲地扯了一下嘴角，到头来，他还是在为他的国家担忧，看来我看低了他，“呵呵，可是我不在意，什么国家，什么神灵，我都不在意。怎么办？你灭了我，嗯？”
“……”砚蛇一把松开了我，抓紧我的双肩拉开距离，眼神变得阴霾与狠唳，像一个黑洞，把人的魂深深地吸引：“我不、允、许你再说那样的话！”
他看地我有些害怕，声音甚至开始有些颤抖，但是此时的我，没有退路：“我管你允不允许！杀了我颜矢！自有后来人！一个颜矢倒下去！还有千千万万个颜矢站起来！我就是要走！就算你不让我找到那七个人我也会走，大不了再翘一次！割腕、上吊、跳楼、投河、撞墙、煤气，哦不，这个不算，总之我想死你们谁都拦不住！哼！说不定一翘还和我的美美翘到一块儿去了呢！”
“你要是敢死，我就杀了颜随澜！”
“你他妈敢！”
“不妨试试！”
他几近疯狂的态度，失去了一个从政者该有的冷静。或许，他和砚七在一起的时候，从未冷静过。
肩头又是一阵痛，他加大了力道，狠狠地盯着我，我在那只藏青色的瞳孔里看到了——恨！
那只与我的美美一样颜色的瞳孔里，满满的恨……
两人就这样僵持着，时间无声而静止。
…… …… ……
冲动占据我的大脑，牙根用力，忽而看见他惊恐的眼神，我笑了，带着嘴角溢出的血，笑得妖冶——世界上还有一种自残：咬舌自尽。
“小蛇！？他慌乱地抽回手，在我嘴边擦拭着，血迹融进他宽大的衣袖里，失去了颜色。他就像一个丢了心脏的笨蛋，不停地想抠开我的唇：“你张张嘴！小蛇！张嘴！张嘴啊！”
“……”我拿弯了弧度的双眼看他，勾起的嘴角刚被擦干净，又有腥浓的液体流出，但却是死撑着不张开。
这一次，你看我敢不敢试！敢不敢死！
“别闹了！”他的手继续掰着，弄破了我的唇，变得更加不知所措。
“……”疼痛带来的晕眩使得眼前的画面有些模糊，看到他在我身边晃动的影子，我忽然好想大哭一场。
我赢了么？
我知道我赢了。
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半世（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