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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相思残菊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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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来云乎,
不来时有乎。
不来云乎,
将来常有者不待,
不来云物乎。”
一曲淡雅和歌,三两滴忧伤相思泪,勿用酒入愁肠亦可断肠销魂。他依栏而立,秋水曼波。
又是一段盛夏时光,似乎百转千回,几生几世。
清水流纱,凉薄的衣裳服帖地穿在他身上,四年的时光恰如光梭,他一如既往地保持着当年初登君座的清韵。
曾经的砚蛇皇君——花间春临。
现在的他,日日闲情,抑或弹琴赋诗,抑或划舟茗茶,周遭所及尽是无忧无虑之景。
还有他一直的良伴,觉晓。
“殿下,夏风虽暖,也会吹伤人。您已经站在这里两个时辰了,回去歇息吧。”觉晓走出房门,在他肩上披上一层外衣。
“没事,再站一会儿。”目光所及,夏意盎然,只是心里始终如冰雪般寒凉,他顿了一会儿,又说:“只一会儿便好。”
“殿下,今天小花园里有几株早菊绽了,若是殿下不想回去,何不去菊园看看?”觉晓说道,跟了殿下这么多年,除了项凌侧君,他也算是最了解殿下的人了。
“也好。”春临收回了失去焦距的目光,绿潭秋瞳,有些颤动。他回头颔首,温柔地看了一眼跟随自己多年的觉晓,道:“觉晓,辛苦你了。”
抬脚往往菊园的方向走去,留下觉晓在原地。
觉晓看了一眼栏外景色,佳木秀而繁阴,随后又叹一口气,也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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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前,砚蛇朝廷对外宣扬称女皇叛国,与民同罪,理应处以极刑,但念在其为新女皇与监国大人血缘难疏,皇恩浩荡,也只是软禁而已,困于皇陵忏悔。
皇君,念及与晟花国关系敏感,搁置再议,囚于冷宫湮绝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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湮绝宫。
当春临走到院内的小花园时,他愣住了——哪有还什么初绽的早菊,就连那还未吐苞的菊梗也残破凌乱,残喘着倒在泥土间,一副刚被蹂躏的惨像。
“殿下!”觉晓扶住就快要支持不住的春临,侧了他的身子,不让他在见这伤心的景象。
自殿下来了砚蛇,最疼惜的,便是芙蓉院里带出的雏菊种子。被打入冷宫后,静静看着那些种子萌动,发芽,抽枝,开花,便是殿下每日的寄托了。
到底是谁这么狠心,竟然连这最后的希冀都要破坏!
“觉晓。”喊了一声,春临半天才缓过气,自己站直,理了理衣裳,挤出几丝无谓的笑颜,说:“让我一个人看会儿好么?就像以前一样。”
“可是殿下——”
“觉晓,这是最后一次,就最后一次……”春临的声音小了下去,越来越感觉到无力,整个人像是被抽空了似的,摇摇欲坠。
每一次来这里,每一朵开放的菊花,他都亲手挖穴,亲手播种,亲手洒水布肥,亲手捆扎助枝,然后亲眼看着它们从泥土里探出头来,伸出整个身体,变得舒展,张开每一片柔嫩的叶子,弹开每一牙娇弱的菊瓣。
就像他和那个人共同经历着童年,少年一般。
如果连这最后的回忆都没有了,那他也将不再会有什么留恋。
“那么殿下,觉晓先下去了。”觉晓后退,无奈地转身回到了楼上。
砚蛇王子回国之际,春临就明白,自己作为母皇棋子的已经再也没有什么利用价值了,等待自己的只有湮灭。只是他还是希望,留下自己的生命,好好呵护他和她拥有的共同回忆,从他落水的那一次,一直到她最后一次唤他。
还好,他答应了那个神秘“红爷”的条件,让自己不会这么早就在对自己感情的罪恶里绝望。
只是,如今菊花都以被破坏殆尽,向菊怀人的日子也不复存在了。他还坚持地下去么……
春临俯下身,把披在肩上的外衣拿下,展铺在小径上。然后,他走进那个残败小花园,一枝一枝,一段一段,一片一片,一瓣一瓣,仔细地拾起枯竭了生命,小心翼翼地拂净上面沾染的泥土。
那些沾染了残酷伤口的残菊,在他怀里颤抖着,偶尔挂上一两滴晶莹,然后被轻轻摆在了水绿色的外衣上。
时间就这样一点一点过去,夕阳无力地向山后爬去——
所有的雏菊都被收进了他宽大的外衣,甚至包括那些被深深埋进泥里的根,倔强的根。
春临站起来,揉揉自己纤细的腰肢,已经三个时辰了,不停地弯腰,蹲下,起身,寻找,再弯腰,蹲下,使他有些晕眩。他抽出锦绢,擦拭着额角的汗珠,忽然释然地叹了口气,脱然一笑——
也许这样,我就可以没有什么牵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