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麒麟令》北萘

2、第二章

　　许翊以手扶额，低着头，不再去看墙上那个精致的少年，这十年他想尽了办法要忘掉林莯，但现在这一刻，墙上少年那张脸和他脑海中残留的影像完美重合，他才知道他一直都没忘，林莯像生在他心底的腐肉，怎么挖都挖不掉。

　　忽然，许翊耳边传来脚步声，一下一下的，似乎要撞进他心底，忽然，门上传来响动，许翊转头，真真切切的看到林莯正站在门口静静的注视着他，依旧是棕褐色的短发和青色的长衫。

　　“翊翊。”声音带着特有的撒娇意味，林莯走进来，脚步很欢快，在许翊对面坐下，一手托腮，瞪着小鹿般的大眼欢喜地盯着许翊。

　　“林莯······”许翊看着眼前的这个少年，眼眶一热，动了动唇，哽咽着，“好久不见。”

　　林莯却没有回答，只是猛地凑过去，一只手搂着许翊的腰，一只手按住他的后脑勺，猛地吻了过去，唇齿相交，带着啧啧的水声，伴随着味淡的腥味，舌尖感受着微咸的味道，这是一个缠绵又血腥的吻。

　　“你不该回来的。”林莯死死的搂住许翊，在他耳边狠狠的说着。

　　“可是我回来了。”许翊温着声，回抱住林莯，源源不断的冷意袭来，但他心里空的那一块却渐渐被填满了。

　　“呵呵。”林莯松开抱住许翊的手，然后双手捧着许翊的脸，定定的注视着他，仿佛要把这张脸刻入心底，带着阴冷的气息和难以挥散的腐臭味，惨白的脸上换上固执又扭曲的表情，“我不会让你再逃走了，翊翊，你逃不掉的。”

　　渐渐地，林莯的脸变色变得灰白，就连原本朱红的唇都泛白了，脸上传来致命的冰凉，许翊想开口说，他不逃了，再也不逃了，他想一辈子待在林莯的身边，只是无论无论如何他都发不出声音，渐渐地，仿佛连呼吸都困难了。

　　终于在许翊以为他要窒息之时，眼前一黑，耳边传来敲击木头的声音，许翊猛地睁眼，天亮了，他不知何时睡在了床上，门外传来林琼年的声音，“许翊哥，阿公说二爷请了大师给老夫人做法事，许翊哥要跟着去吗？”

　　许翊犹豫了一下，这才开口，“去吧，我这就来。”

　　“好。”林琼年应着，就离开了。

　　许翊看着被整齐放在桌上的白衬衫和黑裤子，以及自己身上素青色的单衣，微微皱了眉，昨晚他什么时候换的衣服？

　　因为赶着要走，也不待许翊纠结，就换了干净的衣服，出了门。

　　径直往大厅那边赶去，还没进门就瞧见背对着门站着的一袭灰衫的男子，戴着一个黑色的圆帽，旁边还站着一个冠着华发，估摸五六十的道士。

　　忠叔见来人是许翊就迎了上来，躬了躬身，“许少爷。”

　　许是听到门口传来动静，在大厅里那一袭灰衫的男子转过身，估摸四十的年纪，把目光投在许翊身上，此人正是林家二爷，为林莯父亲的胞弟。

　　许翊迎着目光向前，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意，温着声，“二叔。”

　　“许翊在外边十年了，可算是舍得回来了。”林二爷扯着脸皮笑笑，本是一张清隽的脸却偏生带着阴郁，让人看得不舒服。

　　“也该回来了。”许翊从容的应着，转过去看着那个道士模样的人，语气疑惑，“这位是？”

　　“清玄道长，从祈安观请来的。”林二爷目光转了转，似笑非笑，“最近老宅不太平，应该是有鬼怪作乱，请道长来一是给老夫人做法事，二来也好驱驱邪。”

　　“还是二叔想得周到。”许翊笑笑，也不再接话，对于林二爷的说法，他自然是不信的，在大都市里生活了十年，早就不相信什么鬼神之说了，何况他这次回来，一是为了送老夫人一程，二来是为了林莯。

　　那个死在了十年前的林莯，那段十年前就结束了的感情，也总该有个了解了，或许温景年说的是对的，只要人活着就是要往前看的，一直纠结于过去，不过是他自己不放过自己而已。

　　虽然，他总是梦到林莯，梦到林宅，梦到年少时的日子，也幻想过无数次，林莯还活着，他怕是什么都会顺着他，再也不逃了，不过醒来都是一场梦而已，死去的人再也不会回来了。

　　许翊垂下头，掩饰眼中的情绪，带着难掩的失落，却又带着决绝，这一次就能彻底的断了吧。

　　用过早饭，一行人也出发了，越过田野，渐渐离开了人烟处，上了山，天空渐渐飘散着朦胧细雨，四周雾蒙蒙的，远处是看不清了，只能勉强看清脚下的路。

　　许翊踩着湿漉漉的青石板路，脚下微微打滑，身上的衬衫已经被雨水打湿，贴着身，风吹来，平白添了一抹凉意。

　　走了足足四个小时才攀升至山顶，脚下的简陋青石板换成了白色的大理石，一直盘旋到最顶端，只见那杂乱的堆着一堆泥，混着白色的石砖，泥堆两边还种着两棵矮杉，是新挖的泥，应该是刚种下不久的。

　　林二爷和玄清道长对视一眼，两人皆面色一变，许翊似乎是察觉了什么，眼尖的看见了那块倒下来的石碑，白色的大理石石碑嵌着一张竖着发髻的老人的照片，上边清清楚楚的刻着字“林司佳”，这是老夫人的墓碑。

　　才下葬两天，老夫人的坟塌了，墓碑也倒了，这都是不吉利的。

　　只见清玄道长上前，拿出放在袋中的符纸尽数洒在散落的泥堆上，摇着手中的摇铃，口中念着旁人听不懂的话。

　　许翊往后退了一步，打量着四周的地势，老夫人的坟墓虽然在山顶，但却也刚好在滑坡处，肯定是雨下得大了雨水沿着滑坡往下流，这才轻易的冲散了刚堆好的新土。

　　也没在意，许翊从口袋取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已经快到四点钟了，登上微信，打算看有没有新的留言，这才发现，根本就没有网，甚至连信号都没有，果真不愧是在大山里。

　　把手机放回袋中，许翊也没在意，看向依旧在认真做法的清玄道长和一脸严肃的林二爷，自顾自的朝着那倒塌的坟墓方向恭恭敬敬的拜了三拜，一直压在心口的大石似乎轻了一些。

　　等许翊再将目光投向那坟墓之时，却见清玄道长扔在上边的符纸着了火，是淡蓝色的，也没多想，只当是点燃了。

　　等符纸燃尽之时，清玄道长沉着脸，看了眼林二爷，林二爷只是叹息一声，就挥着手让身后的佣工拿着工具上前，重新把这坟墓给砌上。

　　待坟墓整理好后，便是点香摆酒祭拜，末了烧了纸钱放了鞭炮，这法事算是成了。

　　结束之时，已经快六点了，天色也开始暗了下来，一行人开始收拾东西下山了，和来时的路没有什么不同，只不过山上却起了雾，朦朦胧的，除了在前边走着的林二爷和清玄道长，许翊几乎是看不清四周。

　　明明应该是下山比上山要快的，许翊记得半山腰处有一块刻着明阳山红字的石碑，看了眼手机，走了快两小时了都看不到石碑，天色已经完全灰暗，耳边传来乌鸦的尖叫声，许翊只觉得心头略过一丝凉意。

　　又走了许久，走在前边的林二爷和清玄道长停了下来，许翊一顿，有些疑惑，侧着身子看向前边，开口，“道长，是我们走错了么？”

　　“路倒是没错，是鬼打墙了。”清玄道长的语气很淡，伸手从侧背的小挎包里拿出一个方位盘，阴阳两面，像古代的八卦，只不过上边多了根像指南针一样的圆针。

　　只见清玄道长割破指尖往方位盘里滴了一滴血，接着手指飞快的比划了几下，方向盘上原本禁止的圆针竟然动了，指向了他们的右侧，清玄道长顺着方向盘看过去，语气坚定，“东南方，直行可破，往这边走。”

　　听到清玄道长的话，许翊看过去，圆针所指的东南方是一片竹林，竹林密密麻麻的，怎么看都不像是有路的样子，许翊狐疑的把目光投向正在竹林边试探的清玄道长和林二叔，鬼打墙，真的存在吗？

　　明明就有青石板路可以走，为什么偏偏要走进竹林里。

　　许翊站着也不动，得到了林二爷的示意那些佣工正拿着刀砍掉碍路的竹子，似乎是真想造出一条路来。

　　过了有五分钟这样，前边并列的四根竹子被砍掉了，两个佣工还在前边砍竹子，清玄道长开始往里边走，接着是林二爷，按理说许翊应该是跟上的，可他看着前边那漆黑的竹林，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到，耳边除了诡异的乌鸦啼叫声还有竹叶相互拍打摩擦的声音，两种声音交叉着，断断续续传到耳边，凉意从心底悄然生起，恐怖的气氛悄悄滋生。

　　许翊站定，迟迟没有动作，林二叔回头看着语气，语气很冷，“不跟上么？”

　　“非走竹林不可吗？”许翊似是不经意的指了指前边的青石板路，“为什么不走大路？

　　“你当时在你那大城市吗？”林二叔的语气带着讽刺意味，“在双林镇什么都可能发生，跟不跟上来随你。”

　　语罢，林二叔就转身往前走。

　　许翊环顾四周，黑漆漆的一片，带着朦胧的雾气，心里发毛，又看了眼凉风传来的竹林，咬咬牙还是跟上林二爷，五个人走也总比他一个人在这大山里摸索要靠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