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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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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凉如水,杨扶风身上严严实实盖着张薄被,上面还压着言知寒的外衫。他看着屋顶,脑中天马行空的想着些有的没的。
他想到言知寒说他“不学无术好勇斗狠”,还说他“生性浪荡屡屡始乱终弃”。
始乱终弃......想到这句忍不住笑了一下。
许久之后,他伸手将身上那件外衫拉高些,遮住了脸。
次日清早,杨扶风醒来后既没发疯也没再提天策。
秦书悬着的心先是落回一点,随即又觉得难受。他看着杨扶风,既怕他忽然想了起来,又难受他想不起来,心中无时无刻不在天人交战,几乎不敢与他碰面。
而言知寒看似八风不动一派寻常,却始终没提启程去恶人谷的事,几人就这么没头没脑的滞留了下来。
对此最不开心的人是唐景。
如果眼神能凝合成实体,那他看杨扶风这个罪魁祸首的时候应该满眼都是追命箭。
而最开心的莫过于杨扶风,这厮成日只管优哉游哉的养伤晒太阳,享受言知寒无微不至的照料,虽然对方总是板着脸。
山中几日过得清静,却也只清静了几日。
玄宗出逃虽没带着百姓,却陆续有不少长安百姓自发跟了上来。倒不是说大家个个忠君爱国,只是战火四起,能跟在朝廷大军附近大抵还安全些。除此之外还有许多江湖人士,以浩气盟为首,纷纷加入了护驾队伍。
短短几日间,马嵬驿忽然比平时还喧闹了几倍。
而言知寒终归还是不能见死不救,在村外支起个简陋的医棚,给过往百姓看病疗伤。
他们身上行李不多,药物又大多留给了谷之岚,眼下只能就地取材。言知寒虽然整日没有好脸色,但其实寸步不肯离开杨扶风,便将唐景和秦书打发出去采药。
唐景盯着秦书不受骗,秦书盯着唐景不害人。
前半句是言知寒的意思,后半句则是杨扶风偷偷嘱咐的。
“我叫他别害人?我怎么管得了他!”秦书悲愤道:“他就是要害我,我都没办法!”
“他才不敢呢。”杨扶风循循善诱:“你上赶着给他揍,他也不敢动你一手指头,看你师兄太素九针扎死他。”
秦书忍不住用自己短短十几日的江湖历练得来的些许分析能力,对面前的大灰狼提出了质疑。
“其实你这是在怂恿我去碰瓷儿,好等着看唐景被我师兄扎吧。”
杨扶风诧异的看向他:“你小小年纪,怎么想法如此卑鄙。”说罢还痛心疾首的摇了摇头。
好一手颠倒黑白!
秦书给这副无赖相气个倒仰。这就叫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吧,脑壳坏了都不能让杨扶风这兵痞重新做人!
秦书气不过又说不过,一甩袖子走了。留下杨扶风在原地低笑了半晌,才晃悠悠的踱着步子去寻言知寒。
他近日乖觉的很,活动范围不超过饲主大人百步,绝不让大人操心。
杨扶风走近医棚时,先瞧见的是一个背影。
那是个高大的男子,正同言知寒说着话。他身后背着把十分惹眼的重剑,一望便知绝非凡铁,可此时却将人衬的愈发瘦削。
片刻后,那人顺着言知寒的目光回头,看见了立在不远处的杨扶风......
“他受了伤,前尘尽忘。”言知寒低声道:“我没告诉他。”
叶岐川望着杨扶风,许久没动。
半晌,他哑声应道:“我明白。”
两人相对沉默了片刻,叶岐川问:“我能跟他说句话吗?”
言知寒几不可觉的皱眉,却还是慢慢点了下头。
他看着叶岐川走向杨扶风,两人简单交谈两句,不知说了些什么。随后叶岐川转身朝他抱了一抱拳,上马走了。
言知寒的手掩在广袖中,攥的死紧。直到杨扶风走过来,面色如常的凑到他身边,拉住他的手。
一晃又半日,恍若无事......
深夜,言知寒望着漆黑一片的屋顶始终没能睡着。他翻了个身,面朝着墙壁。又过了一会儿,黑暗中传来他凉凉的声音。
“今日叶歧川同你说什么了?”
杨扶风摊着手脚,四仰八叉的占了大半张床,闻言随口胡说道:“他对我一见倾心,硬要认我当哥。”
言知寒先是沉默了一会儿,突然翻身而起半撑在杨扶风身上,凶狠的掐住他的下颌。这一下手劲着实不小,当即把杨扶风从半梦半醒、胡说八道的状态里掐回来了。
他马上从善如流道:“是我乱用成语是我胡说八道,我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
言知寒全没理会这真诚的道歉,直接压着他吻了下去。
杨扶风真没料到还有这种好事,先是愣了一下,很快反客为主,一手按着言知寒的后脑,一手搂腰,将人拉倒在自己身上。
深长的一吻结束,言知寒伏在杨扶风肩头慢慢喘息。杨扶风一手顺着他的脊背来回抚摸,口中还臭不要脸的低笑道:“我不是你失散多年的亲生儿子吗?”这是做什么,鬼父吗?
言知寒僵了一下,抬手抽他一巴掌,恨道:“王八蛋!”
这一巴掌抽的不疼不痒,权当撒娇。杨扶风握住那只手轻啄一下,抱着言知寒一翻身,将人压在了身下。
漫漫长夜,迷蒙中言知寒依稀听见杨扶风说:“他对我说‘师兄,好好活着’。”
莽莽河山,芸芸众生,谁又不想好好活着呢。
次日杨扶风醒时,言知寒正单手支着下巴趴在枕边,手指描摹着他的脸。
他抬手握住,懒懒半睁开眼。
“早。”
不知是谁睡眼惺忪的缘故,他瞧着言知寒的眼睛有些红,
听见他的声音,言知寒似是不由自主的笑了一下,但很快就收住了。他抽回自己的手,起身下床,神情口气又恢复了平日的高冷魔头样。
“快起吧。”
晴空万里好天气,连魔头都莫名比平日温和一些。
唐景向来是个敏锐的人,对于言知寒他更是加倍的敏锐。虽然言知寒还是同平时一般没什么表情,但只他能看出不同。
唐景望了言知寒许久,脑中不知来回了些什么,忽又抬眼找杨扶风。
正见杨扶风背着手,晃晃悠悠朝另一边的秦书去了。
“小师弟,你和你师兄谁更擅长用药?”
“自然是师兄。”秦书恹恹的翻他一眼:“谁是你小师弟!”
“啧,我可是你师兄的家室,那就是你大嫂,怎么不是师弟。”
“呸!你......”秦书话没说完,突然一个哆嗦,抬眼去看杨扶风:“你......”
“嘘!”杨扶风食指抵唇,朝秦书眨眨眼示意他别出声,又凑近问道:“正面刚不过,那暗算能放倒吗?”
秦书根本没听进这些,他整个人都慌了。
杨扶风想起来了?
师兄知道这事吗?那他们还去恶人谷吗?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杨扶风推了推他的肩膀:“问你话呢,别愣着啊。”
秦书懵懵懂懂的抬头看他,又飞快的低下,仓惶道:“你想干什么?”
杨扶风转身揽住秦书的肩膀,远远望着医棚前给人诊病的言知寒,轻轻道:“就......始乱终弃吧。”
又听见这四个字,秦书都忍不住咬牙,还没来得及发作,又听杨扶风叹道:“儿女情长当然是极好的,可是家国天下啊......”他难得跟小朋友说两句正经话,没头没脑的,秦书竟听懂了。
他说:“上了战场的人,不能想退路。”
两人并肩站了许久,望着远处的言知寒。秦书怔怔的,而杨扶风的目光深的叫人看不懂。
最后杨扶风道:“我觉得我这不叫始乱终弃,小师弟,你们读书人管这叫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