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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映照不可存在之物 ...


  •   “呐,听说了吗,那个相机又出现了。”
      “好快,这才过去二十年吧,怎么就又出现了?”
      “谁知道呢,要我说,那种东西就该毁了才好。”
      “怎么说?”
      “嗤,都说那相机能把一个人心里最渴望的东西照出来。”
      “真的假的?这不是和魔法一样吗?”
      “这还不止,重要的是,这照出来的东西,人穷尽一生也得不到。”
      “既然能照出来,又怎么会得不到?”
      “谁知道呢,这种东西,邪的很,还是少沾为妙。”
      “瞧您说的,这种东西也不可能会落在咱们手里啊。”
      “哼,这可不一定,行了行了,快走吧快走吧,别打搅我做生意。”
      “哎?您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啊?哎……等……”
      被赶出酒馆的男子话还来不及说完,便被关在了门外。
      从温暖的室内陡然接触到冷空气,打了个哆嗦,又被风夹雪扑了个满怀。
      搓了搓手,又裹紧了衣袄,匆匆走进大雪里,很快失去了踪迹。

      第二天清晨,报纸上郝然出现了一则轶事。
      拥有看透人心力量的相机,拍出的照片会是人心底最渴望的东西。
      明明渴望,却也求而不得的东西。
      雷狮抖了抖手中的报纸,刻薄的嘲讽道。
      “写出这个东西的编者如果失业,去写话本也一定不会被饿死。”
      说着将报纸往桌上一丢,整个人毫无形象的窝进沙发里。
      管家拿起四散的报纸,对上面浮藻夸张的用词出神。
      雷狮抬手端过杯子,就看见他神游天外的样子。
      “怎么了?报纸上有什么奇怪的事吗。”
      被声音惊醒,管家回过神来,恭谦的回答。
      “是的,报纸上所说的相机,确实是存在的,关于它的一切,也都不算胡说。这件事知道的人应该不多,因此一时愣神了。”
      “那报纸上说的相机那些都是真的?”雷狮挑眉,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放下手中的杯子,调整姿势,对着管家颔首。
      “你仔细说。”
      管家应声,说道。
      “这件事要从二十年前说起。早在当时就已经有关于相机的传言了。流传甚久,谁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当时,我还只是一个侍卫,随着当时跟随的领主来往这边贸易,偶然听闻了这个传言。”
      “刚开始,我是不相信的。而领主似乎对这个传闻很有兴趣。当时已经是东南方最大的领主了,产业遍布各地,说是富可敌国也不为过。”
      “他不相信这世界上还有他得不到的东西,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花费了无数人力物力寻找这个传说中的相机。”
      “但是找了很久也没有找到,就在我们都默认这只是个传言的时候,突然有人求见领主。说是,‘实现您的愿望’。当时领主十分高兴,设了最豪华的宴还接待他。”
      “第二天,就要拍照了。我作为领主的侍卫跟在他的身后,也看见了那传说中的相机。”
      “普通,太普通了。唯一特别的地方大概就是,肉眼看得见的腐朽居然没有影响到相机本身,它还能正常拍摄着。但实话说,这本身就是非常不正常的了。”
      “最后拍出来的照片,我没有看见。但是领主一定见过了。他变得敏感多疑,焦躁易怒。有人说时长看见他对着一张照片喃喃自语,最后彻底消失在所有人的视线里。”
      “那个拍照片的人听闻这个消息时的表情非常奇怪,似哭非哭,似笑非笑,他口中一直念着‘找不回来的,已经找不回来了’。”
      “自那以后,再也没有人见过领主,我也脱离了领地,独自旅行。中途遇险时,被老爷所救,成为了现在的管家。”
      雷狮饶有兴趣的问,“那那个相机呢?还有拍照片的人,都去哪儿了?”
      “这个……我不知道。只是听说。相机出现的时期基本相隔百年左右,这次突然出现,恐怕当年的拍摄人已经不在了。”
      “这个相机一直被人持有,使用着吗?”雷狮站起身,整理好着装,问。
      “是的,听说一直被一方族人持有着,不过现在那一族人还有没有人……就不清楚了。”
      “我知道了,通知卡米尔他们过来一趟。调查相机传闻的由来,传说中的相机,听起来很有意思。”
      沉默一会儿,管家深知劝不过他,无奈领命,“是,少爷。”

      一刻钟以后,一行人出现在了大厅里。
      卡米尔拉了拉脖子上的围巾,对雷狮下大雪还要出门表示不解。
      “大哥?”
      “嗯?”雷狮抬头看墙上的钟表,眼角的余光瞥见来人的身影,“来了。”
      管家在雷狮身前一米处站定,轻声开口。
      “据说是一个酒馆老板说漏嘴传出来的,传言相机就在他那里,即便不在,他也知道相机的下落。地址是狩猎街836号豚猪酒馆,也是当年少有的几个知情者之一,请您小心。”
      “知道了,”雷狮摆了摆手,带着人离开了家门。
      帕罗斯被风吹得抖了抖,懒洋洋的问雷狮。
      “去找那个相机?”佩利在一边吵闹着问那个相机是什么,被帕罗斯一巴掌捂住了嘴,“安静点,笨狗。”
      卡米尔愣了愣,“报纸上说的那个相机,原来是真的。”
      雷狮点点头,直奔目的地,身后三人紧跟不落。
      还是白天,酒馆的门大开着,客人不多,零星几个喝酒的食客。
      老板显然是认识雷狮的。看见来人急忙放下手中算了一半的账本,出了柜台来迎接。
      雷狮也不客气,进门直接挑了最好的一张桌子坐下,冲老板抬了抬下巴。
      声音没有刻意压低。
      “我要那个相机。”言简意赅的说完。又抬手冲柜台要了一打啤酒。
      老板僵住了。他当然不会听不懂雷狮的意思。
      作为雷王领地的小少爷,身份几乎可以比得上皇子了。此时还能和你拉扯两句,若是一个不查惹怒了他。怕是死也不知道怎么死的。
      咽下满嘴的苦涩,老板笑容僵硬,轻声回道。
      “那相机不在我这里,不过我确实知道它在何处。”
      从怀里探掏出一本破旧的家谱,上面的名字都被整整齐齐的划掉了。
      老板说。
      “这个是我帮人看门面的时候发现的,屋子很干净,只有床底下塞了个黑色的盒子,盒子上面就是这本家谱。”
      “我当时也没打开,就直接抱了出来,结果路上遇见了一个浑身裹着黑袍的人,说是看上了那个黑盒子,一定要我卖给他。”
      “天黑,又下雪,我一个人走在路上猛的被人拦住心里一慌,就把盒子卖给他了。因为怕那家谱被雪化了弄湿烂了,我就把它放在外套贴身的口袋里。我没看清他的脸。但是从他黑袍子里露出来的一缕红色头发。他抱着盒子匆匆离开,我不敢多停留,马不停蹄的回了酒馆,翻开了家谱,也知道了那黑色盒子里装的是什么。”
      “那天晚上我心情不好,一个人喝了不少酒,当时已经是深夜了,酒馆进来一个像是书报社模样的人进来取暖,我上头了,就和他说了一些,没想到变成这样。”
      雷狮听完,瞥了眼帕罗斯。
      帕罗斯点头,示意人没说谎。
      也不逗留,放下一个金币。雷狮礼貌的颔首,带着人出了酒馆。
      “老大,我们现在又去哪儿?”佩利抓抓头发,问。
      “镇上红色头发的,”雷狮看了一眼卡米尔。
      卡米尔想了想,抬头。
      “只有莱翁和沙杰斯,莱翁半个月前就病倒了。”
      雷狮点点头,向小镇最西走去。
      那里只有一户人家,沙杰斯的家。
      帕罗斯上前敲门。
      “笃笃,笃笃。”无人应声。
      从口袋掏出细长的铁丝,伸手搅动两下,咔哒一声,锁开了。
      推开门,帕罗斯转身看雷狮。
      “人不在。”
      雷狮皱了皱眉,杂乱的成年男人的房间。到处是垃圾。还有几团从满当当废纸篓里滚落的不知名纸巾,空气里还有未散去的淫靡味。
      “看样子没跑远。”
      帕罗斯扫视一周,目光直直落在那张不大的床上的黑色盒子。
      被正正当当的摆在了正中间,也是整个房间里唯一没有垃圾的地方。
      “佩利,把那个盒子拿过来。”帕罗斯嫌恶的看着肮脏的屋子,对佩利说。
      “哈?这也要我拿,帕罗斯你要是没有我该怎么办啊。”嘴上挑衅着,人却还是走过去,踢飞了一路的垃圾,把盒子直接抱了起来。
      滴滴的声音响起,帕罗斯目光狠厉,反射性拉住佩利的手,两个人翻滚着出了屋子。
      雷狮和卡米尔早在第一时间发现不对就冲了出来。
      爆炸声响起,屋子伴随着□□味轰榻,燃烧起来。
      帕罗斯撑起身,看着佩利扭了扭胳膊,被爆炸气流波及,努力护住他的手臂,连接着半边脊背,血肉模糊。
      目光越来越阴沉,帕罗斯站起身,抓过他的手,简单清理伤口表面的碎渣,将衣服扯成布条,包扎。
      “老大。”
      雷狮看了看狼狈的狼犬,点点头,“去吧,放手去做。”
      帕罗斯点头,很快消失在了众人视线里。
      “沙杰斯知道我们会来?”卡米尔抱着被佩利硬塞过来的盒子,抬头问雷狮。
      雷狮看了他一眼,随口说道。
      “应该是看见新闻了吧。毕竟我‘好奇心’旺盛众所周知,即不敢违抗我,又不甘心到手的宝贝白白便宜了我。于是就只能设计一些小陷阱,来逗人发笑了。”
      卡米尔沉默片刻,看着开始冷漠的神色,提了提围巾,让他遮住自己的半边脸,含糊出声。
      “只是没想到惹怒了帕罗斯。他的运气还真差。”
      “要不然怎么说打狗还要看主人呢。”何况还是主人的爱犬。
      回到家,管家立刻上前接过了雷狮的外套,吩咐侍女给佩利治疗,便退出了大厅,将空间留给兄弟二人。
      雷狮靠在沙发上,兴致也因为方才的爆炸消失了。
      卡米尔打开盒子,拿出了相机。
      相机已经很旧了,让人怀疑它还能不能使用。
      “拍吧。”雷狮放松的坐在沙发上,卡米尔点头,找准角度,按下了快门键。
      收回手,卡米尔从相机底下抽出了照片,没有好奇的翻看,而是连带着相机一起递给了雷狮。
      照片上是一个小孩子,有着灿烂的笑容和闪闪发亮的眸子,身上穿着小小号的执事服。
      没有见过。
      雷狮下了定论。
      传言果然不尽符实吗。
      既然如此,这种东西也没用存在的必要了。
      松开捧着相机的手。任由它自由摔落在大理石上,碎成一片残骸。
      恍惚间似乎听见了一声尖啸,叫的人头都开始疼起来。
      天渐渐黑了,让卡米尔早点休息。
      雷狮也回到房间,倒在床上。
      突兀而来的疲惫感如潮水般将他淹没,陷入深层的睡眠里。
      雷狮知道自己在做梦。
      他看见了另一个自己。
      大概是八,九岁的样子,在院子里伸手想摘刚开的玫瑰。
      一只手拦住了他,是一个穿着执事服的小孩。
      和他差不多的年纪,有一双干净剔透的眼睛,像是氤氲了整个春天的绿色,全都裹藏在那双明媚的眸子里。
      他似乎有些紧张,“不可以直接摘玫瑰。”
      就在雷狮以为要被这个小鬼教育的时候,却发现他只是伸出手。
      小心的避开尖刺,折下最美,也是最灿烂的一朵玫瑰,递在他身前。
      “玫瑰有刺,摘起来要小心。”
      他突然就笑开了,不知道是笑他的笨拙,还是笑自己的狼狈。
      在那一刻,他认为自己是狼狈的。
      突然出现的太阳洒了他满身光辉,在那一张微红的腼腆的脸上,看见了‘光’。
      两个人成为了朋友。
      雷狮第一次发现自己能有这么多耐心,陪着他练一下午的剑,看着他学习一下午的知识。
      第一次知道,快乐,喜悦,羞窘,原来情绪是这样复杂又明快的。
      这样的日子过了好长一段时间。
      雷狮突然想出去玩。
      这个念头就像是燃烧柴火上的一把油,越演越烈。
      原本坚定拒绝的安迷修拗不住他的固执,同意了下来。
      两个人在深夜趁着巡逻的士兵换队的时候,偷偷溜了出来。
      伪装成有人的房间瞒不了多久,两个人疯狂奔跑着,在停下来的时候急促喘息,忍不住笑。
      街上明灯如昼,却没有几个行人。
      零星几个也急匆匆行走着,仿佛身后有恶鬼追赶。
      安迷修察觉到有些不对劲。
      目光扫视周围,余光瞥见身后拉长的影子,手里是黑色的长影。
      可能是刀。
      心沉甸甸的,却强制自己不动声色。
      安迷修少见的搂住了雷狮的脖子,在他怔愣时低声耳语。
      “快跑,别回头。”
      身后骤然出现的大力将他推出,条件反射的奔跑几步,心直嘭嘭的跳。
      回头。
      带着血丝的刀尖从安迷修心脏处钻出,往后拔出带出猩红的液体。
      看着无力跌落在地上的身体,被鲜血和尘土弄脏的脸。
      那双满是光芒的眸子逐渐黯淡,微张的唇似乎说了些什么,雷狮却听不见了。
      身后响起一大堆人马的脚步声,雷狮瞳孔紧缩,彻底昏了过去。

      从陇长的梦境中醒来,雷狮有些恍惚。
      那些埋藏在记忆最深处的痛苦和悔恨让他难以呼吸。
      心中翻涌的愤怒与对自己无能为力的愤恨,让唇角的笑容一时间脆弱起来。
      那根本不是什么照出心中最渴望之物的相机,它只不过是个被诅咒的道具。
      诅咒拍摄它的人不得好死,诅咒被它所拍摄的人被无力和痛苦纠缠永生。
      找不到的,找不到的。
      当然不可能找到!
      因为这个相机拍摄出的,都是已经不复存在的。
      不存在,就没有希望,当然就是,最,渴望的了。
      雷狮看着枕边的照片,是他无意识抓在手里的吗。
      伸出手,轻轻摩挲,雷狮轻吻在干净剔透的眼睛上,那双明媚的眸子依旧灿灿生辉。
      将照片放置于胸口处,再次安眠。
      我想你了,来见我吧。就算只有一面也好。
      我想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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