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下曲》司徒晨星

3、平明寻白羽

　　楼轻鸿隐身在营帐的阴影之中。他并不明白楼主究竟是为什么要他行刺北夷的主帅，却又一定要他不能杀死他。可是他也知道，自己并不需要明白。杀手本来就已经无国无家，而他的命是五年前楼主救回来的，他没有别的方法可以报答她，也只得听从她的命令。
　　犹记得，楼主一身黑衣如墨，站在他的面前，给他两条路让他选：杀死她，或者在之后的十年里听她的命令。说老实话，楼轻鸿并非没有想过要杀了她，可是在听到她的叹息之后，他就打消了那个念头。她叹道：“楼轻鸿，你不是第一个要杀我的人，可是我希望你是第一个能杀得了我的人，也是最后一个要杀我的人。十年的时间很长，如果你不是心甘情愿要听我命令，必定会过得很痛苦，很痛苦……所以，尽你所能来杀了我好了，我只希望你能做得到。”
　　抛却行踪不定、脾气古怪之外，楼轻鸿也不得不承认她是个好人，更是个好的主上。因为，就连他自己都不如她那么看重他楼轻鸿的一条命。确切的说，她看中每一个杀手的性命——即使那些人为了自由，有很多曾经想要杀她。

　　北夷的主帅史特慕格坐在牛油灯下，似乎并没有察觉到暗影中的杀机。

　　子夜，楼轻鸿在暗影中靠近了帅帐，隐在史特慕格身后，与他只隔了一层牛皮帐。而正当他短匕入手，就要发动最后一击时，心里忽然没来由的一阵不安。他知道楼主的任务他必须完成，虽然这任务没有特定的期限，可楼主也说，若北夷军队打到那一座山，他这任务就算完成也没有任何意义了。今夜明显是个良机，可是……为什么他直觉会有危险呢？
　　虽然一向相信自己的预感，但是，强压下心头的不安，楼轻鸿出手了。他利落的话开了牛皮帐，闪身而入。在史特慕格未来得及反应之前将手中的匕首刺入了他的后背。楼轻鸿是特意从右方下手的，小心的避开了肋骨和心脏部位刺入他的肺叶，而且并没有把匕首拔出来，同时将他向前一推。而与此同时，由帅帐的正面射进一串羽箭。
　　楼轻鸿一惊，那羽箭并非以他为目标，可是如果史特慕格在他面前死了，他也算没有完成楼主交托的任务。于是他只有硬接下那连珠九箭，而第十箭却在他身在半空的时候锁定了他。看样子发箭只认识决心先干掉他，然后再杀伤了肺叶出声不得的史特慕格了。
　　黑衣，素手。一只手将楼轻鸿拉到了一边，而那手的主人接住了那支羽箭，以甩手箭的手法发了出去。却听得羽箭来处弦声涩然一响，已然崩断。虽然不知道来者是谁，但是那人毕竟是救了自己，至少不能对那人表现出敌意，于是楼轻鸿立刻打灭了油灯，将灯盏扔到地上发出响声以期招来巡夜的士兵。而后循着早已选定的路线离开营帐。那黑衣人便跟在他的身后。远远的，楼轻鸿听得一个压低的声音怒叱：“白羽！”白羽，楼轻鸿知道，那是楼主的名。可是，这次明明没有安排别人接应，难道楼主会亲自跑到这里来接应自己么？
　　全力发动身法直到确信自己到了安全的地方，楼轻鸿才站定，转身，惊异地见到那黑衣人站在他身后，只是一步之遥。那人的呼吸丝毫不见紊乱，眼光中微微带了些责备。看清楚那熟悉的身形，楼轻鸿单膝跪地，极力平定着自己散乱的呼吸，施礼道：“楼主。”
　　“1054，我一定不许你真的杀了史特慕格，可就为了这个，你差点把命丢在这里，你心里可是在怪我？”商白羽扶起楼轻鸿，问道。
　　“属下不敢。”楼轻鸿回答道。
　　商白羽点点头：“不敢，那就是有了。怪我，没有想到他也会来行刺，到险些害了你的性命。好在来得及，否则我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对自己交待。好了没事了，你也回去吧。”
　　“可是，楼主，你为什么要行刺北夷的主帅？秋雪楼介入这种国与国间的战争，这可是取祸之道啊。”楼轻鸿犹豫再三，终于还是把这句话说出了口。
　　商白羽拍拍楼轻鸿的肩：“杀人的是人，不是刀。就算你是刀锋，秋雪楼也不过是刀柄罢了。北夷的大汗一定懂这个道理。何况，也没有证据说明刺客就是我们，蓝泽军方还派了人呢。祸及秋雪楼？放心，不至于。楼轻鸿，你还欠我五年，我不会那么便宜你的。”说完，她转身便离开。
　　楼轻鸿看着眼前女子的背影，只觉得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她这种说话的方式，让人一时之间还真是不好接受呢。可是……她走的路是向北的？难道？“楼主，你要做什么？会遇到北夷的兵将的！”
　　“去见另一个刺客。”商白羽转头，轻笑，“你不要跟来，我不会有事的。”

　　站在商白羽面前，方维面沉似水。“白羽，你既然派人来行刺，又为什么阻我杀他？”
　　商白羽冷笑：“杀史特慕格是长风的主意，他没死说明他命大，和秋雪楼又有什么关系了？师兄不要忘了，我是北夷人，怎么会行刺北夷的主帅？我阻你杀他，也不过是怕师父的箭被你留在史特慕格身上，会给师父带来意料之外的麻烦。你以为我不知道？如果你真的射中了他，只怕就没有机会拿回来那十支箭了。好在1054把你的箭都接住了，不然，就算你杀了他，也不可能把你要效忠的国家的嫌疑洗干净！”
　　“你在强词夺理。白羽，你当我是傻子吗？没有人能让秋雪楼的杀手做你根本就不想做的事，如果你不想杀掉史特慕格，长风就算把王位让给你你都不会派出一个人来的！你既然派了杀手出来，就是动了杀他的心思了！”方维沉声说道，“难道，你从一开始就想保住他的命，所以才让杀手来刺杀他，却又不让他真正下手？”
　　“师兄，我是做杀手的，只理会一件事情：杀了史特慕格，对我会有什么好处吗？呵，不多说了，师兄，十日之后到这里来拿一个东西，否则你一定会后悔的。”商白羽言讫转身，几个起落后已不见踪影。

　　白羽，为什么呢？我一直都能想到你要做什么，可是这一次，我是真的猜不透了。能在那里的北夷人，身份想必也不会低吧？可是我竟然一直都没有办法知道你在北夷的身份究竟是什么，是公主？要犯？还是别的什么？你连一句话都不留下就离开，你离开之后我找了你很久，甚至放下了军务，派出斥候去打探你的行踪，可是即使军中最好的斥候都无法发觉你的去向。你是带着秋雪楼中的杀手去了长风，还是回了北夷？或者就藏在暗中看着我？白羽，我之所以一直没有对你说出我是蓝泽王族的成员，只是害怕这一天。并非我自视过高，只是放眼蓝泽国内，再无一人能在军略上胜我一筹，如果有朝一日我必须带兵攻打北夷，我该怎么面对你？白羽，或者什么都不知道对你来说才是最好的，可是这种事情，又怎么可能瞒得住？秋雪楼的“风闻”调查我，我知道；秋雪楼的组织者是你，我知道；你出师后立刻就去做了杀手，代号春霜，我知道。白羽，我甚至知道你要求出师是为了什么，没有过多挽留只因为我知道我留不住你，也没有理由留下你。只是现在我只希望，你能好好活着，记得，你还有东西，寄放在我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