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下曲》司徒晨星

1、林暗草惊风

　　影子刺客，楼轻鸿。
　　商白羽坐在一块突出的岩石上，心里面忽然想到了这个名字。或者没有人，比他更适合这次的这个任务了。可是，要让他不杀人，似乎比让一个屠夫不杀猪更困难些。那么，还有谁能在轻功上与他一较短长？商白羽皱皱眉头，不由苦笑。或者，真的只有如此了。

　　有谁可以料到，在这样幽暗的密林之后就会是一个悬崖？有谁可以料到，秋雪楼就隐藏在这样的密林之中？又有谁可以料到，秋雪楼的杀手女首领此刻就坐在悬崖边上？
　　周围一片静寂，初夏的林中除却小动物，似乎应该是没有人的。
　　然而，商白羽的身体却在这样的静寂中，渐渐绷紧了。她隐隐约约的感觉到，有人接近了这里，而且，似乎是来者不善。
　　风声飒然，林叶飘落，草茎轻摇，鸣镝箭响。一根羽箭，毫无征兆的向她的眉心射来。商白羽心中一惊，伸手去抓那支箭的长羽，身子却像悬崖外的方向一翻，已然落了下去。
　　“师兄，你这么快就想清理门户了？”长箭方一入手，商白羽便从那箭的力道上判断出了射箭之人的身份——她的同门师兄，方维。
　　“我还担心你养尊处优久了，把一身的武功都还给小师叔了呢。想不到你出师这么长时间，非但模样出落得越发漂亮，连功夫也长进的比在山里面还要快些啊。”方维见她身形落下，一惊现身，却在听到她的话语之后松了一口气，缓缓走到悬崖前。
　　商白羽正单手挂在那块适才坐过的石头下面，另一只手握着羽箭，只是三根手指用力一撑，身形便离开了岩石，而后翩然落地，点尘不惊。她递过那支羽箭，笑道：“师兄，若你也整天在生死之间历练，功夫一定长进的比我还要快些。何况，师兄你已经手下留情，少用了两根羽箭，我又岂有不知？呵，师父和众师伯都还好吧？可惜我麻烦缠身，都不敢回去看看。”
　　方维叹道：“我师父倒还好，只是小师叔他……唉，他想念你得紧，你也是，做人家弟子的，哪有这么长时间不去看看师父，连个信也不传的？若换了别人做你师父，只怕早将你逐出师门了。小师叔那心脉……你也知道，每到冬天的时候身边总是离不了人。这几年你不在，他总说谁照顾的都没有你贴心，你倒是狠心，总是在外面漂着。”
　　商白羽没有说话，只是转了身，先将方维引入一间茅屋，随后亲手沏上茶来，坐到主位上去，方才苦笑：“师兄，我为什么会出师，别人不清楚，你还不清楚么？我倒不是不想回去，可是若我回去了，各位师伯会怎么看我师父？轻薄无行，就连自己的徒弟都不放过，还会有别的么？呵，你以为我在山中的时候，真的就一点耳闻都没有？不为别的，就算是为了师父的名声，我都绝不能再回去的。”
　　“算了，我也知道说不动你。可是……医圣董先生说，如果再没有千年灵芝和白熊胆，小师叔怕是撑不过今年冬天了。你现在既然不愿回去，就到处去找找吧。实在找不到的话，你也回去呆一阵子，就算是替小师叔送行也好。”方维叹息了一声，又说道，“不说这些了，刚刚你在想什么？”
　　商白羽只如未听见后面的一问，说到：“千年灵芝我出师之后倒是找到了，在我房里，等下我拿给你吧。白熊……我没有见过，但是听说极北之地有这种熊，性情凶猛，好像还吃人，我没敢让人去抓，过两天我自己走一趟去看看，肯定在秋末前就让人把胆送回去了。”
　　“真的？”方维喜道。
　　商白羽微笑：“人多总是比较好打听些事的，何况春霜无论如何不会是个缺钱的主儿吧。”
　　方维一惊：“春霜？你是杀手春霜？只接收女子委托，暗杀负心人的杀手春霜？你不是秋雪楼的楼主么？”
　　商白羽端起面前的茶汤，轻抿一口，说道：“师兄也没想到么？如果是师父，一定早就知道了吧。那样的一个人，我又怎么忍心让他这么早就死？呵，如果不是先成为了春霜，我又怎么会成为秋雪楼主？对了，师兄来只是说说师父的事情么？没有别的事了？”
　　方维端正了脸色，说道：“的确是有事。是没，我是代表整个蓝泽的武林人士向秋雪楼来下委托的。”
　　“什么？”商白羽陡然坐直了身子，“委托整个秋雪楼？”
　　“是。”方维的右手放在桌上，轻轻敲击。“长风国内的秘谍传来了消息，说长风要对蓝泽出兵。可是你应该也知道的，现在蓝泽的大军都屯在北面，提防着北夷呢。所以……”
　　还没等方维说完，商白羽便打断了他：“师兄有话还是直说吧。想要秋雪楼作什么？国事如何，我一个杀手又有什么资格去理会？”
　　“刺杀长风的军方要人，要让长风没有可以带兵之将。”方维说道。
　　商白羽皱起了眉头：“国与国的交战，江湖中人参与本来就不该了，还要牵上我们秋雪楼？楼中的杀手到了长风，有什么办法能保证他们可以全身而退呢？还有，师兄以为刺杀军方得人有那么容易？我不能无视手下的性命。”
　　“可我们是蓝泽人！白羽，你能眼睁睁的看着蓝泽灭国？”方维有些激动。
　　“不要忘了。”商白羽凉凉的说道，“师兄你是蓝泽人，可我不是。我是北夷人呢。我在谷里的时候大家是怎么对我的，师兄或者忘了，我可没有。如果不是师父一味护着我，只怕也就没有今日的春霜和秋雪楼了。”
　　方维语塞。是，商白羽的确是北夷人，就为这个，在她刚到谷中的时候，所有的同门都有些看不起他，有些顽皮的师弟师妹更易欺负她为乐，那时商白羽本人也不过只是个小孩子，可是她受了委屈之后却只字不对小师叔提起。直到那天他们欺负白羽被小师叔正巧看到，一向因为心脉孱弱被嘱咐要平心静气调养的小师叔大动肝火，甚至迫的师祖请出了门规中则那些师弟师妹，而那时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见到小师叔发脾气。
　　许久，方维才寻回了自己的声音：“可是，白羽，小师叔他……”
　　商白羽抬手打断了他：“师兄，你不必为了我触犯门规。师父在蓝泽的身份如何，我晓得。毕竟秋雪楼的‘风闻’并不只是白吃饭的。可即使如此，我依然不能答应派秋雪楼的所有杀手前往长风行刺。师兄，我必须为他们的性命负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