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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五章 险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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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险极
“拿国运赌么知水老弟这赌注未免押得过于大了,不过无妨,舟芥福泽深厚,定能赌赢,朕便试试罢了。可不知,这是怎么个赌法啊?”
和王倒是不紧不慢,捻须笑道:“陛下莫急,臣这就为您解释。赌石赌法有二,一为直接猜;二则是‘开天窗’,于石上剖开一个口子,以观断面之像来推测其中是否含玉,此法却是常用。”
“听你语气,似是让朕选择后者”
和王连忙拱手:“微臣不敢置喙皇上圣断,不过直接猜测是资深行家才敢用的法子,陛下日理万机,定是无暇研究这等闲事。还是开天窗更为稳妥保险些罢了。”
皇上放下才堪堪啜饮了半口的直隶东路酒,直道:“既然这样,那便开天窗吧。”
诸臣皆面有忧色,和王乃旧皇族后裔,与当今非亲非故,早有反意,此时若皇上赌输,便是输了舟芥国运,岂不是给了和王一个谋逆的理由么。此举未免过于武断,似有不妥。
这壁厢诸臣忧心不已,那边万岁爷却毫无压力,拔了御剑踏上丹墀,就径直手起剑落,削下一片石料。
原石断面处,未见玉色。
众臣哗然。
凌傲霜不知道这事可能带来的可怕后果,只兴味盎然地看着,不察何时身边何碧猛然攥紧了她的手臂。皓腕如雪,刹那间便被攥红了一片,她嗔怪地瞧了何姑姑一眼,继续看着。
多年后她回想此事,深深地感悟到自己当“时是有多么年幼无知、不谙世事、天真、单纯、懵懂、愚钝……
和王这把悬在舟芥新皇室头上的刀,一直以来悬而未落,那时,这把刀离他们最近,有多近呢?大概就是一根头发丝的距离,不,也许还近些……
皇帝又一次举起御剑。
万众瞩目,当真是万众瞩目,殿上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丞相高良姜甚至恨不得马上奔回家里以一身老朽之力将那大厅里那美玉无瑕的大前年进贡时他私藏的硕大如颊玉负至殿上,硬生生塞进这万恶的原石里。
怎么办啊怎么办,他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平时的死对头楚霭,小兄弟啊……楚大人啊……楚老兄啊……神马高楚党争老死不相往来到了这时不都是浮云么,您不是自诩聪明绝顶才华无双吗?此时不用更待何时啊小兄弟,皇上一亡咱两个就得跟着亡,到时你我贬为庶人身无长处如何谋生哪!您老就行行好看在咱多年的同僚之谊革命友情(干架干出来的)好歹说句话嘛……
楚霭却抬头望天……不,天花板,啊,这藻井【就是古代天花板上的一种装饰】做得好生精致,有气势……腾龙欲飞,双龙戏珠……高大人您是怎么了?眼睛抽筋?嘴巴抽筋?啊……我眼里进沙子了,看不清你在做什么……
高大人非常有毅力地继续徒劳无功对牛谈琴……
楚中书到底年纪轻了些,耐力还有待提高,最终拗不过高大人高丞相的苦苦哀求,碍于面子好歹劝了几句:“万岁爷,容臣冒昧,这赌石之事既然上关国运,便须万分谨慎,此原石形状奇诡,玉都聚在一处也是有的,臣恭请陛下三思而后下剑,先前纵使偏差了,兴许这第二剑第三剑就劈准了呢?”
不愧是天纵奇才的官场新贵楚大人,不负盛名不负众望,三言两语轻轻带过,就巧舌如簧地将先前那剑无玉说成了是皇上运气不好,没砍中,但玉还是有的——这般便又为皇上,为众臣,为舟芥争取到了机会。纵使石中可能真的无玉,别说几剑,千剑万剑也是枉然,可人在生死关头不会挑剔的,机会大了些,好歹希望……也大了些。
皇上狐疑的目光绕着那原石,盘桓着,久久不散。他对和王的计划有了些底,他应该一早便知那石中无玉,故意献上让自己出丑,这般,就给了他起兵的理由。
只是——他在心中不禁嗤笑,都到这个地步了,这家伙还这般在意虚名么?还好自己也不算毫无准备,一听说他进京的消息就早早抽调了边境预备军,与皇城内几千禁卫军负责皇城防卫。
这样做是很冒险,但事到如今,双方都已无退路,唯有放手一搏了。
他提起剑,义无反顾地,在石的另一侧削了下去。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他御剑之上,个别信佛大臣还低声宣起了佛号:“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大慈大悲观音菩萨保佑……”
半晌,他们齐齐怔住了。
第二剑所落之处,无玉!
众臣这次不哗然了,而是一片死一般的绝对寂静。
完了完了完了。
众臣脑中又齐齐闪过如上字眼。
贫瘠的石壁上隐约闪烁着几星光亮,仔细一看,不过是石英、云母之流,亮得十分讽刺——却比不过和王的双目——浓浓的,全是嘲讽、鄙夷,与不屑。
他隐藏得极好,那危险的光芒仅仅闪现了堪堪刹那,短,短得就像夜空中稍纵即逝的烟火。
所有人齐齐打了个寒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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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若有所思地抚摸着一方石壁,片刻,他似乎触到了什么,龙目大睁,嘴角抽搐,似是……狂喜之态。
狂喜?这时候他狂喜做什么?
“诸位爱卿,且看。”
他不再犹豫,御剑出鞘,划开一大片石皮。
四座寂寂。
第四章 绝品
知道……世界上最纯粹最明媚的颜色是怎样的吗?
湛蓝……蓝得毫无欲望,像暖阳照耀下的碧波万顷,沉静得似乎能包容世间万物,令人心旷神怡,只想沉浸其中。
并非全然没有玉本应该有的颜色,只不过玉的缟色与这仿若大海的湛蓝相比,就显得太苍白太单薄了。如此素缟,却与那湛蓝衔接得毫不突兀,好像……就好像蓝色是从那苍白得近乎透明的玉色之中慢慢沁出,再不疾不徐地缓缓流淌出来,静静地,流进人们心底。
所谓“蓝田日暖玉生烟”,描述的,便是这般绝色吧。
暖融融的盈盈玉光溢满大殿,人们一时震撼得俱失了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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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王也没了言语,一脸的不可置信,但他的理由与群臣迥异。
怎么会这样?!
自己出于私心藏起的那块,玉王说绝对能开出惊世美玉的那块原石,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怎么会替换了那块肖似原石的普通石块?!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然而事实就摆在他眼前——他把好不容易找到的,百年罕见的绝品如颊玉,在众目睽睽之下,拱手,就这么献给了皇帝!
他差点儿就没忍住,在这大殿之上,惊叫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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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说是,一家欢喜一家愁吧。此刻的皇帝陛下,已然完全藏不住脸上那满得要溢出的笑意了,众臣也得以从最初的震惊中恢复过来,纷纷一撩前襟跪伏下来,齐声恭贺:“臣等,恭祝皇上得此奇珍,天佑我舟芥福泽深厚,国祚万年;福泽深厚,国祚万年!”
和王纵然是满腹的憋屈,见此情状,也只得连忙跟着其他人一起跪下,一起反复念着那些无比违心的话语,字字句句,仿佛都是诛心的箭,在嘲笑着他的无能。他暗暗攥紧了拳头,心底里发着誓:
此贼不诛,他鱼知水誓不为人!
正发着毒誓的和王殿下绝计不会想到,他心心念念要将其诛之灭之的罪魁祸首,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就在他身侧优哉游哉的慢慢啜饮着酒呢。当然,这都是后话,在此不表。
万分高兴的皇帝陛下当即就吩咐下去,着御用作坊若干人等,连夜将玉打磨出来,打磨好了也不用收进库房吃灰,直接送到他寝殿来。
只是这玉历经此夜,又不知会生出怎样的事端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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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散了。
几个在宫里作坊打下手的小伙计被打发来搬那玉石,他们都是些最身强力壮的,搬这区区一块玉石本应易如反掌,可在众人合力抬起它时,还是有一个脸上稚气未脱的少年忍不住自言自语地嘟囔了一句:“奇怪,怎么会这么重……”
另一个看上去大些的听闻此言,转头啐了他一口:“新来的,别乱管那些不该管的,做好自己分内的活儿,别连累我们大伙儿陪着一起遭殃!”
那少年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唯唯诺诺地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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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今夜兴致挺好,拉了几个亲王大臣去摸骨牌;皇后娘娘兴致也挺好,聚了一群嫔妃命妇去叙话。他们这些孩子,自然是被勒令即刻就寝,于是一阵纷乱,大家出宫的出宫,去后宫的去后宫,也都散了。
凌傲霜本想拉了她二哥凌御风陪她走夜路,转念一想他今日见利忘义的行为着实卑鄙,便打算先走一步去他重岩居搞个恶作剧。
刚嫌着肩辇太慢怎么才到,下一刻她便猛然想到——
某人今日……大概……好像……似乎……是歇在她哥的……重岩居?
于是随从人员只见小公主突然猛一激灵,嫌烫似地缩回已触到重岩居门把儿的手,然后……然后就是一团烟尘,待随从们反应过来,人?已经不见了。
这位主儿避之唯恐不及地跑出很远后,环顾四周,这才发现:自己,似乎落了点儿东西?
是的,宫女四名,女官两名,太监两名……以及肩辇一架。
真是……一点儿东西啊。
接着她惊喜地发现身后有人,便转过身去打算诉说两句久别重逢的欣喜,待她真的这么做时,却突然僵住了……
两个人一脸疑惑地打量着衣衫凌乱狼狈不堪的她。
二皇子殿下凌御风……以及世子鱼如拭。
一时天地寂寂,只听得飞鸟啾啾。
片刻,一声响彻云霄的尖叫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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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几个的黑衣人猫着腰在一丛灌木后走过,脚步悄无声息,明显是训练有素的暗卫之流。他们成功躲过了皇宫禁卫的巡查,听到那声尖叫,也仅仅是稍稍顿了脚步查探周围情况,马上就迅速地调整过来。
他们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答案不难猜,甚至可以说是昭然若揭。
那丛灌木的前方,便是宫里的御用作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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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个与此同时,男人们的牌局散了,皇上正在他的寝宫里会见客人。
这个客人,不是和王,更不是和王妃,当然,也不可能是世子。
“我说东斋老兄,什么风儿把您老人家吹到我这儿啦?
对面老者捻须,笑而不语。
“容我猜猜。”皇上并不气恼:“上次您来,带了个世子回去,这次莫不是个公主?或是想顺手把你那徒儿也一并带回去?”
老者仍不言语,皇上恍然:“莫非您老此行……是为了那绝世美玉?”
老者东斋方才开口:“可以说,以上三者皆是我此行之由。”
“不知……您相中了哪一位公主?”
那声尖叫破空而出。
东斋微笑。
“听,就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