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泣情殇》千骄

3、起之二 相遇

　　时光飞逝，转眼又是十六年后。
　　胤陵城外，古道斜阳，归雁群飞。漫天的绯霞映红了整座城郭，勾勒出这座大漠边城豪放的轮廓。城门口熙熙攘攘，尽是急着赶在门禁前入城的各色人等。
　　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正不慌不忙地尾随在人群之后，悠闲地观望这日落美景，一副挺享受的样子。他的头发显得稍有些凌乱，一身紧身的青衣。年纪虽轻，但端正的脸轮廓分明，剑眉星目，倒颇有些游侠的气度。只是他身侧却挎着一个皮袋子，袋子口处空悬着的，赫然是一把桃木剑。
　　“少年不识愁滋味，偷来浮生日日闲。风云过，岁蹉跎。浪迹天涯，踏尽风华……”像是突然来了兴致，挂着桃木剑的少年张口成调，声音颇有些悠远的韵味，引来行人频频回望。他却不以为意，一副万事无所谓的表情。
　　“快点快点，关门时辰已到！”城卒的声音里透着疲惫与不耐。被此突然扰了兴致，少年停止了吟唱，开始随着人群往里挤。
　　“浪迹天涯么……”少年面上难得的显出一丝沉郁的神色，低低地自语，“师父，虽然你一无所长，行骗为生。但和你一起浪迹天涯的日子，现在想想其实很美好。”他抬头，看着已亮起的灯笼照亮的酒肆牌匾：“夜光醉”，继续自语道：“师父，你曾无数次提起此生喝过的最好的酒便是大漠边城胤陵的‘夜光醉’，却为何直到最后都不肯来此呢？”
　　一阵酒香忽而飘入少年的鼻子，炽烈而芬芳的气味刺激得他百脉通畅。“果然好酒啊师父！天涯一定替您老人家喝个够呵呵。”少年面上似乎泛上了一层潮红，哪里还有半点刚才缅怀先师的愁肠，简直就是个资深酒鬼的模样。

　　中午的阳光透过客栈的窗户照醒了还迷迷糊糊的天涯。他使劲摇了摇因宿醉而有些钝痛的脑袋，自言自语道：“啊——已经好久没这样痛快的醉过啦，果然是难得的佳酿。只是这价格可真是宰你没商量，大侠我的腰包就这样空了。哎，开工开工！喂，虫儿，你昨晚可是也喝了好多，到底有没有好好给我干活啊？不然你倒是只要吃树叶，我没钱可是要饿死的哦。”
　　他边说边拍拍身边的皮袋子，见没有动静，又打开看了看，叹了一口气：“哎，果然醉的不轻，不知道它昨晚有没有好好表现。”
　　他如此这般装扮了一番，摇了摇头，挎起袋子，闲庭信步地走出了客栈。
　　店老板有些疑惑地看着他对小二说道：“喂，昨晚有这样的客人入住么？我怎么好像没见过有长成这样的进来过？”
　　“是吗？也许是您没注意吧……”
　　在最热闹的街区，有一位身着月白道袍，白眉黑发，长须慈颜的老者在缓缓踱行。手里赫然举着一面幌子，上面白底黑字：“世外高人，驱魔辟邪”。
　　所过之处，行人对其指指点点。
　　呵呵，这可是独家真传的易容术，瞒天过海，看我不赚个盆满钵满哈哈…… 天涯轻捋假须，心中暗想道。
　　“嗨，这个人有没有搞错？在瑶华派家门口招摇什么‘驱魔辟邪’，莫非是脑子有问题？”
　　“瑶华派的剑仙自然是厉害，可是你知道么，今早城中似乎出了怪事。可见神仙脚下，也不见得就绝对太平。”
　　“怪事？就算是有，也很快就会有瑶华派人来解决的吧。总之这个江湖道士如果是驱魔的话一定是昏了头才会来此。”有人不屑地议论。
　　哼哼，笑我班门弄斧是不是？本大侠我在云天门家门口也招摇过，到时候也让你好好佩服一下呵呵……天涯不以为意，继续缓缓踱步，继续保持他高人的风范。
　　果然，便听到两个丫头样子的女孩在低声谈话。
　　“绿萍，你觉不觉得咱们夫人的病有些邪乎呀？折腾了一上午了，就是昏睡不醒。老爷叫我们去请高明些的大夫，到底会不会有用啊？”
　　“谁知道呢，我看那根本不是病，是中邪了。”
　　“可不是么，听说城中大户楚老爷也是一样的呢。”
　　“唉，人家有钱有势，咱们老爷怎么比得了。听说他家要去请瑶华派的神仙来给他们老爷治呢。”
　　“虽说咱们这城临近瑶华派，可是那些神仙一向是飞行来去，别说请了，就是见一面看个真切也难啊。”
　　“楚家可不一样，说不定能请到呢。唉别说了，我们办事要紧。”
　　生意来了嘿嘿……天涯面上神色不变，心中却在窃喜。
　　他疾行几步上前，故意沙哑着嗓子抑扬顿挫地道：“依老夫所见，两位姑娘面上有晦暗之气。恕老夫直言，两位是否曾接触过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不瞒两位姑娘，老夫浪迹天涯，可是神通此道呀。”看着两个女孩惊疑的神色，天涯故意摇了摇手中的幌子。
　　“不干净的东西？我们可没有，是我们家夫人……”
　　“绿萍！”女孩话说到一半，看到同伴向她使眼色，便硬生生住了口。
　　天涯捋着胡须故作心中自有丘壑的样子：“老夫说得不错吧，姑娘家中是有人出事了吧？老夫知道这里常有仙人驾临，但百姓之事纷攘复杂，又岂是仙人们管的过来的？我辈也是修道之人，道术之有所成，不一定看师出何门。两位姑娘不如让我上门一试，若是不灵，老夫自毁招牌便是。”两个女孩将信将疑地打量了天涯半天，又嘀嘀咕咕了一阵，终于点头同意。
　　在胤陵城东赵府的一间屋中，赵夫人正静静地躺在床上。今早，赵夫人忽然沉睡不醒。之前她一直身体康健并无异常，可是今晨却怎么也叫不醒她。大夫诊治说脉象并无异常，就是无法醒来而已。
　　所谓病急乱投医，赵家人将信将疑地将天涯请进了府内。屋内已按天涯的吩咐遮蔽得密不透光，只在床铺四周点燃三圈红烛。天涯站在正中，面前的矮几上放着一盆清水。赵家的人站在十步之外紧张地观望。
　　只见天涯横剑于胸前，口中念念有词，闭眼诵咒。突然，所有的烛火无风自动，摇曳震颤，众人无不色变。猛地天涯清喝一声：“出！”同时突然睁眼，穿在桃木剑上的符纸竟然燃烧起来，众人都看的呆了。
　　紧接着他口中咒诀越念越快，桃木剑在空中亦越舞越快，像在砍杀什么看不到的事物。终于，他大喝一声：“散！”手中桃木剑猛地斩入清水盆中。众人清楚的看到，一道幽蓝色的影子从烛火正中腾跃而出。
　　不待大家眨眼的功夫，那道影子已越窗而逃。顿时光线从窗户射入，屋中立时光亮了许多。天涯收剑转身，示意众人上前。大家犹自小心地移到面前，看见几上盆中清水，变为血红！而赵夫人手指动了动，居然睁眼醒转了！

　　两天以后，胤陵城的大街上，天涯可谓是忙的不可开交。自从为城中几户人家成功驱魔之后，他便俨然成了一方高人，众人信仰。瑶华派的剑仙毕竟遥不可及，而天涯这个有着真本事的高人就在眼前。
　　于是他被人们里三层外三层的包围，手中的“驱魔灵符”、“辟邪香囊”成了紧俏货。一边摆出一副清高的样子应付众人，天涯一边在心中乐开了花：银子，银子……白花花地全都蹦进我的腰包了哈哈哈……
　　总算等众人都散去了，天涯也觉得肚子开始唱空城计了。正准备去好好满足一下自己的五脏庙，一转身差点迎面撞上一张脸。退后两步，才看清原来是个瘦高的老头，衣服料子看去颇是考究。那老头一脸笑眯眯地盯着天涯，那满脸的笑意怎么看都没有真诚的成分，倒是透着一股子老谋深算的精明。他背后还站着两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一看便知是保镖了。
　　老头儿见天涯望着自己不说话，做了一揖道：“小老儿是城中楚绍楚老爷家的管家楚算。我家老爷近日突患奇疾，听闻先生神通广大，已治愈多例类似的病患，故而楚算特地来此请先生去府上替老爷诊治。如若救醒我家老爷，楚府必定重重相谢。”
　　天涯一听到楚府两字，心里又一次欢呼雀跃：最后的大鱼终于上钩了哦呵呵…… 嘴上却说道：“救人济世乃是先师训诫，老夫不敢有违，请老先生勿先提酬谢之事。”一边心中却想道：劫富济贫才是师父的训诫呢，我可是早知这楚府不仅是胤陵城的首富，而且在这一带几座有规模的城中也是当仁不让的第一财阀。我要不狠狠宰你一把我就不叫天涯嘿嘿……
　　楚家果然是家大业大。天涯进过不少大户府邸，眼见这楚府的豪华气派也忍不住惊叹。
　　正厅里是金镶玉琢，处处考究。各处陈列的古玩奇珍看得天涯目不暇接。而进入后院，眼前又是另一道景致。说也奇怪，这胤陵城边临大漠，可是却水源充足，气候宜人。
　　穿过一大片桃树林，虽然已经是绿荫重重，但可想见花开之时，定是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树林尽头，是一个很大的人工湖，湖中是大片的夏荷。正值盛夏，是荷的绚烂时节。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还有红鲤在清水间游弋生姿，看得天涯心中的惊叹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穿过百转千回的水上回廊和亭台，走在前面的楚算突然停了步，又行了一礼说道：“小姐，乾少爷，我已经将那高人请来了。”天涯只顾着看风景，差点撞上楚算的后背。猛然回过神来，正想整理一下表情，却立马被前面亭子中的一抹红云吸引住了。
　　那是个穿着粉红色纱衣的妙龄佳人。没有纷繁复杂的发式，没有落于俗套的珠光宝气。那苗条而充盈了青春的玉姿，那白壁粉瓣般的娇颜，俏生生地托在这满湖摇曳的绿叶中，宛如就是那朵最美的红荷。在艳阳下挥洒着绝代的风华，却又满是那纤尘不染的清新，扑面而来。整个世界，只剩下那一抹明艳。天涯完全望痴了……
　　谁对谁只一秒凝望，于是种下了永远?
　　谁对谁只一次邂逅，转身斩不断眷恋？
　　一身风尘，怎敌那一腔绕指柔；
　　三千弱水，岂如那一抹芙蓉颜。
　　叹红尘，为谁流连；
　　数痴狂，因谁纠缠？
　　天涯没有注意到，他紧紧盯着的那双明丽的清眸，神色正慢慢地由淡淡的忧虑转为浓浓的愠色：“喂！你这所谓的‘高人’，难道本小姐脸上有鬼么，这样的看人家！”
　　银铃般的声音震动了天涯停顿的思考回路，他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却又偏偏不知该如何掩饰过去。
　　红衣的姑娘转身对楚算道：“算叔，你没有搞错吧！这个人哪里像什么世外高人，会不会就是个江湖骗子？让他替我爹爹看病我可不放心。”
　　看着天涯极度尴尬的样子，女孩旁边一个清秀的白衣少年开了口：“虹妹，叔父的身体要紧，还是赶紧让这位先生试试才好。你放心，只是试试应该没事的，说不定他真的能治好呢。”那女孩听罢竟不再言语了。接着那少年又对天涯说道：“先生，这位是楚老爷的女儿楚慕虹，在下是她的堂哥楚慕乾。慕虹妹子天真口快，请先生勿要见怪。请速随管家去我叔父房中吧。”
　　天涯见有人解围，赶紧抬脚便走，再也不敢多看楚慕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