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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43. 和亲阿拿 ...

  •   百奈一言不发的揭下锐儿肩胛处已被鲜血浸透的净布,露出里面仍在渗血的伤口,震惊顿时大过担忧,不由自主怒道:“是暮色伤的你?他竟然如此不顾昔年情分?”
      “不是。”
      “怎么可能?”百奈小心翼翼擦着伤口周围的血迹,“到现在竟然还未见好,分明就是被灵术所伤,难不成恂王还会灵术吗?”
      “我是被殿下的‘克己’所伤,‘克己’原本就有灵,又跟着殿下出生入死,饮过无数敌人的鲜血,现在越发凶狠了。”锐儿的表情看不出喜怒哀乐,“这是殿下对我的责罚。”
      “锐儿……”百奈不知如何劝慰,只得默默为锐儿敷药裹伤,低声嘱咐道,“灵术所伤无法用妖法快速愈合,这几日你自己注意,尽量不要用到这只手,我每日会来帮你换药。”
      “多谢。”锐儿谢过百奈,看着窗外的大雪纷飞,忆起了北疆的日子,“当年在奉川畔的殿下,风华正茂、意气风发,奇谋巧计退敌守城,手中灵剑更是斩敌无数,那时候我跟着殿下,只觉得天地间没有任何事能难住我。可如今,他不在了,我也变得没用了。”
      “这不是你的错。”百奈帮锐儿穿好中衣,劝道,“就算你再如何努力也挣不脱皇权束缚,所以你就不要再做无意义的事了。”
      “难道就要我眼睁睁的看着翁主远嫁却什么也不做吗?”锐儿突然握住百奈的手,问,“你说,会不会有方法能摆脱言灵?”未等百奈回答,锐儿好似惊醒般急急说道,“你可知道有个七弦君?半妖如有隐秘都可找他,他无所不知无所不能,你说他会不会有方法?”
      “不会!”百奈的否定没有一丝犹豫,压低声音严肃道,“没有这种方法,即使是七弦君也不知道。”
      “你也知道七弦君?”
      百奈点点头,又郑重道:“那个七弦君你不要再找了,他的酬劳你付不起,听到没?”
      “可是……”
      “不要再说了!”百奈没有让锐儿继续说下去,“你我只是半妖,本就不应与常人有何瓜葛,无端生情绝没有善终,更会害了旁人。”
      “百奈,你……”锐儿从百奈平静无波的话中看到了那些独自饮泣的岁月。
      “我没事,倒是你,该看清一切了。”百奈的墨瞳依如深潭,未曾起过任何涟漪,瞟了一眼屋外,轻声对锐儿说,“你若真有了不舍,就趁现在好生相诉吧。”百奈站起身,走向门口,“其他的就不要再胡思乱想了。”
      锐儿望着百奈飘飘然走出去的背影若有所思,却看到惜缘正急匆匆的跑进来。
      “锐儿!”惜缘冲到锐儿身前,惊恐的看着锐儿脱在地上满是血迹的外衣,担忧的问,“柳芽说你受伤了,伤在哪了?严不严重?”
      “让翁主担心了。”锐儿向着惜缘露出一个温柔的浅笑,“锐儿没有大碍。”
      惜缘犹豫着问道:“是不是叔父伤的你?”见锐儿默认,惜缘垂下眼眸,喃喃道,“你是为了我的事才去的恂王府?”锐儿未置可否,惜缘却向着锐儿笑了一下,轻声说道,“这世上也就只有你才会在乎我的事。”
      “翁主,我……”锐儿有诸多言语都堵在心里,不知如何开口。
      窗外的雪悄无声息的飘落,将一切纷扰隔绝于世,只余一片纯白。惜缘的眼里满是不舍,向着锐儿轻轻伸出手,待要触到锐儿脸庞的时候却停住,犹豫几多,最终还是放下了。
      “锐儿。”惜缘静静开口,仿若在说一件无关自己的事,“今日父王已经接了圣旨,待到明年六月,我就要和亲乎耶伊,嫁到阿拿国去了。”惜缘深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父王说了,和亲和戍边一样,都是为了保家国平安百姓安康,皇室女子理当肩负,这是我自出生就责无旁贷的使命。我从小就失了亲生父母,却幸有父王教养至今,更有锐儿你……”惜缘的声音里有强撑的淡然,“你的疼宠,让我亦如其他女孩子一样,未曾见过一丝风雪。”
      簌簌雪落,在惜缘身后的窗外忽隐忽现,仿若将惜缘所有未言的情愫都低声诉说。那风雪中的花苗,倔强的生长着,好像一夜之间就开成了可以独自迎风冒雪的腊梅。但只有锐儿知道,这朵花苗有多羸弱。
      “别说了。”锐儿轻声开口。
      “我已经不是懵懂无知的孩童,我长大了。”惜缘却仍旧低声呢喃着,“我该学会如何做一个皇室之女,一个像模像样的翁主。”
      “别说了。”锐儿的语气里有了哀求。
      “我不能总是倚仗着锐儿你的疼宠,就拒绝面对风雪。”
      “别再说了。”
      “锐儿你大可放心。”惜缘却没有听到,仍自顾自的说着,“现在的我早就不是当初躲在你怀里说‘我怕’的那个我了。”
      “我让你别说了。”锐儿向着惜缘伸出了手。
      “我现在不会再怕叔父了。”惜缘抬起眼眸,向着锐儿挤出一个笑颜,“也不会再怕任何事,即使……”
      “别说了!”锐儿将惜缘拥进自己的怀里,“别说了。”
      “即使……”惜缘将头埋在锐儿的胸前,说完了最后一句,“再也见不到锐儿……也……不会怕。”
      起风了,原本无声而落的雪突然就变成了那日在紫微宫肆虐的暴风雪,张牙舞爪的撞在窗棂上,试图撕开屏障,将锐儿怀里的人带走。那日的锐儿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生命中珍而重之的人被暴风雪吞噬,如今的锐儿还是没有任何办法,唯一能做的就是抱紧怀里的人,抱紧锐儿自己唯一的牵挂。
      “我……”锐儿在惜缘的耳侧低声呢喃,“我可以唤你的乳名吗?”惜缘没有回答,伸手搂紧了锐儿。锐儿回应着她,慢慢启唇,唤出了日思夜想的两个字,“惜缘……”

      “暮色……”周偈悠悠醒转,低声唤道。
      “在。”暮色一直守在榻侧,听到周偈唤忙凑过来问,“殿下有何吩咐?”
      “圣旨……”周偈有气无力的开口,“是不是已经到慎王府了?”
      暮色心内不忍,踌躇几分才答:“是,午前就已经到了慎王府。”
      “惜缘她……”周偈等着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痛过去,才接着说,“是不是吓坏了?”暮色不知该如何回答,周偈却笑了一下,看着空空的房梁,仿若剖白般解释道,“我尽力了,真的尽力了,你相信我吗?”
      “信。”暮色听闻心疼的拉起周偈的手,放在自己的手心里摩挲着。
      “我和他辩白,我和他争论。”周偈的声音里有微不可见的恨意,“我吵我闹我指责我诛心,我甚至跪下来求他,都没有用。你说……”绝望取代了恨意,“他是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心狠的?”
      “殿下……”暮色不知该如何劝慰,只能握紧周偈的手,周偈却看向了窗外纷飞的大雪,大雪中裹挟的是天家的无情。

      武兴三十二年腊月,武兴帝下旨于川北道以北建阿拿国,封漠族窝什台部首领为阿拿王,统领漠族族众;封乎耶伊为世子,赐婚奉川翁主。
      武兴三十三年六月,奉川翁主按公主仪制出嫁,队列车马绵延数里。都城百姓沿街观礼,无不艳羡翁主娇奢,权贵滔天。但是他们不知道,这所有的荣耀和风光,都是用血泪换来的。
      惜缘坐在车内,紧咬着自己的绢帕,无声的哭泣,却强忍着不去看一眼纵马行在一旁的锐儿。惜缘不知道,若是看了,她还会不会有勇气走出慎王府,走出都城。
      眼看着就要到城门,送亲的队伍按制于此止步,再往后,就是惜缘一个人的路途了。
      “惜缘……”锐儿在车窗外低声轻唤,“真的不再看我一眼吗?”
      惜缘泪如雨下,在车内猛摇着头。
      “那……”锐儿的心亦如刀割,“你保重,我只能送你到这了,往后的日子,就让小澈陪你吧。”锐儿从自己的肩头捧下雀鸟,轻轻放到柳芽的手心里,嘱咐道,“好生照顾翁主。”
      柳芽抹了抹脸上的泪,郑重的点了点头。
      仪官唱喝,所有送亲之人拜别翁主。锐儿看着队列车马渐渐驶出城门,将他心底唯一的牵挂带走,留下了深可达骨的伤口。锐儿小心翼翼的呼出满心痛楚,正要转身,却发现刚走了几步的车驾突然停了。锐儿的心立时一顿,强压的不舍刹那间涌出,几步奔到惜缘车驾旁,却是看到周偈正在一侧。
      “恂王?”仪官见到周偈也是大惊,忙伏身在地,为难的说,“尊长不送嫁,恂王怎么在这里?这……这不合规矩啊。”
      周偈死瞪了仪官一眼,甩过来一句“本王就是规矩。”直吓得仪官再不敢多言,趴在地上不住的发抖。
      锐儿忧心惜缘无法应对,忙迎上去,挡在周偈身前,躬身行礼道:“锐儿见过恂王,不知恂王何故在此。今日是翁主出嫁,按制不可下车,还请恂王恕翁主不能施礼之罪。”
      “你不用紧张,本王只是来和奉川说句话。”周偈用手里的马鞭推开锐儿,对着车窗说道,“惜缘,你不要怕,叔父来就是要告诉你,你不是没有人庇护的孩子。叔父虽然没能留住你,但若你嫁过去过得不顺心,叔父就踏平阿拿国,宰了乎耶伊,接你回家。”
      周偈的语气是罕见的温柔,但是说的却是如此狠戾的内容,意外的是惜缘竟然没有被吓到,一边抽泣着一边说:“奉川谢过叔父。”
      周偈听闻没再说话,只挥挥手。仪官见状,忙不迭的招呼车马重新启程。周偈看着惜缘的车驾消失在道路的尽头,微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却听到锐儿冷冰冰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只希望恂王不要忘了今日之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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