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塞》司徒晨星

4、（四）胡马阴山

　　苦海无边，前途漫漫。无力回头怎得岸？回想大军分界处，蓝泽漠北，胡马阴山！

　　皇甫铭端坐在马上，他的身旁是一身布衣的欧阳韶，身后则是全副武装的士兵。而他的视线只在于眼前那一个女子。她在万马军中，一身的红衣如此张扬。周围的杀气有如实质，带动她身后的披风飘扬如旌旗。
　　莎莲慕格轻轻催马，□□的桃花马向前，就驻在两军阵前。马蹄轻踏，扬起一小片尘沙。“皇甫铭，可敢亲来两军阵前与我一战么？”她的声音清脆响亮，全军皆闻。
　　皇甫铭还没有来得及动，手下早有一名参将按捺不住，摘枪策马向她直冲而去。欧阳韶想要喝阻，却已经来不及。只见莎莲慕格纵马相迎，先让过那人的枪头，随后竟握住枪身，将那参将扫落马下，接着飞出套索，把他捆了个结实。
　　干净，利落。交手不到一合，一个弱女子竟将那彪形大汉生擒活捉！北夷军中齐声高呼以壮军威，而莎莲慕格只将手一扬，压下了满场的高呼，接着扬声：“皇甫铭，出马与我一战！”
　　“战！战！战！战！战……”
　　欧阳韶刚要上前，却被皇甫铭一把带住马缰：“算了吧欧阳，还是我来。我妹妹在她手上。虽然知道夜不会把她怎么样，可是……欧阳，若我败了，你要把大军带回蓝泽。”言毕，他一提马缰，纵马上前。
　　夜并不像他一样。北夷从来未曾想过要女人上战场，是以夜虽然武功不弱，可真正到了战场上厮杀却未必会是他的对手——因为，夜不会用马战的兵器。
　　莎莲慕格挺直腰杆，双手中握了长剑，眼看着皇甫铭从得胜钩上摘下长枪，手腕一翻一抖，刷出三个碗大的枪花。“皇甫铭，”她低声叹道，“想知道郡主在什么地方么？你我假打一场，而后随我来吧。”
　　做戏？这怎么难得倒皇甫铭？只是他不敢确定夜说的究竟是真是假。前几日正当他要救走文兰的时候，北夷营中忽然杀出了一队人马。若不是欧阳那神乎其技的箭术，只怕他就要交待在那里了。而那个带头的人，他匆匆听得夜的一句称呼，“二哥”。
　　莎莲慕格右手长剑挥出，准头取得稍高，正好让皇甫铭可以轻松的架开。马身交错。“我不会害你。你若不跟我离开，这次蓝泽人谁都走不了，包括我师妹和欧阳。”
　　拨马，回冲。皇甫铭挺枪直刺，却没有一点放水的意思。沙莲慕格在马上一伏身，眼看让了开去，而那一杆长枪忽而变向下砸，莎莲慕格甩镫，侧身下翻，轻巧漂亮地使出了镫里藏身。马身交错后，她翻身坐回马背，一拨马又冲了回来。“皇甫铭，你还不快随我走。蓝泽的后路都快被抄了！不抓住我，你拿什么和我二哥换我师妹？”她低声叱道，手中双剑却没有放下，只是一个交叉，架住了皇甫铭扫来的长枪。
　　马上较力，身为男子的皇甫铭怎么可能吃亏？这可是实打实的拼死力气，来不得半点花巧。沙莲慕格本就不善马战，又是以己之短攻人之长，不过短短数息时间，败相已呈。她掉转马头，却没有逃回本阵，只在疆场无人处向东奔驰。
　　东边，皇甫铭记得很清楚。十里之外，是一片山林。
　　就在那一片山林之前，他见到那个火红的身影。并没有骑在马上，只是站在他面前，背对着他。“文兰在什么地方？”皇甫铭在马上问道。
　　“你有没有想过，你救回了师妹之后，我要怎么办？”皇甫铭只听得她的声音很缥缈，但他是真的没有想过，所以他摇头。
　　“你不是公主么？北夷又怎么会怪你？”皇甫铭想当然的说道。
　　莎莲慕格苦笑一声：“公主。若他们真以为我是公主，我二哥也就不会来了。你们这些男人啊，心里只有你们的天下，哪里会管别人的死活？如果不为了这些士兵的家人，你以为我凭什么一定要争着带兵？这次我出来名为监军，却依然免不了被监视。说到底，一方面是不信任我的能力，而另一方面，确实对我的忠诚放心不下。皇甫铭，我问你一句话。你有没有想过要议和？”
　　“这次是北夷先进的兵，要议和，也该你们先罢手才对。”皇甫铭沉声说。话音未落，却隐隐听到了喊杀声。
　　“不要觉得奇怪，是战场那边。围杀，我设的局。皇甫铭，要我们罢手没问题，但是……你忍心放弃那些追随你的士兵么？现在如果北夷要求议和，手上的筹码是不是大一些了？”
　　“你！夜，你长进了，也变狠了。主意居然打到我的头上来？！”皇甫铭怒道。
　　莎莲慕格却没有反驳，只说道：“你们中原人说过，‘兵者，诡道也’，也说过什么‘兵不厌诈’，我不过是随手拿来用用罢了。那些士兵么……我订的计划是围杀，目前围是围了，可是什么时候杀，还是由我说了算的。放心，有欧阳在，师妹不会有事的。皇甫铭，我有议和的办法，你要不要听？”
　　皇甫铭冷哼一声：“那就听听监军大人有什么高见了。”
　　莎莲慕格吐出两个字：“和亲。”看着皇甫铭骤变的脸色，她没有理会，继续说下去，“蓝泽要拿出适当的金帛，来补偿我们北夷的军费，可是名义上却不是这样。”
　　“你！”皇甫铭只说出这一个字。而莎莲慕格动动嘴唇，似乎想要再说什么，却没有说出来。

　　敕勒川，阴山下。天似穹庐，笼盖四野……
　　在一座不知名的山上，一个女子站在那里，眼光向下倾斜。似乎是在悲悯世人，又似乎只是在出神而已。
　　“什么家国天下，什么黎民苍生。我却只希望我的徒弟不会为难，仅此而已。皇甫智，如果你当初不是执意要离开，那该有多好……”
　　风吹动那女子的衣袂，也吹来了草原上牧民的歌声。那女子脸上的笑意和悲伤几不可察。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