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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十八 ...

  •   盛秋霜做了一个梦。

      她知道自己正在做梦——看不清远处模糊的景物,矮小的视角却能望见头顶无边无际的碧空。屋甍下挂着的碎玉风铃叮当作响,隐约传来波涛打浪的飒飒水声。

      这是她曾经的家,曾经属于她的小院子,曾属于她的一个春天。

      两个人影悄悄翻下高高的墙头,落地时像两只洁白的鸟。

      其中一个十七八岁,冰雪堆砌出来的神姿看起来高不可攀;另一个年岁稍幼,显得更为秀气,眼眸中蕴含着山泽溪水的灵秀。

      “师兄,你确定是往这边走么?”那少年略带迟疑地问。

      被他称作“师兄”的那人微微蹙了眉,淡漠的气质被瞬间冲淡不少:“……大概是吧?”

      少年:。

      师兄:“我们这也是迫不得已。谁知道师父随手把请帖放到哪儿去了,搜完了整个冰室都没找着。问他还只会说什么都不记得了……”

      少年:“师傅忘性大,这也是常有的事。倒是咱们,就这么偷溜进来真的不会被发现么?”

      师兄:“放心。我观察过了,这一路上还嗯能遇见人,我把名字倒着写。”

      说着,他们穿过一片花圃,迎面撞上了蹲在花丛里的盛秋霜。

      师兄:“…………”

      少年:“…………怎么办,白师兄。”

      盛秋霜:“你们是谁?”

      师兄:“我们啊?我们是被邀请来参加龙庭会的剑客。”

      盛秋霜:“你们都没有剑,算什么剑客?——骗子,我要告诉爹爹,把你们都抓起来!”

      少年:“……”

      师兄:“……别啊。谁告诉你剑客一定要背着剑出场的?”

      说着他往前迈了几步,绕过小小的盛秋霜,走到一株碧色桃花前,丝毫不怜惜它也算是难得一见的名贵树木,“嘎吱”折了一段树枝下来。

      碧色的花瓣纷纷摇落,只剩余几个花骨朵还颤巍巍抱在枝头。

      师兄:“那,看好了。”

      他迈开步子,起了个出剑的姿势。

      枝条劈开微风,发出簌簌的声响。

      他舞得极慢。盛秋霜却只觉得风仿佛缠绕在了那单薄的树枝上,四周零碎的花瓣被他的动作激起,便随着他的一招一式缱绻飘荡,始终不曾落下。

      直到他最后一剑——风沿着他规划好的轨迹奔涌,终于如浪涛一般千江汇海。纷纷扬扬的花瓣沿着波浪的形状一层层散开去,最后四散在如茵的草地上,仿若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盛秋霜:“……好厉害!!”

      那人一笑,温润的碧青色包裹住将他白皙的轮廓,垂眸时居然尽显温柔。他把花枝塞进了盛秋霜手里,摸了摸她的头:“你将来也可以变得这么厉害的。”

      盛秋霜点点头,欣喜地把花枝抱在怀里,花枝上的几个花骨朵悄悄吐了蕊。

      忽得严寒砭骨。她有些费力地从深沉的梦境里挣脱出来,映入眼中的却只是黑黢黢的一片石壁。

      盛秋霜:“……”

      她想起来了,她想起来自己曾经在哪儿见过那个形容枯槁的人了。

      十三年前,龙庭会上,那人还是个芝兰玉树的武林新秀之一。

      也是西海桃树下,折枝而舞的“江仙人”的同门师弟。

      盛秋霜努力让自己的眼神聚焦在一束从石壁外透出的光上,半晌还是失败了。

      再次陷入昏沉诡谲的恍惚境地之前,她的眼前又飘过一阵朦胧的碧青色,冰冷的指尖仿佛真的触摸到了一抹柔软的春风 。

      这边盛秋霜体力不支陷入了昏迷,而盛琨玉的状态也糟糕得不遑多让。

      周琰命人把他抬回了王府,前来看诊的还是神医春无赖。

      说真的,江逾白对春无赖的医术还是持怀疑态度。盛琨玉眼看着油尽灯枯,春无赖说了还算有救,江逾白却拿不准他能不能救。

      春无赖:“……你有什么资格质疑本神医的医术?药喝了吗,针灸做了吗——”

      江逾白:不听不听。

      周琰:“都告诉我,我会盯着他照办的。”

      江逾白:……

      江逾白半晌无言。被人管着,尤其是被比自己小这么多岁的年轻人管着,对他来说也算是件稀罕事。

      他动作间鬓边一缕黑发散落了下来,落在脖颈旁。周琰瞧着心里一动,将微冷的手在火炉上烘暖了,这才伸手凑到对方肩上,想将那绺乌发整理好,却不经意间碰到了江逾白露出来的精致耳廓。

      江逾白侧头:“?”

      周琰:“……没什么。”

      春无赖:“…………”

      盛琨玉还躺在床上有进气没出气呢!你们俩打情骂俏能不能换个场合!

      但他还是愤懑地打开针囊,开始为盛琨玉行针。

      江逾白凝神去看,见他动作行云流水,竟是完整地继承下了他师父的技法、也是药王谷的绝学,“太易针法”。

      江逾白忽然意识到,他没有记忆的这一十三年间,依旧衣衫落拓的春无赖究竟经历了些怎样的蜕变。曾经那个抱着药篓打瞌睡偷懒的少年,生平最不耐烦的不是背药谱,就是背穴位图;而今他终究是成长为和药王谷先辈们一般成竹在胸的名医了。依旧披着一贯吊儿郎当的皮囊,内里却已脱胎换骨。

      反观自己,岁月停留在了十三年前。原本也说不上是好事还是坏事,只是那实在算得上一个糟糕的人生节点,真要计较起来还有一堆麻烦尚待解决……

      江逾白正沉思着,断蒙敲开了房门,行了个礼道:“禀告主子,萧龄将军来了。”

      周琰:“他怎么来了?”

      江逾白:“……”

      断蒙看着两位微妙的脸色,顿了顿,道:“不过萧大人有言,若王爷公务繁忙则不必抽空见他,他来此主要是想见萧睿公子一面。”

      完全忘记自己披着萧睿的皮、一时没反应过来的江逾白:“……啊,是来见我的——”

      不怪萧龄爱操心,实在是江逾白这个弟弟太不按常理出牌了。

      说起来,萧龄带着战功从边疆回到京城,俩人的渣爹萧仲老爷和闲不住的萧夫人一定会想方设法给萧龄添堵。

      原本萧睿萧龄两人难兄难弟,现在大哥萧龄一个人把烦心事包圆了,还要三天两头冒着叨扰上司的风险来看弟弟,日子过得也真是不容易。

      断蒙:“有一件事属下要替开昧请罪。他一时嘴快,把萧小公子搬进王府正院的事给说出去了……”

      周琰眯了眯眼,道:“迟早也是要知道的,说就说了吧。”

      江逾白:“……”

      他一抚额头,暗道要遭。

      他都忘了自己糊弄萧大哥这一茬儿了!

      被开昧大大方方请进正院大厅坐下喝茶的萧龄……心情颇为复杂。

      淮亲王不大在王府里招待属下,官员间常见的人情往来大多被他拒之门外,丝毫不给面子。因此,淮亲王府对外开放的实际上只有很小一部分。萧龄见过的也就是周琰的书房、演武场以及江逾白曾经居住的堆满了莺莺燕燕的别院。

      而此刻,萧龄被请进的屋舍不仅仅比之前所见的都更为精致用心,拐个角就是淮亲王周琰的房间。只他喝茶时一眼瞥过,就已经发现了好几件和亲王规格相同的摆设。

      这里的一切似乎都在昭示着一个事实——这明显就是规划王府时预留给未来王妃的房间吧?!

      按理说,亲王和王妃的院落隔的还是比较远。但是皇族也是人,总有夫妻不愿意每天走那么远的路才能见面的。所以有时会在亲王的卧房边预留一间规格差不多的,让夫妻俩直接同住一屋,或者他们愿意长期同吃同住的话住哪里都一样——

      萧龄放下手中的茶盏时,手都在打颤。只觉得一个全新的世界向他展开了大门。

      ……上次有这种感觉,是在王府得知自己弟弟居然真的爱慕淮亲王的时候。

      “萧大人放心,公子一会儿就来见您了。”叶俞无比娴熟地为他续了一盏茶,抱剑站在一旁的开昧虽有些不自在,但还是给了个实实在在的好脸色,轻声赞同。

      ……周琰带着江逾白和重伤的盛琨玉回府时,开昧差点以为自己要完蛋了。

      他,作为王爷亲自提拔的近侍,蹲在江逾白房顶上一晚,兢兢业业,想着这回万无一失了吧。

      直到清晨,穿着江逾白衣服的叶俞匆匆忙忙打开房门。

      熬了一晚上的开昧顿时觉得天旋地转。

      叶俞……在这里,那昨晚上端着一堆东西出了这个房门的人是谁?!

      直到周琰亲自把江逾白带了回来,只轻轻给了他一个眼刀,丝毫没有责问开昧放走了后者的失误,开昧才暗自松了口气。

      ……反正他是看出来了,只要王爷跟那位在一块儿,心情总不会变得很糟糕。很多事就这么重重拿起,轻轻放下了。

      回忆到这里,开昧暗地里下了个决心不能再出差错,下意识地就拿对待自家王爷大舅哥的态度对待萧龄了——

      看起来没什么毛病。却让萧龄受宠若惊。

      能让王爷的近侍显示出那么点子殷勤,已经是破天荒的事情了。

      萧龄在心里怀疑,自家小弟是不是已经得偿所愿了。同时有一股荒唐的不真实感——

      这要是换成两军对垒,王爷在自家弟弟手上大概连三回合都走不过吧。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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