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发事件》舞出一片梅

15、突如其来之闹市车祸事件

　　初秋的阳光从薄薄的窗帘里透进来，照在洁白的被单上，有一种异样的温暖。
　　毕海躺在床上，盖着一张薄薄的被单。被单是洁白的，被阳光微微的暖着，散发着一种干净的气息。他端起床头柜上的一杯水，喝了一口，轻轻的吁了一口气。
　　那个警察终于走了。
　　接近两个小时的交谈，让毕海累的喘不过气来。这是从语言到精神上的一场搏斗，很明显，这个叫唐钟文的警察对这种类型的斗争，有着丰富的经验。毕海绞尽了脑汁，在对方不停的东拉西扯中，小心的圆着自己的谎言，并且把它提到了一个真相的高度。这是一件极其累人的事情，毕海不敢要求自己的语言没有破绽，他只是希望，这些破绽能够小一点，能够再小一点。小的让警察能够刻意的放过去，而不再抓着自己不放。
　　他把自己的希望，寄托了一部分在陈永强的身上。他知道这个朋友一定会为自己说好话的，他固执的相信这一点，十几年的朋友，他了解陈永强，就像了解自己一样。
　　小伟子那方面，毕海并不是特别担心。最多，小伟子说出自己被坤哥敲诈这回事。这并不能构成什么，事实上，这个敲诈，也并没有成功。只是，关于如何解决这次敲诈事件的回答，让毕海很费了一番心思。不过还好，警察并没有从这个方面开口询问，这也让他松了口气。

　　想到这里，他心里突然一种异样的烦闷。父亲去开会了，母亲回去给自己熬汤。这次住院，一样严厉的父亲并没有如往日一般责骂自己，想必陈永强在他们面前说了不少好话。母亲依旧红着双眼，唠叨了老半天，这才很不舍得的和父亲走了。一时间，空荡荡的房间里，只剩下了毕海一个人，他有些不耐烦的站起来，走到窗户边，拉开窗帘，看着外面喧嚣而热闹的世界，这才觉得舒服了些。
　　从自己所在的三楼病房看下去，下面正是三医院住院部的停车场。毕海在人群中，准确的寻找到了自己父母的身影。老两口的身材有些发福，再不复年轻时的精干模样。父亲和母亲说着话，母亲低着头，唯唯的答应着，两人挽着手，亲密的走向父亲的奥迪车。
　　在毕海的记忆中，自己的父母，一旦出去，一向都是手挽着手的。也许是父亲的精干吸引着母亲，或者说是脆弱的母亲需要一个可以依靠的手臂，这么多年来，两只手臂，一直都是紧紧的挽在一起的，犹如一个牢不可破的结，紧紧的缠绕着，仿佛绕树的藤蔓，生死在一起，永不分开。
　　敏感的母亲感觉到了毕海的眼神，她转过头，看到了窗边毕海的身影，便举起手，向毕海挥了一下。父亲也回了下头，面无表情的看了自己一下，然后很干脆的转过头去，拉着母亲上了车。
　　这一刻，母亲挥手的模样，在有些浓的正午日光中，被镀上了一层圣洁的模样，仿佛一座凝结在时光中的雕像，深刻而醒目。这一瞬间，毕海几乎能够清晰的看见母亲脸上的皱纹，和父亲眼中那一丝隐藏的很深的感情。他内心中，仿佛被什么东西，轻轻的撞击了一下，于是便不由自主的举起了手，向着父母离去的方向，向着那部在车流人潮里缓慢前行的奥迪小车，微微的挥了一下，以示告别。

　　目送着父亲的车，越走越远，逐渐消失在了视线中，毕海仿佛才松了口气般，叹了一声，觉得有些无聊。便回到了病床上。标致的小护士走了过来，给毕海换了一瓶药水，熟练的将针头刺入了毕海的血管中。
　　按照毕海往日的习惯，遇见这种小妹妹，不调笑一番，是不会放手的。可今日，大把的事情压在心头，让他有些疲惫。他一反常态的沉寂着，等待护士扭动着宽大的护士服里窈窕的腰身，走出了病房，这才闭上了眼睛，沉沉的睡去。
　　胸口的伤处疼的很厉害，这一刀划的很重。沉睡中的毕海不停的被疼痛惊醒，然后翻过身，继续昏昏的睡去。迷迷糊糊的，他仿佛依旧在那座黑暗而诡异的山上，不停的奔跑着，呼叫着。他不知道自己在跑什么，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跑。他只是固执的按照自己的本能，疯狂的迈着自己的双腿，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在有些雾蒙蒙的山上，急速的穿行着。
　　他能够看见，自己的右手上，提着一把正在滴血的匕首。在匕首的尖端，有一只闪闪发亮的眼睛。这眼睛盯着他，那眼仁也是血红血红的。
　　他在疼痛和睡眠中不停的徘徊着。时而惊醒，时而沉睡。他喃喃的发出一些无意义的声音，满头大汗，眼珠通红。不停的有人在外面的走廊里跑来跑去，大声的呼叫着：“快！快！”
　　医院可能是世界上，除了战场以外，和生死来往最密切的地方。每一刻，可能都会有一条鲜活的生命悄悄的离去，或者，一个垂死的病人，被活生生的拉回到人世间。
　　毕海有些不耐烦的砸巴了一下嘴巴，在床上翻了一下，手腕上的疼痛让他清醒过来，他有些茫然的睁开眼睛，想了一想，这才明白了自己现在的处境。

　　他半坐起来，习惯性的想去点支烟，这才发现，自己穿着一身病号服。身上空空如也，别说烟了，纸都没有一张。摇了摇头，自嘲似的的笑了笑。
　　突然，门口穿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在毕海病房的门口停了下来。门开了，一个穿着制服的人，站在门口，伸头进来看了看毕海，神色有些怪异。
　　“你找谁？”毕海开口问道。
　　“你就是毕海！”那穿制服的人走了进来，问毕海。
　　“对！”
　　“毕天福是你什么人？”
　　“我爸爸！”毕海有些紧张，仿佛预感到了什么，一翻身坐了起来，问道：“怎么了？”
　　穿制服的人看着他，沉默了一下，仿佛不知道怎么开口。
　　“什么事？”毕海追问道。那穿制服的人没有回答，只是翻开自己手中的一个笔记本，很冷静的问道：“你爸爸开的什么车？”
　　“奥迪A6，车牌号码18525！”毕海使劲的盯着面前的人，再一次追问道：“什么事啊？能说清楚点吗？”
　　“人民南路中段发生一起车祸，一辆奥迪A6被撞毁，车上有一对夫妇，我们怀疑是车主本人，请你去认认！”穿制服的交警说到这里，眼神里透露出一丝悲哀的色彩，看着面前这个有些枯瘦，正在输液的受伤男子，他一时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什么？”毕海一下站了起来，将输液架子拉倒在了地上，也来不及看一眼。他一把扯掉手上的针头，大步冲过去，拉住那交警的衣裳，叫道：“哪里，哪里！快带我去看看！”
　　那交警很小心的挣脱了毕海的手，对毕海道：“你要做好思想准备，他们，已经逝世了！”看了看有些呆痴的毕海，他指了指后面，道：“就在下面，你跟我去看看！”

　　从三楼的病房，到下面的停尸间，也就是三层楼。
　　毕海的神智有些迷糊，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跟着这个年轻的交警走下有些陡峭的楼梯，穿过拥挤的人群，来到地下室。当他在几个医生和交警的陪伴下，来到停尸间里的时候，看着面前床铺上盖着白布的身躯，他的身体开始剧烈的颤抖，他惶恐的不知所以，不知道应该干什么。他伸出手，想要拉开那一层薄薄的白布，可是又迅速的抽了回来，可怜的看着周围的医生。
　　从他们的脸上，他看到了一种习惯性的冷漠，于是，毕海觉得很委屈，很无助。他的眼眶红了。许多年前，他固执的认为自己不会再在外人面前流泪，直到此时，他才觉得这句话是如此的可笑。他咧着嘴，任凭泪水在脸上流淌，可怎么也迈不动步伐。
　　一个年轻的医生看不过去了，默默的走过来，帮助毕海拉开了他面前床铺上的那层白布，当毕海母亲那张熟悉的脸，再次显露在毕海面前的时候，他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这个时候，陈永强正在会议室门口，会议刚开完。按照石队的习惯，所有的会议，一般不会超过两个小时。这次，也不例外。在会议上，大家围绕叶指导爆炸身亡案件，讨论了以后如何进一步开展工作，尽快将凶手抓捕归案的行动，并整理出了初步计划，等待上级批准。
　　陈永强刚走出会议室，习惯性的打开手机，就立即听到了一阵熟悉的响声。他一看号码。是毕海，便不觉有些惊奇的接了电话。
　　“喂！”陈永强刚接通电话，在电话那头就传来一阵低低的抽泣声，这让他惊诧莫名。
　　“你是谁？”他问道。
　　电话里依然没有声音，只有抽泣声在固执的响着，那声音低沉而忧伤，带着一种奇异的节奏，让陈永强的心中感到一阵烦躁。
　　“你他妈说不说话？”陈永强怒了，对着电话大叫了一声，惊动了后面的石头和同事，都惊讶的看着他。
　　“是我！”那抽泣声停止了，只是声音还有些怪异。
　　“毕海？”陈永强叫道，“你干什么？哭什么哭？”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然后传来低低的声音：“我爸爸死了，我妈妈也死了！”
　　“什么？！”陈永强再也顾不得旁人的眼光，大叫了起来。石头和唐钟文很隐蔽的对视了一眼，向陈永强走了过去。
　　“好好！我马上过来！”陈永强挂上了电话，一转头，就看见了石头和唐钟文，连忙道：“石队！我下午想请假！”
　　“什么事？”石队皱了皱眉头，问道。
　　“刚刚接到毕海打的电话！”陈永强踌躇了一下，还是直接说了出来，“他父母刚才在车祸中身亡了？”
　　“什么？！”在旁边听着的唐钟文也忍不住叫了起来，“怎么会这样！”
　　“石队！”陈永强很诚恳的对石头说，“毕海是我从小玩到大的朋友，他的父母也是我的长辈。我知道现在请假不合适，但是…….！”
　　“你去吧！”石头挥了挥手，“明天早上来，我交代你工作！”
　　“谢谢！谢谢！”陈永强向石头行个礼，转身就跑，可是唐钟文喊住了他。
　　“等等，我也去！”唐钟文对陈永强道。
　　“你也去？”陈永强看着唐钟文，有些疑惑的问道。
　　“对！”唐钟文看出了陈永强的疑惑，解释道：“放心，我这次去不是调查情况，只是，今天早上才见了面，突然就这样……！”他一时也找不出什么合适的词语，只有含糊着向陈永强说了两句，陈永强点了点头，和唐钟文一起跑下了楼去。

　　当陈永强到达停尸间外面的时候，他已经几乎认不出毕海来。此刻的毕海，穿着医院发的病号服，身上的绷带里，隐隐有血渗出。他呆坐在椅子上，斜靠着，眼神呆痴的看着远处。他的脸色是青白色的，平日里动个不停的眼神，此刻也静了下来，一动不动。
　　看着毕海的模样，陈永强心里一酸，走过去拍了拍毕海的肩膀，想要说什么，却不知道怎么开口，只得静静的在他身边坐下来，一时无言。
　　“在里面！”毕海无力的抬起手，指着停尸间，“他们都在里面。我爸爸在，我妈妈也在！”
　　陈永强站起来，安慰道：“我知道，我知道！”
　　“我爸爸半边身子没了！”毕海的口气很平淡，仿佛在述说着一件和自己无关的事情，“没了，被压扁了。我搞不清楚，哪里是什么！”
　　“恩！”陈永强实在不知道说什么。他只是很徒劳的拉着毕海的手，想分担他的悲伤。
　　“我妈妈，我妈妈的脸，还是完整的！”毕海继续说着，“可是，她的身体也没了，她的身体和爸爸的混在了一起，我分不清楚哪里是爸爸，哪里是妈妈！”他的声音大了起来，到了最后，成了徒劳的尖叫。他无力的从座位下滑了下来，趴在陈永强的膝盖上，大声哭叫着：“我分不清楚，我真的分不清楚，我分不清楚，哪里是我爸爸，哪里是我妈妈！”
　　走廊黯淡的灯光，在这一刻，很无奈的黯淡了下来。一股日光从走廊尽头的窗户里钻了进来，犹如某人在外打开了一盏灯火，形成了一道洁白的光柱，在光柱里，陈永强可以清晰的看见，有无数的灰尘，在漫天的飞舞着，划出一道道悲伤的曲线。
　　毕海的哭声，呜咽着，不停的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

　　这哭声惊动了不远处的唐钟文，他叹息了一声，问旁边的交警，道：“有详细情况吗？”
　　那交警翻开笔记本，道：“一辆运钢条的东风车，横穿马路，正好将死者的车头压在车底下，两人当场死亡。肇事司机已经逃亡，目前正在追捕中！”
　　“查到那东风车是哪里的了吗？”
　　“城郊的！据调查，该车于昨日失窃，车主已经向警方报了案！”
　　“哦！”唐钟文点了点头，仿佛明白了什么。他看着远处的毕海，眼神里有一丝疑问的神情闪过。
　　“又是谋杀！你到底是什么人呀？”他看着毕海，自言自语的问道。远处的毕海，听不到这声音，他只是固执的将头埋在陈永强的腿上，放声的哭泣着，似乎要将这么多年的情感，在这个下午，统统的发泄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