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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   自从那天说开之后,陵端明显的感觉到纯阳变了。在人前,他还是温和俊雅的医者,但在陵端面前那就是一个大魔王,专制霸道。
      譬如,陵端嫌弃药太难喝,每到喝药时便推三阻四,甚至有一次背着纯阳偷摸把药倒掉了,结果被纯阳发现了,立刻又弄来一碗,自己喝了一大口以后,嘴对嘴的喂给了陵端,还威胁说‘下次再敢不喝药,他不介意亲自一口一口地喂完’,把陵端吓得要死,此后,不管药多苦,他也是闭着眼,一口气喝完。
      再譬如,秀姑有一次为弟弟来拿药时,陵端不过陪着多说了两句话,纯阳就生气了,接下来就是连续好几天都得茹素,把陵端的眼睛都吃绿了。
      一起出门的时候,纯阳必须全程牵着陵端,去镇子上买成衣,不让裁缝量身体,必须他亲自量。把陵端气得狠了,直接问道:“你干脆自己做给我得了。”没想到这人竟然买了几匹布。
      还有最近天气凉了,纯阳仗着自己会法术,竟然将陵端直接圈在了屋里,必须在他的陪同下才能出门。
      这一日,外面竟飘起了靡靡细雪。这是天墉城很少看到的景色,陵端不由多看了几眼,“纯阳,我想去外面赏雪景。”
      正在看书的纯阳眼皮也未抬,“不行,你身体太弱,若是寒风入体,你这个冬天都别想好过了。”
      “你……”陵端气极,他一把抽走纯阳手中的书,摔到桌子上,“纯阳,我不是你的宠物,我是人,我有自己的思想,有自己要做的事情,你不能一直圈着我。”
      纯阳拉住陵端的手,“这么凉?”说着便将陵端的双手捧到嘴边哈气,帮他取暖。“端端,你知不知道,如果我的宠物这样对我,他们大概就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陵端想要抽回自己的手,但未能成功。
      “你身体需要好好养着。”说到这,纯阳皱眉,“为什么你的身体一直调养着,也不见好?也许需要换个药方。”
      “纯阳,”陵端很无奈,他不是这个时代的人,身体虚弱也许是天意使然,无可更改,但这并不能告诉纯阳,这人太过偏执,难保会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我的人生不可能只在这一方院落,也不可能永远待在你身边,你应该认识更多的人。”
      “如果不是怕你生气,我倒是不介意你永远在这里。”纯阳一个用力将陵端揽入怀中,“端端,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大概是太古时期吧,火神祝融之子太子长琴于榣山修行,结识了好友悭臾,他是一条小小的水虺,但他一心向道,坚信自己总有一天可以修为通天彻地的应龙,并约定,待到他化形为龙,定要太子长琴坐于角旁,御风长奔,同游天地。然而,太子长琴未等到那一天就被父神召回,为天庭效力。
      “待他们再次相见之时,已经过去数百年,那条小小的水虺当真成为了具有通天彻地之能的应龙。彼时,悭臾因在人界引起水患,触犯天条,并打伤了抓捕他的仙将,躲入不周山。天帝震怒,派了水神共工、火神祝融及太子长琴前去缉拿。
      “太子长琴奉命弹奏琴曲,使悭臾睡去,然而在成功擒住之时,太子长琴认出了昔日好友,吃惊之下,竟忘记弹奏,悭臾挣脱而出,与水火二神争战不休,进而引发不周山天柱倾塌,天地几尽覆灭。
      “太子长琴,获罪于天,无所谛也。永去仙籍,贬入轮回,生生世世寡亲缘情缘。
      “端端,你说太子长琴该如何破这孤独之命。纵然他修为再深,又有何用?修行于他毫无用处。”
      陵端想了想,心虚地说道:“也许等天帝退位,有人为太子长琴说情,新皇大概可以免去太子长琴生生世世的轮回之苦吧。”
      “天上一日,地下一年。天帝退位,那不知要等几万年,到那时仙灵、仙根将会在污浊尘世渐渐消磨,直至完全消散,太子长琴等不起。”
      “那该如何?”
      “是啊,那该如何?”纯阳冷笑,“天帝旨意,他一界小小琴仙又能如何,投胎路上,他眷恋榣山,不肯离去,谁知竟被人界铸剑师角离捕获,用以铸剑。太子长琴心有不甘,生生分离命魂四魄,逃出一半仙灵流转于世间,以渡魂之法苟延残喘。”
      “渡魂之法?”
      “是啊,靠着半个仙灵的力量,附身于他人□□,吞噬他人魂魄,以此邪恶之法辗转千年。是别人眼中的异类、怪物,人人得而诛之的妖邪。”纯阳抚摸着陵端的面颊,露出一个缱绻的笑容,“端端,你说太子长琴他是不是该死?”
      “你……”陵端抓住纯阳的手,那平日里温暖的手竟然比他的还要凉,原来这人也在害怕,想到这,陵端轻轻地笑了一下,“你就是‘获罪于天,无所谛也’的太子长琴。”
      “或者更确切一些,是半个太子长琴,端端。另外半个已经成为了剑灵。”
      “魂魄分离的时候,很痛吧?”
      纯阳的身体颤了一下,“痛,很痛,从来没有那么痛过。”
      “渡魂难不难?”
      “不难,不难的。我附身于将死之人的躯壳,以自身仙灵养护。只是不管怎么说,都会吞噬他们的灵魂,我……真的没有办法,半魂无法投胎,我不想死。”
      “我初遇你时,你刚刚渡魂,是么?”
      “是,因为□□和灵魂不易融合,所以不能动。不过多亏了端端的丹药,这次渡魂比之前都顺利。”
      “只可惜,那丹药只有一颗。”对此,陵端甚是惋惜,早知道,应该问问师尊这丹药的炼制之法。
      “端端你……你不害怕么?也许有一天我会吞噬你的魂魄。”
      “你说过你不会伤害我。”
      “为了保命,我什么事都做的出来。”
      “那你为何只吞噬将死之人的魂魄?”
      “……”
      “纯阳,你没有你所说的那么坏。”陵端摸着那颗跳动得异常欢快的心脏,“你这里依然善良,为什么要把自己伪装成十恶不赦的魔鬼呢?”
      纯阳仰头,逼回眸中的湿意,“数千年来,你是第一个关心我会不会痛的人,第一个不害怕我的人,也是第一个说我善良的人,端端,这样的你,让我如何放手?让我如何不爱?”
      “那当然,本大爷是谁!”陵端离开纯阳的怀抱,叉着腰,一副洋洋得意的样子,“你陵端哥哥是最讲义气的,如果以后有谁说你是怪物,看我不揍死他。”
      “端端……”纯阳站起来,抱住陵端,“此生有你,甚好。”
      “纯阳,你再这样夸下去,我真的会骄傲的,哈哈~”
      纯阳情不自禁地啄了一下陵端的嘴角,“那样子的端端,我也喜欢。”
      被这个亲吻弄得一愣,陵端下意识地推开纯阳,一脸惶恐无措。
      也因着这个动作,纯阳的神情一下子阴郁起来,“端端,你刚刚说的那些话是骗我的?你害怕我?”
      “不,不是。”陵端急忙解释,“你、你不应该亲我的。我的意思是,如果你需要的话,可以去找个女人。”
      见陵端并不是害怕自己,纯阳的神色好了很多,“我有端端就够了,不需要其他人。”
      “不不不,我是说,”陵端有些为难,“我们是朋友,朋友、兄弟,可以两肋插刀的那种,不是上、床的那种,你明白吗?”
      纯阳的脸一下子垮了下来,“是你说我长得还不错,还那样子喂我吃丹药。”
      “哈?”陵端呆了片刻,而后才明白纯阳说的是山洞相识的事,“我、我,我不是那个意思,当时只是开个玩笑,而且你没有办法吞咽,我才不得已而为之,我不知道你是有意识的。”
      “哦。”纯阳点头,“没关系,既然端端当我是朋友,那我就是端端的朋友。”
      陵端松了一口气,“这就对了嘛。咱们是好兄弟。”
      纯阳宠溺一笑,“嗯。”想拐上、床的好兄弟。
      陵端感到些微尴尬,“那个,我饿了,你快去做饭呀。”
      “你等一下,马上就好。”
      两人吃得格外开心,这顿饭也显得特别温馨。

      数九寒冬,天气越来越冷。没有了最初的新奇,第一次切身感受寒冷的陵端再也不想赏雪景了,一直猫在屋子里,一边听纯阳弹琴,一边企盼春天早日到来。
      “阿嚏~”一个大大的喷嚏使得悠扬的琴声骤然停下,纯阳疾步走到陵端身边,抓起他的手诊脉,又摸了摸他的额头。
      陵端不耐烦地拍开纯阳的手,“只是一个喷嚏而已,别大惊小怪的。还有,别再给我添药了,本来能跑能跳的一个人,落你手里,都成药罐子了。”
      “就你这虚寒之体,还能跑能跳?”纯阳为陵端披上斗篷,“一定要注意保暖,你的身体受不得凉。”
      “知道啦。一天能念三百遍。”
      “我是为你好。”纯阳点了点陵端的额头,想了想,问道:“端端,你有没有想过修行之事。也许可以帮助你改善体质。我查过了,你是被废了修为,根骨还在,只要用心,修为是可以恢复的。”
      “我……”陵端摇头,“如果可以,我不想再踏仙途。做一个普通人也挺好的。”
      “我想你长长久久的陪着我,端端,考虑一下吧,我可是知道许多功法的,包你事半功倍。”
      “你这样子像偷小孩的拐子。”陵端打趣道。
      纯阳笑着说:“若是能拐了你,生生世世亦无憾。”
      “咳咳……纯阳啊,哥哥教你一句话,”陵端语重心长的说道,“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明白吗?”说着便伸了一个懒腰,“我先午睡一会儿,你自己玩吧。”

      临近晚饭时间,陵端依旧睡得昏天黑地,不知今夕何夕。
      纯阳看着热气腾腾的饭菜,只能去叫醒嗜睡的人。“端端,该吃饭啦。”
      “嗯?我好困。”陵端往被子里躲了躲,“我再睡会儿,一会儿就好。”
      纯阳见陵端的脸红扑扑的,鼻息沉重,于是探手一摸,果然不负他的厚望,陵端发烧了。他急忙打了一盆水,将帕子沾湿,放到陵端的额头上,帮他降温,又匆匆地赶去煎药。等他端着药碗回来的时候,陵端已经烧得浑浑噩噩了。
      陵端睡得并不安稳,额头上的帕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蹭掉了,虚汗冒个不停。
      纯阳小心地为他擦拭干净,又将他半揽在怀里,“端端,吃药吧,吃了药就舒服了。”
      “纯阳?”陵端那稍显秀气的鼻子动了动,但眼睛并没有睁开,“不喝,难喝。”
      根本没有什么意识的、手软脚软的陵端确实没有反抗的能力,那碗苦汤药最终被纯阳灌完了,当然被陵端吐掉的也不少。
      纯阳只得再帮陵端脱了被弄脏的衣服,重新塞到被子里,又为他输了些灵力,好让他可以睡得安稳一些。
      “肇临,师兄给你带了你最喜欢的大肉包子。”一声低沉模糊的呓语传到了正在为陵端换帕子的纯阳耳中。
      “是师兄不好……没能为你报仇……”
      “屠苏无辜……肇临就是活该么……”
      “我陵端妖化……报仇……大师……我不悔……”
      “芙蕖,我喜欢……对不起,芙蕖,我不想伤你的,对不起……”
      “少恭……**少恭……永生永世……***恭……”
      忽然,陵端一个激灵,悠悠转醒。
      “纯阳,什么时辰了?”
      “天已经快亮了。”
      “对不起,又累你照顾我了。”
      “端端,你说过我们是朋友。”
      “嗯,还是要谢谢你。你给我输灵力了?”
      “你这次的病来势汹汹,也喝不进药,我只能如此了。”
      陵端看着纯阳不满血丝的眼睛,有些心疼,“我现在没事了,你先去休息会儿吧。”
      纯阳摇头,“你快一天没吃东西了,先喝点粥吧,我一直温着呢。”

      这一病就是半个多月,陵端觉得自己的身体比之前更加虚弱,睡觉的时间也更加长了。这一天正在睡梦中的他被外面的声声炮竹给惊醒了。
      他穿上衣服,披上斗篷,走到了院子里,发现村子各处都有炮竹声时不时响起。
      “你怎么出来了?”纯阳在厨房里看到了陵端,便走到他身边,“被炮竹声吵醒了?”
      “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大家都在放炮?”
      “今天是除夕,明天过年。”
      陵端常年居于天墉城,是不过人间节日的,所以这些节日虽有听说,但从未关注过,第一次过年,听炮竹声,倒觉得有几分新奇。陵端低头看到纯阳满手面粉,“你这是在做什么?”
      “包饺子呀。”纯阳拍了拍手上的面粉,“不知道你家是哪里的,是习惯吃汤圆还是吃饺子,所以我就都做了一点。现在饿了没?我给你煮汤圆。”
      “你真把我当猪养啊,吃了睡,睡了吃。”陵端摸了摸自己肚子,“你肯定是嫉妒我的腹肌,都被你养没了。”
      纯阳笑着打趣,“是呀,这都养好几个月了,虽然不肥,但刚好可以杀了过年。”
      “好哇,哥哥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陵端也笑了起来,还闹着推了纯阳一把,不过以他现在的气力来讲,跟挠痒痒似的。“我自小就被父母送去修行,对父母亲人都没什么印象,双亲病逝的消息还是师尊告诉我的,不过我与他们并无感情,也不觉得有什么。但是在这里,看着别人家都是父母儿女、热热闹闹的,我倒是格外羡慕。”
      “我们两个人过年也很好。”
      陵端用力点头,“很好。”

      年后不久,天气渐渐暖和起来,又到了万物复苏、草长莺飞的季节,大地一片生机,而陵端却没有随着转暖的气候恢复精神。
      不知为何,陵端总觉得自己的大限将至。人常说死是有预感的,大抵就是这种感觉吧。
      他算了算时间,如今已是三月下旬,来到这个时代有十一个多月了,距离他的生辰还有二十天。他也不知道这个生辰应该算24岁还是25岁。他离开天墉城时是23岁的那年中秋,遇到纯阳时,刚好是一个生辰。虽然时间不对,这次暂时就算25岁的生辰吧,陵端如是决定。想到天墉城,陵端只觉恍然若前世,明明才一年而已。
      于是想着要好好过个生辰的陵端开始掰着手指头算日子。
      十九天,十八天,十七天……三天,两天。
      这些时日,纯阳发现陵端的身体好了许多,人也有精神了,不像冬天时那么嗜睡,明明是好现象,他却总觉得心神不宁。连往常三日一次的诊脉都换成了一日三次,早中晚次次不落,如果有时间还要自行加次数。
      这让陵端哭笑不得,只觉得自己不止长了两只手,应该是三只手。
      “纯阳,今日我与你一同采药吧。”
      纯阳看了看天气,“行,今天就是随便走走,遇到合适的就挖回来。”
      “我还要听你林间抚琴。”陵端说着便将琴装入布囊,背到了身上,“我们走吧。”
      陵端兴致高昂地走在纯阳前面,还与偶遇的村民热情地打招呼,乡邻们都说这一冬不见,陵端大好了。
      陵端打着哈哈,直夸是纯阳的功劳,医术着实高超。
      上山还不到一个时辰,陵端便走不动了。见附近植被茂盛,也就停了下来,“纯阳,在这歇歇脚吧,找找草药。”
      纯阳找了一块平整的山石,铺上软垫,让陵端坐着,他在周围找草药。
      陵端是个好动的,尤其是被拘了几个月后,更是闹腾不停,他并没有坐在石头上,而是在周围走走转转,一会儿喊一声“纯阳,这是什么”,“纯阳,这个草长得好神奇”,“纯阳知道的可真多”……
      “端端,你今天太聒噪了。”纯阳将铲子、竹篓搁置一旁,对着陵端说,“不如安静些,我为你抚琴。”
      陵端撇嘴,“那我以后不说话了,哼。”
      回答陵端的是阵阵琴声,悦耳动听。连求偶的鸟类都停止了鸣叫,专心听琴。
      一时间,整个森林都是寂静的,只有悠扬婉转的琴声在林间飘荡,愈传愈远。
      直到日正当中,纯阳才停下来,而陵端竟是伴着琴声睡着了。
      不过这琴声一停,陵端也就醒来了。他揉着眼,埋怨道:“你这琴太助眠了。”
      纯阳只得摇头叹气。
      “休息够了,咱们继续走吧。”陵端催促道。
      “端端,咱们回去吧,这都正午了,一会儿你还要午睡。”
      陵端摆手,“我这刚睡醒,哪里用得着午睡。”
      “不行,而且我没带吃食,再往山上走太花时间了。”纯阳拿过已经被陵端装好的琴,“不如明天我们早点出来,可以走远一些。”
      陵端有些惆怅,“明天就没时间了。”
      “嗯?怎么会没时间?”
      “啊,不……”陵端有些慌乱。
      纯阳抓住陵端的手,盯着他的眼睛,问道:“端端,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没、没有啊。我有什么事是你不知道的。”
      “很多事。肇临、芙蕖、师兄、屠苏、少恭……”
      “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你有时候会说梦话,昏迷中偶有呓语。”纯阳放开陵端,提了竹篓,“你不愿说,我也不问。我等着你愿意说的那一天。好了,我们回去吧。”
      二人沉默着回了家。
      “那个,纯阳呀,知道明天是什么日子吗?”陵端讨好地笑着。
      正在摆饭的纯阳睨了他一眼,“四月十四,纯阳子的诞辰。”
      “不仅如此,明天还是我的生辰。”陵端拽了拽纯阳的衣袖,“你可不可以给我做一次长寿面呢?”
      “你怎么不早说。以后我每年都给你做。”
      “纯阳最好了。我明天早上就要吃。”
      “好。”
      一直到晚上,陵端的心情都特别好,哼着小曲把房间里里外外都打扫了一遍。
      临睡前,纯阳看着陵端的房间熄了灯。
      端端,你什么时候才愿意对我敞开心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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