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之海》白城忆旧事

50、百口莫辩（下）

　　“我原本以为，健太郎哥哥就算是有一点羞耻心，也不该指鹿为马，反过头来污蔑我。”若子佯装痛心地摇了摇头。接着，她从皮箱内取出几张照片，示意族人们传阅。

　　只见第一张照片中，熏的生母身着仆人的衣服，住在一间逼仄的房屋内。她和弘树仅靠房屋中间挂着的几件衣服阻隔视线，便分出一左一右两个“卧室”，即便这种居住条件放在战后，也才算是勉强能住，根本算不上享受。毫无疑问，被赶出野口家的弘树母子，并没有受到若子的资助。

　　在后面几张照片中，弘树更是身着一身工作装，被强迫在工厂做工。

　　若子见大家已经都看过照片，冷哼一声到，“既然健太郎哥哥跟踪我们，看见我们截下被判定无罪的野口弘树，那后面我们把他们母子卖给工厂，做厨妇与工人，你应该也拍了照片。可你只提供给族人们一部分照片，引得他们胡思乱想，是不是想离间本家与族人的信任关系！”

　　熏早料到，鹤田族长会借弘树一事，再次为自己布下圈套。所以她特意嘱咐若子和铃木，在县内的时候，不必隐藏自己的行踪，直接去见弘树便可。在这件事上，他们必须做的光明正大，才能破解族长的计谋。

　　如果弘树真是受人欺骗，就打点一二，将他救出。然后去野口家，接到被逐出家门的梅夫人，一齐送去工厂。在熏看来，她的母亲与弟弟，是典型的能力匹配不上野心，如果不彻底吃一次苦头，将来还不知会犯下什么样的大错。

　　不如借此机会，改掉他们好逸恶劳的毛病。待他们彻底放弃幻想，懂得踏踏实实做人，再给他们些本钱，帮助他们做点小买卖，即便之后无法再次过上在野口家那样，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日子，好歹能守住一点家业，不至于晚景凄凉。

　　自己也不必再被鹤田族长嫁祸挪用本家钱财，资助母亲与弟弟。如果计划顺利，他们甚至能反将鹤田族长一军。

　　当然，一切计划成功的前提是，铃木前期拯救弘树时，要做得大张旗鼓，后期将他们送去工厂，又要做得悄无声息。当然，工厂的选择也要经过筛查，最好是正规些的大企业。毕竟熏只想让母亲和弟弟吃点苦头，并不想把他们卖进血汗工厂，遭受非人的待遇。

　　若子和铃木对熏的计划佩服得五体投地，在反复推敲了几遍细节后，确定不会留下破绽后，铃木才借口购置渔船零部件，前往县内为弘树奔走。

　　在县内的时候，铃木带着川岛，光明正大地住进了旅社，川岛以本家渔业公司总经理助理的身份，奔走于各个零件生产企业，视察企业的生产情况，商议订单事宜，同时暗中寻找适合弘树母子工作的工厂；而铃木则前往律师所，找律师探讨弘树的案情。在确定弘树会被无罪释放后，更是借与零件加工厂签订合约的机会，商定他们母子二人的工作。

　　战后，面对稀烂的工业基础和凋零的人口，没有哪个工厂不缺订单和工人。见铃木签约的前提竟然是送两个工人给他们，谈判的工厂自然求之不得，痛快地答应了铃木的要求。

　　回到卫门岛，若子他们等待了数日，只等鹤田族长发难，却不想首先沉不住气的却是分家。当若子哭笑不得地将健太郎的信递给熏，她不禁摇了摇头，笑着说到，“看样子，铃木君完全没有隐瞒行踪，竟然会被健太郎跟踪。”

　　若子自然没有什么功夫陪着健太郎瞎闹，刚要回信一封，让健太郎尽管去告发自己，却不想被熏按住了手腕。

　　面对若子疑惑的面孔，熏解释到，“鹤田族长深谙兵法，更是一直贯彻‘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侵略如火，不动如山’的策略。铃木君回到卫门岛，已接近5天，要是族长决定发难，早就在5天前动手了。他要不是看破了我们的计划，要不在酝酿更大的计谋。”

　　“现在，健太郎现身要挟，正好帮我们把这件事闹大，如果鹤田族长真的有别的打算，我们也好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若子思索片刻，仍是有些犹豫，“借健太郎哥哥之手倒也是个好主意，可族长爷爷若是有心要蒙混过关，我也奈何不了他。”

　　好像在等若子这么问，熏的脸上再次浮现出势在必得的笑容，“那我们不妨再把事情搞大一些，让鹤田族长想掩盖也掩盖不住。我记得还在读书的时候，有同学家是做收录设备的，她曾提过，现在有一种收录机器，可以小到塞进皮箱之中，且对收音效果没有任何的影响。本家里有这种东西吗？”

　　“有倒是有，大哥还活着的时候，喜欢摆动这些东西，他从县内高中毕业的时候，曾带了一只回来，但是熏问这个做什么？”对于熏突然转变话题，若子先是老实回答，之后才提出疑问。

　　“你只管让佳子找来给我，待会你便会明白。”熏吩咐过若子，便转身去书房的柜子里，拿出若子常用的皮箱，再找出这些日子他们用心搜集的文件、照片，仔细检查过后放进了箱子里。

　　对于熏的决定，若子从来不会质疑，在熏忙前忙后之时，她也去书房角落，翻出过世大哥宝贝的收录机，还有一些空白的带子，一起拿给熏。熏装好磁带，按下录音键，再将收录机放进箱子里锁好后，喊来井上管家，要他跑一趟渔业公司，将铃木雅博请回本家。

　　等井上管家退出书房，熏打开箱子，播放刚刚的录音，两人的对话竟清清楚楚地被收录了进去。

　　熏这才舒了一口气，将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等铃木君回来，你让他带几个本家仆人，先去旧神社探查清楚，有没有分家的仆人埋伏在侧。如果有，只管回本家喊人驱逐开他们，再等在原地；如果没有，我们便埋伏下来。”

　　“到了约定时间，你只管带着皮箱前去赴约，如果健太郎派人埋伏，我们只管借口他毁约在先，光明正大带人前去谈判；没有埋伏，铃木君他们就先按兵不动。在谈话过程中，你只管套他的话，让他亲口承认曾经烧过神树，并意图破坏你的婚事。这时，铃木君就可以动手了，他确定录音无误后，就让人狠揍健太郎一顿。记住，打的越狠越好。”

　　“等你走后，井上管家会去通知族里的股东，1小时后召开大会。这时候，你再将健太郎押去议事厅，无论鹤田族长怎么想，分家家主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熏，有的时候，你还真是可怕。”听完熏的整个计划，若子不禁有些后脖发凉，她觉得自己这辈子恐怕都算计不过眼前的女人。

　　“怎么？”熏挑挑眉毛，“你随时都可以断绝我们之间的关系。”

　　“怎么会，我不要！”像是听出熏话语里暗暗黑化的意味，若子赶紧扑进熏的怀里，生怕她真的动了一拍两散的念头。

　　后来，事情的发展就如同熏计划的那样，健太郎果然只身赴约，更是将自己的所作所为全部说出，成为若子和熏所利用的工具。

　　此时，面对弘树母子这一沓照片，健太郎更是慌了神，他连提前派人去神社埋伏都想不到，更不会费心继续跟踪铃木，查出弘树的真实下落。

　　可若子明显不想放过健太郎，她最后从皮箱中抽出一份口供，交给鹤田族人，继续加码，“我一直怀疑，为什么弘树会说，熏曾给了他一大笔钱。托这次的福，我详细问过他了，弘树在口供中承认，曾有鹤田家族的人给了他一笔钱，要他出具假的书信。现在，健太郎哥哥，请你解释一下这件事。”

　　“没有，我没做过这件事，千真万确！”眼看若子还要将诬告的罪名安在自己身上，健太郎赶忙喊冤，可鉴于他之前劣迹班班，根本没有人相信他，迫于无奈，他只能不断对着鹤田族长磕头，嘴里喊着，“如果族长大人不信，可以把野口弘树接到岛上，让他一一辨认鹤田家奴仆，揪出那个让他撒谎的幕后主使。”

　　如果说，鹤田族长之前对健太郎只是恨铁不成钢，现在则是对他的不开眼万分愤怒了。谁都知道，整个卫门岛只有自己和分家对熏夫人看不顺眼，会指使野口弘树害熏夫人的，也只能出自他们两家之中。现在，健太郎为了撇清关系，竟然要拉野口弘树到岛上指人，不是要坐实自己耍了阴谋手段，对熏夫人欲除之而后快。

　　聪明的分家主母自然是明白其中的道理，她看了一眼仍跪在地上，对族长苦苦哀求的儿子，认命地摇了摇头，只希望鹤田族长看在至亲的份上，不要做得太过分。

　　“哼，都到了这个时候，你还在狡辩！来人，拖下去，按照家法处置。”草草收拾了健太郎，鹤田族长下令众人可以散去。只不过，他最后看了若子一眼，状似警告地对众人说，“议事厅是商议大事的地方，下次，我不希望上演这种闹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