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9、洞穴 ...
-
城四周多山,山中多林木,笼罩在黑暗之中的枝干弯折,时疏时密,倒有几分阴森的氛围。陆均跟着人群,人群最后停在了山腰处的一个洞穴口,笛声骤停。
山洞深邃莫测,黑暗中透着一股寒气,山南水北为阴,这山洞便在背阴处。
陆均本以为会在更远的地方,没想到居然离城不远,这就意味着苍崖众人不可能没有探查过这里,陆均垂眼。
众人没有发现这个洞穴的蹊跷,那便意味着这魔物的修为比想象中的要高。
若是放在平时,陆均并不是一个喜欢逞英雄的人,他更擅长把每一件事掌握在手中,再加上现在偶尔突发性头痛,所以大概率会原路返回,等第二天苍崖众人醒来再一起围攻,但现在——
四周的小孩大都闭着眼,属于一个神志不清状态,笛声再次响起,宛如一声催促的短鸣,便有人晃晃悠悠地往山洞里去了。
陆均所修功法特殊,在苍崖也是独来独往,带他的长老往往告诫他“以天下为己任,救苍生于苦楚”又或者什么“滋事之重大,匡时济世”,告诉他要助人施以援手等等,他吃过的苦头都是值得的,可以维护一方之安定。
虽然陆均有时头痛得厉害,偶尔会恍惚地想:“何为匡时济世,为何匡时济世”,但他向来克己复礼,做自己应做的事。
陆均神色晦明,他捏了捏眉心,笛声又起,便也迈步走进了山洞。
山洞幽深,夜色沉沉,洞穴的墙壁湿润而冷凉,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石头的气息,幸好今日是圆月,月光从洞口处稀疏地透了进来,略微能看见一点光亮。
陆均绕过了几块巨石,走过了几条弯弯曲曲的漆黑狭道,笛声也越来越近,等下一次眼前出现光亮,笛声停了,陆均看清了眼前的场景。
一个似蛇非蛇的魔物趴伏在地上,长有一双翅膀,翅膀却残缺了一半,看样子是受了很严重的伤。
魔物身上的鳞片残缺,腹部还有几道或深或浅的新旧口子,有一道甚至还刚刚渗出血来。
但即便如此,它的四周透露着阵阵黑气,鳞片在稀薄的月光下闪烁着冷冽的光芒,带着一股与生俱来的压迫力,厚重的身躯几乎占据了整个空间,投下的阴影仿佛一座山峦缓缓压下。
陆均能清晰地感受到,若是这魔物没有受伤,怕是苍崖的一只小队都没有办法将其收服。
四周的孩童有人踉跄着往魔物的身侧走去,眼看着就要丧命于魔物之口,下一秒陆均出手了。
“剑来。”
剑锋在月光中显得格外明亮,在漆黑的山洞里划开一道光亮来,像是捕捉了一片夜空的光辉,与月光交织在了一起。
刹那间,魔物身上又多了一道绽开的口子,疼得它全身绞在一起,晃动中击碎了悬在头顶的几块石乳。
等疼痛稍微缓解一些,它立即看向了这一切罪魁祸首,那双眼燃烧起了两团愤怒的火焰,透出满满的敌意。
但陆均持剑立于前,将那些孩子和魔物划清了界限。
想必会是一场恶战。
紧接着,魔物摆尾而来,陆均侧身,那尾巴便以其庞大的力量和敏捷的速度狠狠地拍打在了陆均的脚侧,让地面裂开了一道道缝隙,与此同时,陆均提剑攻去。
剑光和蛇影交织,陆均穿梭于魔物的攻势之中,这山洞从某些意义上来说虽然隐藏了魔物的踪迹,但也限制到了它的发挥,即便陆均修为落后于它,再加上对方有伤在先,陆均倒也在这场搏斗中也没有落于下风。
当陆均的再次刺伤魔物,股股鲜血从伤口处喷涌而出时,魔物怒了。
它煽动起翅膀,巨大的气流形成漩涡,卷起了之前被击碎的石块,看上去想要发动致命一击。
陆均的心微微一沉。
他在历练的过程中早就见过了各种各样的招式,明的,暗的,他都能躲过去,但是他身后的这些孩童可就不一定了,这些在风中的碎石即使是神智清醒的大人也难以避开,更何况他身后的孩童还在神志不清。
于是,陆均比魔物先一步动了。
他出剑朝对方的煽动的翅膀刺去,好像要阻止这一场攻击,那魔物的翅膀已经伤势过重,只要再划上那么一下,一段时间内便再也不能使用了。但魔物稍微转动就把背侧护在了石壁边缘,尾尖一摆就刺破了陆均的小腿,但陆均并没有在意自己的伤势,而是奋力向前一扑。
在魔物的眼中,眼前的人类为了护住身后的其他人已经失去了理智,全身上下都是破绽,不出三个回合,自己就可以把对方浑身上下都戳出洞来……又或者直接绞杀,它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嗜血的光芒,仿佛深渊中的烈焰,既疯狂又残忍。
它的攻击越发密集起来,陆均只好多次闪避,但随着闪避的同时,他离魔物也越来越近了。
再下一秒,蛇的尾巴直接击中了他的手臂,佩剑甚至脱手而出。
但是就是现在。
陆均奋力一跳,从空中接回了佩剑,魔物急忙护住自己的翅膀,但是下一秒,剑尖直接刺破的它的七寸,大量的鲜血喷涌而出,原本兴奋而疯狂的竖瞳先是迷茫,转而被痛苦充斥。
最后陆均看着它眼中的光一点点破灭直到最后一动不动,终于才稍微松了一口气。
正当他准备收剑之时,一道笑声突然传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那是一道人类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和诡异,对方开口道:“我运气真好,居然遇到了一个落单的修为不错之人。”
陆均微微皱眉:“阁下何人?”
“当然是这蛇的主人。”
“蛇的主人?”,陆均提剑,擦拭掉上面的血迹,“原来如此。”
“哦?何出此言。”
见陆均不惊讶,那未曾露面之人揣摩了片刻:“你难道早就猜出来了,不对,我尚且有几百年未曾露面,你为何猜得出来,又如何猜得出来?”
陆均捏了捏眉心,嗓音淡淡:“并没有‘猜出来’,只是怀疑并没有依据,若阁下愿意露面,我倒是可以告诉阁下缘故。”
“哈哈哈哈哈哈。”
又是一阵笑声,那笑声在洞穴的回音中回荡,莫名带着一种诡谲和不祥。
“有意思,很有意思”,那声音道,“但你若是那么聪明,应该不难猜出来我也受了重伤,并且被阵法禁锢在了这里,所以才得靠一只魔物来吸□□气给自己疗伤。”
那声音叹了一口气,又接着说道:“罢了,告诉你也无妨。右方有一个拐角,你再多走几步就会看到一个蓝色的屏障,我就被困在了这里。”
陆均怕对方有诈,多了一个心眼,边警惕地提防着四周边朝那边走去,走过拐角,果然见到了一个屏障,里面隐隐约约能看到斑驳的锁链,好像锁住了一个人。
对方道:“好了,这下你肯说了吧。”
陆均直截了当道:“因为那魔物身上有很多新伤。”
“哦?原来如此。”对方好像一下子就明白了陆均的意有所指。
“魔物身上有伤不奇怪,但伤口有新有旧就疑点重重了”,陆均一边暗中探查对方,一边说道,“若是说它诱骗孩童是为了疗伤,根据我所知的消息最早一批消失的孩童已经快一年了,只是因为消失的人数太少,所以没有引起人们的注意,所以它身上的伤应该是一些一年以上的旧伤,但是情况并不是如此。不仅新伤旧伤都有,并且伤势还越发严重,一点都没有疗养的迹象,但是消失的孩童反而越来越多起来——”
“那么,到底是谁‘吞噬’了他们呢?”
“据我所知,魔物妖邪之间会互相吞噬对方的魔气,弱肉强食,强者为王。争斗过程中即使受了重伤,只要能把对方‘吃掉’便能将伤势修补,甚至更上一层楼,那蛇身上出现的新伤估计就是拜你所赐吧。”
对方笑道:“不错。”
陆均接着道:“但你又不能直接将它杀死,因为你被困在此处,又受了很重的伤,需要源源不断的供应才能养伤,所以你才会驱使它,让它替你狩猎,借它之手疗养自己的伤势,并且,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的伤势快要好了。”
对方笑意越来越浓了:“完全正确。”
陆均:“而只要等你‘吃’了我,你的伤就会全部恢复。”
那声音笑道:“所以这位小公子,你能助我一臂之力吗?”
陆均冷笑:“但你打不赢我。”
陆均并不是一个狂妄自大之人,只要他说自己能赢,那么他就一定能赢。
陆均:“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你身上拴着的是玄冰铁,阵法是五行禁制,根本没有任何胜算。”
单说这玄冰铁能抑制住修为这一点就足够和捆仙索齐名,往往是可遇可不求的宝贝,一丁点就贵若千金,那人身上却层层叠叠锁了三道,更别提五行禁制了。
陆均:“若是没有这些禁锢,十个我都无法打赢你,但是如今你这个样子,身上残留的魔气只够苟活了。”
但对方听后先是一愣,随即又是一阵笑声,带着锁链乒哩乓啷的声响,他叹道:“不错不错,没想到你小小年纪也很识货,居然认得出五行禁制。但你们年轻人就喜欢把话说得太死,又或者说太古板和教条了,看样子你是苍崖的?又或者云岫?总之你们这些大门派太条条框框了,谁说我要和你这样正大光明的决斗。”
对方笑道,“在这阵法之下我修为不足一层,想要和你打,当然是要把你先请进来再说。”
陆均问道:“如何请我?”
那人缓缓开了口,但如同平地起惊雷:“用外面的那些孩童。”
还不等陆均皱眉,对方接着道:“别看我现在出不来,但人要是被关久了总能琢磨出一些办法,不然又怎能驱使那只魔物呢?”
“那只魔物尚且不是我的对手,对付手无缚鸡之力的孩童当然更加轻松……我想让他们生就生,想让他们死就死”,说到这那声音却突然放平缓了很多,引诱道,“如果你还想让那些孩童活命,你就进来。”
陆均低声:“我若进去了,他们才是不可能活了,我现在就能护住他们。”
那声音挑衅冷笑:“但你能护住他们每一个人吗?”
陆均拔剑。
但话音刚落,那声音又放缓,带着几分讨好的笑意:“你看,我已经被玄冰铁锁住了,又受了重伤到现在还没有恢复,你尚且还有几分胜算——”
“并且虽然我被禁锢在这里很久了,但眼睛还是很好使的,我能看出来你很特殊。”
陆均:“特殊?”
那声音道:“你不想活了。”
笑话。
若是有其他苍崖弟子在这,必定会狠狠讽刺这魔物一番。陆均可是苍崖钦定大弟子,百年不见的天才,风头正盛,被各长老宝贵得要紧,就差供起来,怎么可能不想活了。
那声音接着道:“放心,我不会为难你,只要你进入到这个阵法之中,我便放了那些孩童,保证他们一根毫毛都不缺地回到原处,出来后也离人群远远的,保证不伤一人。你们这些大门派不是自诩什么责任啊,担当啊,怎么样,这个交易很划算吧!”
划算?任谁都不会觉得划算的买卖也就魔物能说出口。
但陆均捏了捏眉心,无所谓地想:好像是挺“划算”。
下山前好像长老也说过类似的话:“艰难困苦,玉汝于成。”
其实从入夜开始,陆均的头就隐隐有些痛了起来,只是症状较轻没有太大影响。
陆均稍微思索了一下自己的胜算,刨去之前打斗中受的伤,如果进入阵法加上偶发的头疾,自己胜算几乎为零。
但是,自己身为苍崖弟子——
“责任”便是长老常挂在口边的二字。
从有意识以来,陆均便是听书上的教导,听长老的教导,听前辈的劝诫。但当长老带他去见不出山的前辈,让对方查看他的头疾时,对方也道:“他只是不清楚自己的责任罢了,他年纪太小,等清楚了,便一切都好了。”
但不清楚自己的责任?
陆均垂眼。他只是不清楚自己是谁罢了。
……那魔物之前说得没错,陆均没有什么活着的欲望。
他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为了什么而活,但偶尔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活着……好像在苍崖的时候自己就是一个人,只有师长,前辈,心魔和看不见的责任在一起。
与心魔作伴的那些时日里,常有心魔在他耳侧嬉笑:“那你为什么不去死?”
陆均心想:“只是因为还有责任罢了。”
那声音见陆均没有反应又接着开了口,句句挑衅:“怎么不说话,不会连这点风险都不敢承担,别告诉我你们大门派说匡时济世不会是假的吧?”
陆均的头越发痛了起来,他再次捏了捏眉心,心想:长老常说自己要“光明正大,舍己为人”,那么如果能救下这些孩童,现在也算尽到自己的责任了吧。
他今夜就是为了尽责任而来,等待给一切划上一个句号。
陆均忽然有些释然,即使输了,也是用自己的命去换了他们的命,于公合理,于私满足,也不算亏,的确是一件很划算的事。
头越发痛得厉害,他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血管膨胀时脉搏的跳动,耳边好像出现了耳鸣,尖锐的声音中还混着奇怪的声音,但他好像也是第一次如此的清醒。
陆均来到阵法的旁边,说道:“我答应你。”
随即脚迈出了一步,碰到了蓝色屏障的边缘。
那人笑道:“这就对了。”
耳鸣声越来越大,但奇怪的声音越发清晰,好像是什么箫声,就当陆均准备迈出另一只脚时,第三道声音传来:“等等!”
陆均走向黑暗,但有人从黑暗中拉住了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