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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3、殉道者 ...

  •   被漆黑小宇宙裹住的一瞬间,星矢只觉得一股极其冰冷的触感顺着四肢百骸一路蹿进血液和神经,冻得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不知道过了多久,可能是几个小时,也可能只是几秒钟,星矢忽然感觉脚下踩到了实质的地面,立刻睁开双目,第一眼看到的是一只苍白的手正紧紧抓着自己的手臂,五指纤长,指甲修剪得非常整洁,视线顺着掩在黑色袍袖里的臂膀一路攀升,落在一张熟悉又陌生的清秀面孔上。

      星矢眨了眨眼,确认自己的视力没有受影响,这张脸毫无疑问是瞬不会有错,但是眼前之人锈红色的发丝和这种只有死尸才会有的惨白肤色,令他不敢贸然开口相认。

      几千年圣战打下来,无数先辈抛头颅洒热血一点点从敌人手里弄回的各种关键情报,是每一代圣斗士的必修课程,星矢当然也清楚,冥府之主哈迪斯从不以真身降临,只会在人间寻找一个性情最为纯洁善良的少年作为转世肉/体凭附于上。四年前,瞬和一辉一起前往海因斯坦城废墟调查时神秘失踪,随后杳无音讯,圣域里不是没人怀疑这件事,只是苦于海因斯坦城废墟就像笼罩在一片死气当中,凡是有生命的物体靠近就会立刻毙命,调查一直没有进展,自然也没有任何证据可以作为参考。

      这一次,三人再次前往海因斯坦城废墟调查,虽然做了万全准备,还是被扑面而来的变故整得手忙脚乱,这下好了,爆炸性的消息是拿到手了,自己八成也光荣捐躯了,要怎么把情报送回圣域去啊?

      星矢脑筋还在咕噜噜地转,对方却似乎没有陪他站到天荒地老的打算,松开手便意欲转身离去,星矢一肚子问题正待找人倾诉,哪会这么轻易放人走,于是抬手便想去揪住那人的袖子,结果尴尬的一幕发生了——那黑色长袍不知道是拿什么材料织就的,抓在手里触感如流水一般,瞬间就从星矢的指尖滑走了。

      星矢狠狠拍了一下自己的脸,总算缓解了尴尬到全身僵硬的窘态,眼看着对方头也不回越走越远,连忙扯着嗓子喊道:“瞬!你等等!”

      那人充耳不闻。

      “你这!……哎?不会是听不见了吧?”星矢急得抓耳挠腮,深吸一口气,不管了豁出去试一把!

      “哈迪斯!!!——你给我站住!!!——”

      足以吓得整片森林鸟飞兽散的吼声终于牵住了对方,他停下了脚步,缓缓侧过半张脸,掩藏在刘海下的无神眼眸中闪过一丝厌烦:“你还真是一如既往的聒噪啊,天马座?”

      星矢光速摆好战斗的架势,眼神却相当无辜:“咦?这话怎么说得好像我们很熟一样?不应该呀,我一介凡人怎么会和冥王有什么交情……哦,我明白了!瞬,其实你没有丧失理智吧?你是被胁迫了才不得不装成被冥王附体的样子吧!”

      “随你怎么想,那已经是无关紧要的事情了。”哈迪斯的双眼再次恢复了一片荒芜,随即整个人迅速化成了一团漆黑的烟雾,只剩下隐约的呓语回荡在这个迷蒙的空间之中:“这里其实什么都没有,不过是一个为了她建造的庞大梦境罢了……”

      星矢愣了一下,琢磨了半天也没弄明白,气得直跳脚:“喂!你走之前倒是把话讲清楚呀!这么没头没脑的我怎么理解……”

      在原地嚷嚷了半天打转了半天,星矢终于绝望地仰头往地上一倒,双目无神地盯着灰蒙蒙的天空发愣。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这里到处都弥漫着重工业污染似的灰色云雾,一时半会儿还真不好分辨天上地下。

      “说起来紫龙和冰河现在在哪儿呢?是死了还是像我一样掉进异空间了……”星矢抬手在脸上用力一捏,立刻疼得眼泪狂飙,不过这一下他就安了心,死人肯定是不会感觉到疼痛的,那就说明自己还活着!既然自己活着那好友们肯定也没事!反正他们这群从小在社会底层摸爬滚打的孤儿别的优点没有,生命力倒是个顶个的顽强。

      完全不考虑这种思维逻辑有多荒唐的星矢宛如吃了兴奋剂一样,立刻从地上蹦了起来,摩拳擦掌地打算去把下落不明的紫龙和冰河刨出来。

      随着星矢快速奔跑带起的空气流动,无数烟雾像有生命一般涌动起来,前赴后继地追着星矢不放,他不得不一边赶路一边伸手将挡住视线的烟雾扫开,跑了也不知道多久,眼前豁然开朗——

      温暖的阳光洒在潺潺流动的溪水表面,就像渡上了一层金粉,偶尔能看到一两条五彩斑斓的锦鲤从水中腾跃而出,溅起一串晶莹的水花;溪水岸边是绵延的青草地,无数盛放的花朵争奇斗艳,瑰丽的凤尾蝶在花团锦簇中自由地翩迁起舞,翅膀上的纹路在阳光照射下,从不同角度俨然反射出彩虹一般变幻莫测的光泽。

      事出反常必为妖,这是紫龙经常挂在嘴边上的话之一。

      星矢扭头看了一眼身后翻滚不止的灰黑烟雾,又看了看眼前岁月静好的世外桃源,心里默默吐槽:“好差劲的陷阱,简直恨不得竖个牌子让我去踩了。”

      可是不去踩又能怎么样?郁闷啊~

      星矢一脸晦气地拖着步伐走进了那片空间,说来也奇怪,他只是往前迈了一步,这块巴掌大的地方面积好像陡然就扩大了数百倍,除了溪流和花花草草之外,眼前竟然还凭空出现了一座巨大的喷泉,极目远眺,远处还能看到几座希腊风格的神殿。

      一个身着神职人员服饰的金发少年坐在喷泉的边缘,眼前放着一个画架,正专心致志地在画布上一笔一笔描绘着远处的神殿。诡异的是,他手上就只有那么一支画笔,并没有看到水桶调色盘颜料罐之类的其他作画工具,笔尖却能在画布上留下完全不同的色彩。

      等等!这个少年的脸……不就是之前在棺材堆里看到过的、那具很眼熟的尸体吗?!

      星矢琢磨了一下,觉得自己不能轻举妄动,于是小心翼翼地挪到对方的视觉死角里蹲下身子,正好藏在一丛灌木后面,注视着对方持续不断挥舞手中的画笔,很快,整幅作品就完成了,几乎就像把眼前的一幕复制了下来,但是金发少年却完全没有停手的意思,还在不停地不停地不停地画,本来素雅的画面被添上了越来越浓烈的色彩,最后少年竟然像疯了一样开始毫无章法地往画布上甩各种完全冲突的大块颜色,直到它们完全混成一团乌漆嘛黑,将整片画布都盖住了。

      星矢忍不住皱眉——噫,本来不是画得好好的吗?干嘛一股脑涂那么多颜色上去,连他这种没什么艺术细胞的人都知道所有颜色混在一块就是脏兮兮的黑色啊!

      金发少年似乎也被自己的“杰作”吓了一跳,呆愣片刻后忽然伸手将画布撕了下来,随手往身后一扔,在下一张空白的画布上继续涂涂画画。

      结果那张脏兮兮的画布在空中飘啊飘,好死不死就落进了身后的灌木丛,好死不死就糊了星矢一脸,然后……

      “阿嚏!!!——”

      惊天动地的喷嚏声震得周围的花草树木抖如筛糠,金发少年吓得手一哆嗦,画笔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惊恐地环顾四周:“谁、谁在这里?!”

      哎呀这可太丢脸了,星矢抖落一身草木屑钻出来,捡起掉落的画笔还给对方,不好意思地挠着后脑勺:“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金发少年却愣愣地盯着星矢的脸看了半天,才伸出手把画笔接了过来:“嗯……谢谢你。”

      “怎么还说谢谢,是我打断你作画了,应该是我道歉啊。”星矢借着蹭鼻尖上灰尘的动作躲闪对方直勾勾的眼神,饶是厚脸皮如自己,被这么盯着也着实不好意思。

      金发少年也意识到自己的眼神太露骨了,连忙摆手解释道:“请原谅我刚才的无礼!因为你的样貌和我的一位故人非常相似,所以我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星矢闻言脱口而出:“咦?那真的很巧,我也觉得你看起来很眼熟!但就是想不起来我在哪里见过你,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当然可以啊。”金发少年点点头,“我叫亚伦。”

      星矢一愣:“孤独(Alone)?谁家的父母会给孩子起这种名字啊?”

      亚伦笑得有些无奈:“这我就不清楚了,反正有记忆以来别人都这么叫我,我没有父母,也不记得自己还有什么亲人。”

      “这么说来你也是孤儿啊,那咱俩真是同病相怜。”星矢大大咧咧地直接盘腿在草地上坐了下来,“我叫星矢,天马座的青铜圣斗士,很高兴认识你!”

      “天马座……”亚伦面露讶异,“你竟然也是天马座……真的太巧了……”

      星矢一歪脑袋:“怎么?你还见过其他的天马座圣斗士吗?”

      “是的,他叫天马。”亚伦眼中闪过一丝温情与怀念,“其实我刚才提到的那位和你长得很像的故人,就是他。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一个暴风雪肆虐的天气,被困在一个废弃的避难所里脱不开身,为了生火取暖,我烧了自己的画具,没想到刚打了个瞌睡就发现自己的行囊被偷了,天马也不见了踪影,我当时急得要死,没想到几分钟后那家伙就灰溜溜地被水镜先生拎回来啦。”

      星矢顺着他的话往下接:“水镜先生?”

      亚伦解释道:“我们后来才知道,水镜先生是巨爵座的白银圣斗士,他那天也是恰好路过附近办事,和偷了我东西的天马撞了个正着,看他慌慌张张的样子就明白怎么回事了,二话不说把他揪了回来,还燃烧小宇宙帮助我们渡过了那个难熬的夜晚。之后,水镜教导了天马一段时间,让他摆脱了以前总是小偷小摸的恶习,变成了非常有担当的男子汉;水镜先生还资助我前往费兰茨渥城学习绘画,如果没有他的帮助,我的梦想早就夭折了……”

      “从那次初遇之后,天马就一直陪伴在我身边,按他的说法,我的性格太软弱了,如果没有他帮忙撑场子老是受人欺负,所以他就勉为其难地撑起男子汉的责任来保护我。”说到这里亚伦忍不住笑出声来,同时在画布上飞快地勾勒起来,“说起来,我似乎还没来得及给他画一张画像呢,总是想着等画技更精进的时候再用心画一次,结果拖着拖着,就一直拖到现在……”

      画布上很快就出现了一个少年的轮廓,亚伦以远超常人的速度细化上色,可是即将在空白一片的眼睛部位下笔的时候,他的手却突兀地顿住了,然后开始发抖,紧接着竟然反手将笔杆的尖端狠狠扎进了空眼眶,用力搅动起来,几秒钟内一块好好的画布就被蹂/躏成了一团抹布,被亚伦一把扯下来往地上一丢,立刻化成一团灰黑色的烟雾散入空气中。

      “不对……不对……不能画这个!这东西……是不纯之物!怎么能出现在这里!”

      看着亚伦突然发疯的举动,星矢警惕地往后退了几步。

      撕下画布后的亚伦一下子又恢复了正常,重新开始起笔画起了远处的宫殿,但是即将完成的时候,刚才发生过的事情又重复了一遍,亚伦撕掉废弃的画布后,又开始不断地重复这个动作,画完再撕撕完再画,撕撕画画无穷尽也……

      星矢已经可以很清楚地观察到,那些被撕下来的废弃画布几乎是瞬间就化成了烟雾,无声无息地弥漫在这个世外桃源的每一个角落。

      【这里其实什么都没有,不过是一个为了她建造的庞大梦境罢了……】

      星矢叹了一口气,上前打断了亚伦的作画:“你歇一歇吧。”

      “歇?不!我不要!好不容易才有机会能在这里尽情地享受绘画的乐趣……”亚伦瘦小的胳膊被星矢的手钳着,抖得像筛糠一样,脸色也变得极为扭曲,“画布、颜料、画笔、哪一样不是消耗品?!哪一样不需要花大量金钱去购置?!可是我、我什么都没有!什么都只能扣扣索索省着用,还总是要被其他人嘲笑……只有在这里!只有在这里才能满足我的心愿,你为什么要妨碍我?!”

      星矢忽然抛出了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你听说过希绪弗斯的故事么?”

      亚伦愣住,茫然地眨了眨眼。

      星矢自顾自地往下讲:“希绪弗斯是科林斯的建立者和国王,足智多谋,他曾以一条四季常流的河川为科林斯做永久的浇灌为条件,才肯告知河神他的女儿伊琴娜是被宙斯掳走的,由于他无视神祇的权威泄露了宙斯的秘密,所以宙斯恼羞成怒,令死神塔纳托斯将他拘押回冥界。没想到希绪弗斯竟然设计绑架了死神,导致人间长时间无人死去,哈迪斯在震怒之下亲自出马,才把希绪弗斯带回了冥界。”

      “然而希绪弗斯临走前留了一个心眼,命自己的妻子不要埋葬自己的尸体,也不要做任何祭祀,然后在冥后珀耳塞福涅面前花言巧语,称这样疏忽的葬礼是世人对冥界的大不敬,恳求给予他三天时间返回人间处理后事,冥后答应了他的请求,可是希绪弗斯复活后迷恋于生者世界的美好,就赖在人间不肯回去了。然而最终他还是没有逃过赫尔墨斯的追捕,被重新抓回了冥界打入了塔耳塔洛斯,施加了搬运巨石的苦役,每当希绪弗斯快把石头推到山顶上的时候,石头就会自动滚回山脚,这样一来他的工作就永远没有止境,也永远没有意义。”

      星矢伸手指了指画布:“你自己或许意识不到这个问题,但是每当你快要完成一幅作品的时候,就会突然像疯子一样不顾一切地毁掉它,然后再画一幅,这样的过程不知道已经重复了多久,这里存在着你自己意识不到的力量,它在干扰你的行为,让你永远也没法从这个牢笼里解脱出来!”

      亚伦的手渐渐停止了发抖,他扭头盯着画布上未完的线稿,忽然疲惫地笑了起来:“你说的对……但是,即使我明白这一点,也没办法离开这片空间了,如果走到外面去,马上就会陷入其他人的梦境,那样一来我自己的存在就……”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问道:“星矢,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星矢回答:“现在?如果你问公历纪年的话,已经是二十世纪末了。”

      “……已经这么久了,我竟然在这里呆了这么久了。”亚伦的眼泪却不受控制地从天蓝色的瞳孔中一串串滚出来,滴落在草地上,“其实我心里比谁都清楚,可是我就是放不下……归根结底,我还是个胆小鬼啊。”他抬起头认真端详了一下星矢的脸颊,舒心的笑颜自唇边缓缓绽放,“或许冥冥之中你和天马真的有什么联系吧,能再见你一面真是太好了……我的力量所剩无几,那幅画,是我留给你最后的礼物。”

      随着这句话说出口,亚伦的身躯渐渐变得透明,逐渐化成淡金色的雾气消散,连同整片世外桃源也跟着崩塌,灰黑色的云雾瞬间涌了上来包裹住了一切。

      现在,星矢面前只剩下一张半成品的素描了,寥寥几笔勾勒出了一扇大门,笔触上还残留着淡金色的光晕。

      星矢走上前去,燃烧自己的小宇宙用力一拳打穿了画布,然后双手用力一扒,一扇无形的大门就这样轰然洞开,层峦叠嶂的五老峰赫然映入眼帘!

      “谢谢你,亚伦,我不会浪费你的指引。”星矢默默念叨着,毫不迟疑的抬脚跨进了大门。

  • 作者有话要说:  天马即是星矢的前世,但是两百余年光景已过,无论是人还是记忆都不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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