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我如何忘记你》尉迟朗阅

5、重阳再见

　　暑假再长也总会有过去的一天。叶蒙蒙在无限惆怅的离别当中又踏上了开往异乡的列车。经过几天的颠簸终于到了西安。姑姑已事先问了时间，和姑父两人早早到车站来接了。叶蒙蒙刚出站就看见了他们，早晨的一束阳光罩过头顶，顿时心里一扫离别的阴霾，仿佛阳光也透过身体住进了心里。
　　“姑，姑父。”
　　“唉，好孩子。”
　　姑姑赶快卸下了她身后的行李提在了手里。姑父也接过了叶蒙蒙手里的箱子。三人有说有笑地走向自家的车。叶蒙蒙到了姑姑家首先洗了个澡，这几天火车坐得实在是难受，又闷又热的。一个澡洗下来竟然感觉自己轻了好几斤。
　　姑姑早已经把饭菜做好了摆在桌子上。
　　回老家一趟叶蒙蒙再到姑姑家也就没有那么拘束了，觉得姑姑其实就是自己家里的一份子，和爷爷奶奶他们没有什么不一样。吃着饭叶蒙蒙忽然笑了，姑姑和姑父愣愣地望着她：
　　“这孩子，笑什么呢，说出来让我和你姑父也乐呵乐呵呗。”
　　“老姑，姑父，我怎么觉得我比别人回趟家要幸福得多呢？”
　　“怎么说？”
　　“你看啊，我回去时你们送，爸妈在那面接；回来时爸妈送，你们接。这是不是我比别人幸福？”
　　“还真是啊。”姑父道。
　　“这孩子，总是比别人容易幸福。”姑姑伸手摸了摸蒙蒙的长头发。
　　吃完饭后，叶蒙蒙又当了一回快递员，把家里人给姑姑和姑父带的东西掏了出来。因为已经有了经验，所以还没等姑姑问她就开始汇报了：爷爷很好，奶奶很好，爸爸很好，妈妈也很好，他们都让我给你带好。哥哥还没有谈女朋友，爸爸说将来给他娶个厉害的媳妇管着他。
　　“你小时候的玩伴的小儿子都结婚了，她让我给你带了这个。”叶蒙蒙说着又从包里掏出了一个盒子递给了姑姑。
　　原来是一盒喜糖。姑姑拿在手里激动了好半天。就这样叶蒙蒙又在姑姑的要求下撑着两扇发沉的眼皮讲了许多她想知道的事情。在姑父的一再催促下姑姑总算是放她去休息了。回到县城的出租屋已经是晚上了，叶蒙蒙稍微收拾了一下就进入了甜蜜的梦乡。
　　第二天早上她去学校接受暑期培训。金雨一见自是眉开眼笑，小手一伸，本想礼物拿来，可是叶蒙蒙轻轻一巴掌迎了上来，小声说：
　　“下午下班到我家来拿。”
　　金雨扫了扫周围，偷笑，表示心领神会。
　　趁休息时间她两个互相汇报了假期生活，叶蒙蒙听说金雨相了一个不错的男朋友也替她高兴了起来。
　　“干什么的？”
　　“中国人民警察的一员。”
　　“警察哥哥啊！帅不帅？”
　　“帅，真帅。可能最近姑娘们都睡着了，让我捡了一个漏儿。”
　　“介绍认识一下呗？”
　　“最近不行，就你那小模样我还不放心那。”
　　“礼物还想不想要了？”
　　“要要要，下回送门上给你看。”
　　俩人说笑了一阵子又开始了一天的学习。
　　由于没有开学所以下午老早就放了，金雨跟着叶蒙蒙去了她的出租屋。而让金雨没有想到的是叶蒙蒙带给她的礼物竟然是一条俄罗斯贸易裙。金雨感动的一塌糊涂，直喊着：
　　“叶蒙蒙，我的亲人！”
　　叶蒙蒙哭笑不得。
　　正式开学之后，叶蒙蒙和金雨就接到学校给布置的新任务，那就是为了迎接下个月的国庆节她们得给大班的小朋友排练一个舞蹈。她俩选来选去最后定下了《渭水边的娃娃》。由于幼儿园的小朋友比较小，动作接受有难度，再加上这个任务又是上面直接安排的，所以叶蒙蒙和金雨丝毫马虎不得，每一个动作都得练很多遍，同时还得照顾小朋友的情绪和身体，排了几天还真是累啊。
　　转眼到了重阳，根据民间的习俗是要登高赏菊的。这几年本县教育响应国家号召并听取家长建议，在一定的条件下允许学生有组织地走出校园去接受大自然的熏陶。所以园长允许叶蒙蒙和金雨带着孩子们到渭水边排练节目，以便找到感觉，让节目更加灵活生动。唯一的要求是：
　　千万注意安全。
　　在她们出发前园长又细细地交代了一遍，用了半个小时。叶蒙蒙和金雨终于带着孩子们出发了，园里给租了一辆大巴。孩子们第一次参加这样集体活动，自然一路上是有说有笑，开心极了，就连平时路上经常见到的野草都成了他们的谈资。叶蒙蒙和金雨也终于摆脱了园长制造的紧张气氛，从精神上放松了下来，但她俩还是紧紧地盯着孩子们，生怕磕了碰了。
　　十来分钟就到了目的地。金雨选好一块地方，既安全还能看到河景。在排练之前金雨又细心地告诫孩子们没有老师的允许坚决不能离开刚才指定的地方，就是上厕所也得叫上老师。为了安抚孩子们的激动情绪，叶蒙蒙说：
　　“小朋友们，我们好好跳，如果很快就练好了，老师考虑带你们到河周围转转啊。”
　　“老师，能到河边玩一会儿吗？”
　　“那坚决不行。带你们出来都已经是法外开恩了。要想到河边玩，让你家长礼拜天带你来。”
　　金雨直接就把责任转给了家长。然后她回头朝叶蒙蒙做了一个鬼脸，叶蒙蒙也心领神会地笑了。教育本应是开放的，可现在却是如履薄冰，谁都不想做那只出头的鸟。
　　听着渭河哗哗的流水声，伴着水涌的节奏，孩子们也像是久不出笼的小鸟猛一下子飞出鸟笼，领悟力竟然也高出了许多，与这大自然合了拍，很快就练得有板有眼，比在学校好多了。不知不觉一个多小时过去了，孩子们的热情还很高涨。叶蒙蒙兑现先前的承诺，准备带他们到河岸上转一转。原地休息了十分钟后，她和金雨组织孩子们站好队，千叮咛万嘱咐不能私自离开，一定要按照老师说的路线走。这一番叮咛下来搞得所有的孩子都很紧张，仿佛只要一随便说话老师就会取消这次沿着河岸走走的计划。
　　开始走了，金雨走在前面带队，叶蒙蒙在后面押队。尽管这样，可是孩子毕竟是孩子，一会儿就因为看见几只水鸟从水上掠过而高兴地喊叫；一会儿又为一只青蛙从远处跳出来而兴奋地跳起来；一会儿又为水漂打得好的人叫好。总之，才走了有5分钟他们就激动了好多次，那小心情儿估计在很多年后都会记忆犹新。
　　是啊，不只是小孩子，大人们的心情也会出奇的好。怎能不好呢？九月的阳光少了热辣，却渐渐地多出一些宁静和温情，铺洒在河面上，随着水波荡漾一圈一圈就溢满了整颗心脏。好舒心那！
　　叶蒙蒙正心情大好地欣赏着着渭河美景，享受着这难得的大自然的赏赐。突然就听见一声沉闷的“噗通”声，紧接着就听见传来几声慌乱地惊呼“救命啊”。她赶紧往声音传来的地方看过去，由于她所处的地方地势较高，所以一下子就看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有人落水，”她对着金雨道：“还没有人能下水。”
　　“怎么办？”金雨问。
　　“小朋友们，你们听金老师的话，别乱跑。”
　　她又和金雨说：“看好孩子们，我去看看。”话一出口转身就飞快地跑下了河岸。
　　幸好这个季节穿得少，叶蒙蒙顾不上脱衣服就“噗通”一下跳下去了。她向着落水者的方向游去，落水者已经辨不清方向在水里胡扑腾，距离岸边却越来越远。叶蒙蒙是在江边长大的，但是爸爸从来不让她玩水，游泳还是小时候哥哥偷偷教她的，等被爸爸发现了她已经游得很熟练了，她和哥哥还是被爸爸打了一顿，并且坚持一贯的要求：禁止游泳。所以叶蒙蒙在水里的持久力还是没有不太听话的哥哥好。
　　她终于抓住落水者了，并把他托起来。脚下用力地踩水，想办法试着保持平衡往岸上划。岸上的人们也焦急地想办法，很多人已经用各种条形物做成了一条绳子，看叶蒙蒙快划到岸边了，于是齐心把绳子扔下去，准备把两人拉上岸。
　　叶蒙蒙太累了，她用剩下的力气保持在水里的平衡，根本就没有力气去拉绳子了。她有些绝望，但是仍然在快速转动大脑试图去找到别的办法救落水的人。
　　岸上的人群突然被分开，紧接着就看见另一个人跳下了水。
　　“再坚持一下。很快就好了。”他边说边拽着绳子游向了叶蒙蒙。
　　这时候的叶蒙蒙又有了希望，她的心情真就像那句话说的：落水之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而此时，那根稻草正向她游来。稻草把绳子绾了一个扣，套在叶蒙蒙和落水者身上。岸上的人终于能帮上忙了，使出浑身的力气往上拉，总算把她两个救了上来。此时稻草自己也爬上了岸。
　　叶蒙蒙躺在地上大口地喘着气，众人看她没有什么大碍，就急忙看那个落水者了。幸运的是，参与救援的人群中有医生，很快就实施急救了。稻草来到叶蒙蒙身边，撸了一把脸上的水，把她扶了起来：
　　“你没事吧。”语气和眼神都充满了关切。
　　叶蒙蒙摇了摇头，“没事。”
　　她看了一眼这个和自己有着同样目的而跳下水的人，忽然，就那么一瞬，她感觉这个浑身湿漉漉的人怎么这么眼熟呢哦，对了，是他！
　　叶蒙蒙下意识地微微抱了一下胳膊，她穿了一条到膝盖的无袖棉布裙子，衣服一湿全部沾到身上。他怎么总是在自己很狼狈的时候出现呢？如果此时能看见自己的脸，一定很红。
　　李开颖看见叶蒙蒙的窘态，顿了一下，然后快速地从车上拿来自己的外套给她披上。叶蒙蒙腼腆地说了一声谢谢。李开颖看着她笑了，笑的很开心，叶蒙蒙略微一愣也就跟着笑了。这时候的气氛倒显得不那么尴尬了。
　　李开颖伸手把叶蒙蒙拉了起来，走到被他俩联合救上来的落水者跟前，医生正在施救，旁边的人都在紧张地看着，周围也围了一群孩子。直到这时候叶蒙蒙才看清那是一个十一二岁的男孩子，被呛了水，晕过去了。先前可能是失足掉下了水。幸好今天他遇上了自己，而自己幸好遇上了李开颖，否则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叶蒙蒙心里话：如果是哥哥或是自己在这个年龄掉下了水应该自己会很快爬上来吧。现在的孩子是不是保护过度了呢？连学习一点自救的本领的机会都没有了。哎，教育啊，我们教给了孩子们什么？
　　那个落水的孩子很快醒了，周围的人立刻大大松了一口气。原来这是另一个学校组织的活动，那个落水的孩子是打水漂脚下一滑闪到了水里。看来接下来教育局又有的忙了，各下属学校接文接的都会手疼。李开颖把叶蒙蒙送到她们班所在的地方，金雨急得都快哭出来了，可是又不敢离开孩子们，只得独自承受那种难耐的煎熬。此时看见叶蒙蒙平安回来，立刻冲上去把她狠狠地批斗了一番，然后又搂着她说：
　　“你个死丫头，你把我们扔下，让我们怎么办呢？幸好没事，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我这一辈子就别想消停了。”
　　叶蒙蒙认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心里是后怕的。可是，那时候，她也不得不那样做啊。看到这里，李开颖劝了一下说：
　　“还是先把孩子们送回去吧。”这时候她们才想起来把杵在这儿的这么一个大活人竟然给忘了。
　　叶蒙蒙和金雨只好组织孩子们返回学校。
　　一路上，孩子们依然和先前一样兴奋，隔着窗子还是东瞅瞅，西看看，快乐的声音投射在回返的田野里，金雨一会儿就吆喝一两声，叫他们注意安全。叶蒙蒙则想着今天发生的事情怎么就有那么多巧合呢？巧合的是偏偏她也去河边，巧合的是偏偏她会游泳，巧合的是偏偏今天她游不出来，巧合的是偏偏他也去了。真是人生无处不巧合，真是惊心动魄的一天。
　　这一天又将深深地留在每个人的记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