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的时候》白色云

54、鲜血交织的记忆。

　　对别人来说，今年冬天早就过去了，春，夏，秋，然后才是下个严冬。
　　而对江瞬来说，依旧是冬日。
　　她这一生会想着一个人，一件事，直到离开这个繁华如梦的世间。
　　笑的眉眼，一样的血液。
　　谁知如今就连偶尔见一面也成了奢望。
　　每一个夜晚都似曾相识，而那每每抱着她在身后独自微笑的人却再也不会出现。
　　……
　　六年前的某个早上，大雪，很冷。
　　快过年了，小息早早地去了补习班，而姐姐自从她在一家大公司面试成功后，工作就一直很忙，都是早出晚归。
　　江瞬把瓜果拿到水池里，打开水龙头。
　　猛地一个寒颤，她缩紧了身子，水凛冽的冷。
　　屋子里没有暖气，嘴里呼出的气立即化成一阵轻烟在眼前飘过。
　　江瞬的手指被冻的红通通的，她把瓜果切好，装盘，抬头看时间，八点，还早。
　　“叮咚——叮咚——”
　　口袋里的电话响了。
　　江瞬搓搓手，接电话。
　　“喂。”
　　“瞬！马上去我房间！床上有一份文件，帮我送到公司，快点快点！”
　　电话里，姐姐的声音急得不行。
　　“知道了，你又丢三落四，等着。”
　　挂了电话，拿了文件，江瞬裹好大衣，出了门。
　　昨夜刚下过雪，积雪还没有化掉，外面的世界还是白色的，电线上的水滴结了冰，成了晶莹的五线谱，松叶也被冰霜凝固了，还好此刻没有风，一切都好像停止了一般。
　　江瞬的脚步很快，一路小跑，脸被风吹得像刀割一样疼，耳朵也冻得失去了知觉。
　　到了地方，一阵刺骨的寒风迎面吹来，让她不禁全身颤抖了一下。
　　明亮的大楼，宽敞的大厅，姐姐早已等在那里。
　　“瞬！”
　　看到她，姐姐一下冲了过来，下一秒就把她整个抱在怀里，一个不停地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记性太差，这么冷的天还叫你出来，很冷吧。”
　　江瞬微笑着看着她。
　　“姐姐，这样说的话，你天天那么早出门，不是更不好受。”
　　把文件安全交上去，江芩的唇角勾起，笑起来的脸上有两个深深的酒窝。
　　“姐姐要养你和小息啊，心里可甜了，怎么会不好受。”
　　江瞬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
　　“姐姐，我明年就高中毕业了，可以工作了。”
　　“你不想考大学吗？姐姐以前就没上过大学，一直后悔来着，你可不许不上哦。”
　　“好，我听姐姐的。”
　　江芩笑着，江瞬也笑着，一样的眉眼，相似的笑脸，画面如梦。
　　“等下午休，我们一起吃午饭。”
　　“我在家做了，不要花钱了。”
　　“公司餐花不了多少，好不好吗？我们都好久没有好好的一起吃饭了，我晚上下班的时候你都吃过了，小息也早睡了，小息那个没良心的都不说想我，他是不是忘记还有我这么一个姐姐，我看他就只对你好，也只听你的话。”
　　江瞬笑笑。
　　“那我晚上帮你教训他。”
　　“算了，知道你疼他，你们俩是一伙的，可怜我这孤家寡人，唉。”
　　江瞬边笑着边握着江芩的手，手心温热。
　　“姐姐，你才是我最重要的人。”
　　江芩伸出一只手轻轻拍拍她的脸，笑容如花。
　　“我知道，还是你对我好，说好了，等会一起吃饭。”
　　“好。”
　　餐厅里，她们靠窗而坐。
　　江瞬看窗外，天空里乌云遮盖，她记得天气预报说今天还会下雪。
　　“瞬。”
　　餐厅里突然响起一阵吵杂，江芩不知道在看向哪里，轻轻唤了她一声，声音一顿，而后又缓缓地对她说。
　　“……我、喜欢上一个人。”
　　江瞬收回自己的视线，看着她。
　　窗外开始下雪了，漫天的雪把这个世界渲染的如梦似幻。
　　江瞬回到家，脱了大衣坐在那里，眼神呆呆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脑海里全是姐姐说的话。
　　“他是一个很优秀很完美的人，虽然我跟他之间有距离，可我相信，爱情能战胜一切，瞬，我有信心，他就是我命中注定的那个人。”
　　江瞬散下一直扎着的长发，倾泻而下的发丝掩藏了她满脸的担心，隐约有着不好的预感。
　　她慢慢放松把身体陷进沙发，又揉了揉酸涩的眼，下意识握紧双手，不去想，没事的，没关系，姐姐幸福就好，她这样对自己说。
　　姐姐只是找到了自己爱的人，她不会离开自己，她这样安慰自己。
　　当时，江瞬是这样认为的。
　　因为那个时候，姐姐在说到那个人的时候，脸上幸福的笑容那么真实，那么甜蜜。
　　姐姐跟那个人谈恋爱了。
　　姐姐跟那个人进展很顺利。
　　姐姐跟那个人一起过生日。
　　姐姐跟那个人吵架了。
　　姐姐为那个人哭了。
　　一年后，在某个夜晚姐姐抱着自己大哭。
　　江瞬任她在自己怀里哭泣。
　　爱情本来就是吵吵闹闹的，想在一起就在一起，不想在一起就分开，当时她还不懂，爱情并不是她想的那么简单，最其码姐姐深爱着那个人。
　　她永远记得那一天，学校放假，她刚回到家。
　　屋里的灯开着却异常安静。
　　小息早说过放假他要去同学家，他不会这么早回来，难道是姐姐？
　　去了房间，果然看到梳妆台前的姐姐，红色的裙，白色的大衣，对着镜子描画精致的妆。
　　“姐姐，你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
　　江芩没有回头，继续画着她的眼影，声音听不出喜怒。
　　“嗯，今晚有约会就提前回来了。”
　　江瞬坐在她身后的床上看着她纤细的背影。
　　“姐姐，你和那个人最近怎么样了。”
　　江芩的手一顿。
　　“我们、我们早就合好了。”
　　“姐姐，你们谈恋爱也有一年多了，什么时候把他带来让我见一面。”
　　江芩转过身，有些苦涩的笑。
　　“瞬，对不起，他的身份有些特殊，我们不能让别人知道我和他在一起。”
　　江瞬不满地皱眉。
　　“谈恋爱又不是做贼又不是见不得人的事，这么隐蔽做什么。”
　　江芩：“……”
　　江瞬握着她的手，眼神诚挚。
　　“姐姐，你跟他在一起幸福吗？”
　　江芩眼神闪烁，别扭的转开视线。
　　“嗯，我真得很爱他，如果要我跟他分开，我情愿去死。”
　　“姐姐，说什么死不死的，你爱他他也爱你，那你们好好在一起不就好了。”
　　江芩低头避开她的目光，挽起她的手臂，一脸虚幻的笑。
　　“是啊，他爱我，就好了……”
　　沉默了一会儿。
　　江瞬突然说：“明天我们回老家一趟吧，姐姐，你不是一直想要回去，我陪你去。”
　　江芩一愣。
　　“你不是不想回去吗？”
　　江瞬把头靠在她的肩膀，笑着说：“姐姐，我是陪你回去的，姐姐，因为有你我才愿意回去。”
　　江芩把她拥进温暖的怀抱，耳畔，温柔的声音慢慢地响起。
　　“瞬，谢谢你，妈妈一定会很高兴的。”
　　江瞬也回抱住她，不说话。
　　江芩又说：“瞬，我多怕你会孤单，我怕自己是一个不合格的姐姐，我想要做到最好，我知道的，小时候如果不是因为你的身体不好，被妈妈抛弃的也许会是我，瞬，对不起。”
　　江瞬抱着她，轻轻拍着她的背，微笑。
　　“姐姐，这几年我很幸福，又不是你要抛弃我，为什么你要说对不起，姐姐，我们会一直幸福下去的。”
　　江芩也笑，眼里有泪花闪动。
　　“是啊，会一直幸福下去。”
　　收紧怀抱，江瞬很想这一刻可以一直这样持续下去，如同童话故事一般永远不会结束。
　　江芩说：“瞬，等我回来，我们明天一起回家。”
　　等我回来，我们明天一起回家。
　　这是姐姐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5点整，姐姐出门。
　　5点10分，江瞬开始做晚餐。
　　5点50分，江瞬吃过晚餐。
　　6点整，小息打来电话，说已经在回家的路上。
　　6点10分，江瞬打开电视看新闻。
　　6点20分，江瞬烧了几壶开水。
　　6点30分，江瞬开始收拾明天回老家的行李。
　　收拾到一半，电话铃声又响，时间定格在晚上6点40分。
　　江瞬接了电话：“喂，哪位。”
　　这肯定是一场梦……
　　一场她不愿相信的梦……
　　一场她不愿醒来的梦……
　　那个在别人眼中，永远都倔强，不认输不示弱的姐姐……
　　那个会在她怀里，为了逗她微笑而对她撒娇的姐姐……
　　那个微笑着说要带她回家的姐姐……
　　死了……
　　死了？
　　死了！
　　江瞬握着电话的手在剧烈地抖，愣愣地站在原地，一言不发。
　　下一秒，江瞬破口大骂。
　　“你是谁？！你胡说！姐姐明明好好的！她刚刚才出的门！她还说明天跟我一起回家！你为什么要撒谎！你有什么居心！你是骗子！”
　　姐姐……
　　姐姐！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为什么你要找人撒这样的谎来骗我……
　　明明我还拥抱过你……明明我还握着你的手……明明我还听过你的心跳……明明我那样宝贵你……明明是你把我从黑暗里解救出来……
　　冰冷的停尸房里，掀开的白布下面，红裙还是鲜红，白衣却染上了妖艳……
　　姐姐，你果真睡在这里……为什么你会睡在这里……
　　我去握你的手，入手冰冷，我去寻你的身体，四分五裂……
　　姐姐，你怎么能睡在这里，这里多冷啊……
　　姐姐，你怎么可以留下我，留下我一人……
　　姐姐，怎可原谅……
　　你竟然留下怕冷的我独自捱过冬天……
　　不可原谅……
　　姐姐，你怎么可以就真得死去……
　　姐姐，你说过你会永远留在我的身边……
　　姐姐……
　　我最爱的姐姐……
　　天空里的烟花美吗，它不过也只是消逝得绚烂了些罢了。
　　姐姐，你怎么能做了那绚烂的烟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