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囚禁·殉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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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深沉，繁星如漫天花雨般地散落苍穹之上；万籁俱静，瘴气如猛兽蛰伏般地潜行山体之内。
厚重的瘴气所凝成的黑色云雾就像是一条吐信的巨蟒，深深地盘踞在大江山的山体上，不断渗透着致命的瘴气，扼杀了山体内的一切生命。幽暗的烽火在无人点燃的情况下自动次第燃起，幽暗的火光交融汇聚，一条平日被遮天蔽日的丛林掩盖的崎岖狭窄山道路口赫然显现。
我从一不知名的鬼怪手中接过一盏七彩琉璃灯在手中擎着，任那鬼怪俯身跪下娴熟地将灯盏点燃。待灯盏被点燃后，如萤火般的光线遂从摇曳的灯盏壁内折射而出，投打在湿寒的山道上，忽明忽暗，影影绰绰。
“你可以下去了——”清冷婉转的声音响起，我扔下这么一句话，便挥手示意让跟随在身后的十多名鬼怪退下。继而提了提裙摆，一手挑灯照路，一手轻轻拨开挡路的层叠枝叶，朝着隐晦曲折的山道伸出前进。眨眼间，被玄色蚕丝袍子的身影便如风一般地融进了如浓墨般化不开的夜色中。
被我抛在身后的鬼怪们，一同用低沉喑哑的音色恭敬道——
恭送主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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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细碎碎的铃声随着我的步调，缥缈无依地在夜空下飘荡。蜿蜒盘旋山道的两旁，枯枝残叶堆积数尺来厚，阵阵经雨水浸泡腐化后的枝叶残梗的溃烂味道钻入肺腑，湿重难闻。
“真是难闻的气味——”我被这湿重的溃烂味道熏得头昏脑涨，不得不用袖子掩住口鼻，以阻隔那些怪异的味道进一步侵占我的感官。这种气味我曾经在诅咒之森中闻到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长年累月都没见日光、还是因为最近瘴气不断侵蚀的原因，使得这里的气味比诅咒之森更夸张更难闻。而现在又恰逢夜深，露水湿重，才行走了不一会儿，酒吞童子特意吩咐下人让我穿的那玄色的拽地衣裙的尾部便已被露水沾湿了大半截，所幸那难闻的气味像是被什么阻隔了似的并未沾上身，否则以我的个性我一定会因为感到太过恶心而尖叫着冲出这昏暗的山道。
“要是实在觉得受不了的话，你可以先回去异界待命，我一个人继续走下去就可以了——”不经意地回首望见了脸色苍白的、由晴明亲自下令派遣的，一直跟在我身旁贴身保护我的神将天一，微微蹙了蹙眉，迟疑了一下，还是停下了步子，转身看着天一，关切地问道。
“嗯啊，天一没关系的，夜羽夫人，您不用担心——”从酒吞童子答应了我在槐花树下跟他提出的我要出去四处散心的要求的那一刻开始，就一直紧紧跟随在我身后天一没想到我会突然转身这么问，连忙摇头摆手，连声说不用，但是从她那秀美的额上不断渗出的细密汗珠，却出卖了极力掩饰的她。
“呵呵，你就这么看不起我的能力吗？虽然说现在我大部分的力量都被晴明封印住了，可是基本的御身术我还是能施展的，况且在这大江山内，也没人敢把我怎么样啊！天一你就别太勉强自己了，先回异界吧，有事我会叫你的——”谁敢在鬼王的眼皮底下动我？就算真的有，那妖怪也是绝对是不想活了，况且我脚上还系着的那只奇怪的铃铛，他们就更加不敢乱来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似乎鬼怪们都很惧怕那铃铛，大都在离我三尺远的地方就停驻，不敢向前踏一步。在留在大江山的这些日子，有时我玩心大起，冷不防地就朝那些鬼怪们靠过去，而鬼怪们的反应也实在是太有意思了——仿佛被开水烫着的蚂蚁一般，纷纷惊恐地嚎叫着，如潮水般地向后退去，而且还一边退去一边没头没脑地朝我磕头和哀求，皆是让我别再靠近。很多时候我都以此为乐，看着那些被吓得本来就面无血色的鬼怪们的脸变得更加扭曲，我就止不住地大笑。
“啊，我——”天一还想再推托，但我脚踝的铃铛却发出了一种不同于平常走路时发出的细碎声响，而是一种尖锐刺耳的，像是飞鸟刺破云霄的那种悲鸣声。伴随着铃声而来的、那一阵如潮水般地袭来的晕眩压抑感让天一头晕目眩，神气也随着天一剧烈的感情波动而大大减弱。
“好了好了，别推托了，天一，我命令你快回去！”我觉察到空气中的那一丝不通寻常的神息波动，心下暗自惊疑着这诡异的铃铛竟然能扰乱天一的神息之余，口头上却毫不犹豫地向天一发出了让她回去的命令。一方面是因为我不太想让天一知道我要去的地方，另一方面是因为我实在是不忍心天一再继续强忍着苦痛留在我身边了。
“嗯，那好吧，夜羽夫人您千万要小心——”
“好——”话音刚落，天一美丽的身影便化为精光，转瞬间便消失在我的面前。
闭目凝神，在仔细地感受到空气中的神息已经消失无踪后，我倏地睁开了双目，长舒一口气，拍了拍脸颊，振奋了一下精神，自言自语地道：“好了，继续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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闪闪烁烁的七彩光芒从琉璃灯的晶莹内壁折射而出，就像是黑暗中的孤灯，异彩非常。
山道越往深处走就越窄，林木树丛也越密。到了最后，干脆连路也没有了，前方完全是一片没开垦的荒野道路，而且到处都布满了深浅不一的泥泞积水小坑，人一脚踩上去就陷进了软黏黏的一片。我强忍着怪味，使出阴阳术，让灯盏自己悬浮在空中照路，自己则一首提裙摆一手拨开遮掩得几乎是密不透风的丛草。有好几次手指都被张着倒刺的荆棘类的、体形怪异扭曲的植物给划破了，殷红的血珠悄然从指尖滑落。猛然想起自己在诅咒之森时，那人面树咬破自己手指头，吸了我的血后变得有人性的事，我心里就直发毛，赶紧从怀里掏出手帕将受伤的手指给紧紧地捂起来，开始有点后悔来这里了。
“我是不是听错了啊，不可能是在——啊啊啊——！噗通！——”就这样举步艰难地又行了数刻，正当我怀疑那些鬼怪们谈论的真实性，准备止步回头，原路折返的时候，突然前脚一步踏空，猛地踩进了水中。伴随着一声沉闷的落水声响起，尖叫声被水淹没，半路截断，水花顿即四下飞溅。
“咳咳咳——呸！呸！呸！——我怎么那么倒霉啊，每次都掉进水里！”过了好一会儿才从水中浮上来的我拼命地吐着口腔中残留的水草和污秽物，一边大口大口地呼气换气，揉了揉微微发酸的眼睛，继而将视线向那片一望无际的妖冶花丛。
嫣红夺目的曼珠沙华花朵开得层层叠叠，花瓣儿皆微微向娇嫩的花蕊靠拢，宛若泣血一般的花瓣正随风漫天飘扬，整个阴沉的天空看起来就像是哭泣一般，下着一场血色的花雨，凄美而诡异。
原来这条路真的可以通向这里......
在酒吞童子的宫殿中，百般无聊地四处走动的我无意中看到一群鬼怪们鬼鬼祟祟地聚在一起，像是私下着讨论什么的样子。当时我出于好奇，正好又无聊得发慌，便好奇地缩在角落中，屏起气息，听一下他们到底在谈论什么。原先只是抱着好玩的心态来玩着，谁知它们谈论的话题却让我夜不能寐：
——你们知道吗？一个月前，鬼王大人突然在山腰深谷中的雾水林召集了一大群的鬼怪，然后就莫名其妙地对那被召唤的一大群鬼怪进行了肃清，现在那里现在变成了一个湖呢！
——啊？你吹嘘吧？那一次的肃清，鬼王大人可是将那群鬼怪一个不留地解决掉了！雾水林是瘴气的主要源泉，而且它位于山体的正山谷，那里可是常年干枯的啊！怎么可能会有湖出现？
——去你的，我骗你干什么！那里还栽满了一大片一大片的红色花朵呢！很大很大的一片！漫无边际的，但是奇怪的是有花没叶呢！
——那花什么颜色关我们什么事？管它有叶没叶的！
——你猪头！活该你现在只是一个守门小卒！
——你还不是一样！有什么资格说我！至少我是守鬼王大人的门的！你呢！山下的哨兵！
——你说什么？！
——好了好了！你们都别吵了！快扯回正题！
——哼！其实，那群鬼怪们大部分都没死的，只是被囚禁而已！
——啊？不可能吧，那天鬼王的冰栗火舌可是席卷了整个雾水林的啊！再说，那么多的鬼怪，鬼王能将它们出囚禁在哪里？
——果然猪就是猪！当然是在那湖底了！
——啊？！什么——！？
——当初我知道这真相的时候也是惊讶了好一阵呢！也不知道鬼王大人是如何办到的！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这是禁忌吧？
——鬼王不是把主母大人从平安京带来的吗？最初鬼王大人就是将主母安放在那个湖上呢！
——啊？那......
——是替主母更衣的飞缘魔说的呀！她去了那湖一次，就是替主母换上一袭玄色的蚕丝袍子的那次，回来的时候整个人就失了神般地自言自语，说什么湖底有大群的鬼怪被活活囚禁在里面什么的......
——那么说，你自己是无意间听到的了？
——是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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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按照那天从鬼怪们那里偷听到的，这条所谓的去雾水林的最快捷径并没有没有错误，但是这么大的一个湖，那水是从哪儿来的？况且酒吞童子为什么要将那些鬼怪们聚集至此，尔后将他们全都囚禁在水底？
“他们是用来殉葬的啊——”低沉而喑哑、宛若死一般的声音忽地在我的身后响起。
“你居然没死？真是奇迹——”我闻声显示一愣，紧接着嘲讽的话便脱口而出。回首的瞬间，一张熟悉的脸庞映入眼帘。
仍是穿着一身黑色装束的星熊童子半个身子都隐没在丛林的阴影中，失去一条左臂的左袖管空荡荡地在风中虚晃着。点点光斑从悬浮在半空中的琉璃灯壁内折射而出，打落在他那晦涩而阴沉的脸上，更显得他的面目诡异而狰狞。
他怎么可能还活着？酒吞童子怎么会留着他这样一个心怀鬼胎的祸害在身边？不可能啊！况且，他那独臂是怎么一回事......
“根据现下的状况，我是该称呼您为主母的呢——”他并没有理会我的疑虑，仍是自顾自地说着。不过他还真的弯身向我福了个礼，但是我从他的言行中却感觉不到丝毫的敬意，反而觉得自己被讽刺了。
“少惺惺作态了，恶心死了。”我厌恶地撇过脸，望了望四周那一片一望无际的长在水中的曼珠沙华，蹙了蹙眉。真是糟糕，除了星熊童子现在正站着的那条我刚刚走过的山道之外，四下都是水，没有任何可供上岸的地方，天！难不成要我泡在水里？才不要！但转念一想，不对呀，那条路是我刚刚走过的啊，为什么他会在我刚才滑倒落水的地方站着？
“你什么时候来的？”
“主母大人，小的可是一直都在啊——”他阴险地笑了，恶鬼作祟的一张脸让人看了就火冒三丈。
“你在这里做什么？”
“在保护主母大人您的安全啊，再说主母大人的胸膛受过伤，实在不便这么长时间地泡在水中呢，不如——”说着，他便俯身向水中的我探来，伸手就想将我从水中拉起。
“不用了！谁知道你又在打什么坏主意！”我赶紧游离他触手可及的范围，从而扑腾起的水花四下飞溅。
“主母还真是爱说笑呢，鬼王大人他可是下了命令和提醒的啊。一旦大江山内的鬼怪们有谁敢对主母大人不敬或者妄图加害于您的话，就会被鬼火焚烧殆尽。力量强大一点的，就会被阴阳妖铃迷惑心智，使自己不由自主地往这湖里跳，作殉葬啊。”他装作一本正经的样子恭谦地低首娓娓而道，一边用眼角的余光扫过我的脸，在看到我那不知所云的迷惑表情后，唇角扯出一抹冰一般的玩味冷笑，佯装惊讶地问道：“难道主母大人您不知道？”
“......”我没有说话，一派默然地看着他那由先是有着些许期许、继而转变为稍稍失望的表情，心里暗暗骂他明知故问。
原先是想再我迷惑的表情的星熊童子见状只得无趣地叹气，复用带有一□□惑的口吻道：“主母，想必您应该还记得，当初在唐土时，小的见着主母您脚踝上系着的铃铛时，那惊讶的反应吧。”
“嗯。”我当然记得你，即使你化成灰我也认得。要不是你，事情怎么会变成这种地步？而晴明的天狐之力也不会觉醒......
想到这里，我不禁咬紧了唇，浸在水的手在不自觉中也悄悄握紧了，系在脚踝上的那枚黑色的铃铛也在水下轻轻颤动，虽然细微的颤动声被水掩盖了，但因颤动而引发的水纹一圈一圈地以我为中心向外扩散。
霎时，一股凛冽的风流窜过花丛，掠过我的发际，带着阴森森的鬼气，直直地扑向星熊童子的脸。扑面而来的风就像是被无形的刀刃刺挑一样，刮得他一阵生疼。
这么快，就能无意识地以情绪影响和操纵阴阳妖铃了，虽然还没有纯熟至酒吞童子的程度，但是长久下去的话......
那么，就先让你在意识上对那铃铛产生抗拒，再自行放弃那铃铛吧......
想至此，星熊童子的唇角扯出一抹冰一般的玩味冷笑，继续道：“因为，有着能操纵鬼怪生死的阴阳妖铃，其中一只，就系在主母您的脚踝上啊！当然，鬼王大人自己也有一只就是了。所谓的阴阳妖——”
“轰隆——！”
一道刺目的光华突然从天幕上直直坠落至星熊童子所站的位置，瞬间石破天惊的宛若惊雷般的声音轰然炸响。深沉的天幕上，一抹优雅的白色倩影从悬浮在半空中的耀眼的银色光圈的包围中逐渐显现。
白衣翩然的女子就这样凭空地赫然出现在我们的视线，泼墨般的黑色发丝如瀑布般倾斜而下，用一只精巧细长的玉簪挽着髻，典雅而迷人的微笑淡淡地如花般绽开在唇角，狭长的凤眸璀璨如星，美丽的脸蛋因被耀眼的银光掩盖，看不大清楚，但她给我的感觉却是似曾相识。而她白皙的手上正凝聚着一个不大不小的光球，刚刚的那声震耳欲聋的轰然爆炸声，正是因那光球的砸下而起的。
“要我再扔一次下来么？不想被扔中的话，就赶紧离开——”女人微笑着，扬手做出了个抛球的姿势。就在她手中的光球将要再度落下的瞬间，我却看清了她的脸，终于忆起她是谁，于是失声惊叫道：
“啊——您是晴明的母亲，葛叶？！”
——《平安京之阴阳师物语Ⅰ》天狐丹珠鬼王妖铃卷完
作者有话说
第79章 囚禁·殉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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