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羡仙》双酒

66、眼泪

　　迟亦竹觉得琳琅有点奇怪。

　　她坐在傅倚云面前，有一眼没一眼地看着琳琅同傅倚云交谈，脑子里还回想着刚才琳琅跟她说话的情景。

　　“你喜欢傅倚云那样的？”

　　她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琳琅是什么意思，只下意识地“啊？”了一声，便见琳琅有些慌张地清了清嗓子，道：“没什么，你怎么会和傅倚云待在一起？”

　　琳琅说罢，心底幽幽升起一丝酸意，但又被她咬咬牙给咽了下去。

　　迟亦竹的注意力被她后面的问题吸引住，便在心中思考了一下措辞，将她这一天的经历都对琳琅详细说了一遍。

　　当然，她骗琳琅说自己另有计划这件事也被她借此圆了过去。

　　琳琅听迟亦竹娓娓道来，情绪早已冷静下来，不再像方才那样失控，她探身看了看那边孤单坐着的傅倚云，道：“那我们先过去吧，无常还没醒，傅倚云又虚弱，眼下要天黑了，这里诡异得很，说不定晚上会冒出什么危险来。”

　　迟亦竹自然没有异议，于是就变成了现下这个样子。

　　琳琅跟傅倚云相谈甚欢，把她晾在了一边。

　　迟亦竹：“……”

　　“傅姑娘怎么会同无常姑娘出现在这儿？”琳琅蜷着腿，手臂环抱着双膝，下巴抵在膝盖上，抬眼看着傅倚云，“当然，若是不方便说，傅姑娘也不必勉强开口。”

　　傅倚云闻言，淡淡一笑，并不在意道：“迟姑娘与琳琅姑娘帮助过我两次，没有什么不能说的。”她沉吟一下，组织好语言，又继续道：“我与无常是三天前碰见的，那时我遭了清风观的埋伏，与入梦谷的另一个弟子走散了，被贺元寂一路逼到这附近，是无常出手帮我解了围。”

　　当初在金乌坟冢外围里，迟亦竹和琳琅曾帮傅倚云逼退清风观的人，谁知贺元寂却怀恨在心，誓要在中心区里报复回来，倒也真是运气好，让他进了中心区没几天便碰见了寻找轮回洞的傅倚云，他便设下埋伏，打了傅倚云一个措手不及，一路追杀到了这里。

　　刚巧无常带着两个霓霞书院的人在这附近探寻轮回洞，撞上了正打算与贺元寂拼死一搏的傅倚云，无常终归是与傅倚云有旧，没办法眼睁睁看着她被人杀死，便断然出手拦下贺元寂。

　　只是清风观人多势众，傅倚云还受了重伤，无常无意与贺元寂争斗，无奈之下只好与霓霞书院的两个弟子分头行动，她带着傅倚云直接闯进了那片瘴气林。

　　“那瘴气林虽凶狠古怪，但无常修为已到了凝神初期，她护着我直接硬闯了进来，我当时身受重伤，她闯进来后情况也不容乐观，好在我们无意间发现了这湖里的水竟是灵泉水，那下面还有两个泉眼，便决定进入泉眼里养伤。”傅倚云想起几天前的情形，抿了抿唇，有些低落地看了还在昏迷中的无常一眼，又立时将目光撤了回来。

　　灵泉水中灵气充足，修士们气息绵长，闭气自是不在话下，若是能在灵泉水中修炼，那自然是事半功倍，即便是养伤也能快上十倍。

　　彼时她二人已是无路可退，她们若只待在岸上，这伤起码也要十天左右才能好个七七八八，到那时根本来不及去寻找轮回洞，而眼下虽然不知湖底泉眼是否有危险，但这已经是最好的办法，傅倚云和无常硬着头皮也得试一试。

　　“我们相安无事地在那泉眼中待了两日，那时我和她身上的伤都已经大好，本来都准备从这湖里出来了，却没想到那泉眼里忽然传来一股巨大的吸力，将我和她都吸了进去，”傅倚云说到这里，目光闪了闪，说不清是惊喜还是苦涩，只低低地道，“进去了才发现，那两个泉眼，竟是轮回洞，里面与外面的灵泉水完全隔开了。”

　　迟亦竹与琳琅俱是一惊，默契地对视一眼，没有说话，安静等着傅倚云继续说下去。

　　傅倚云沉默了一会儿，才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这两个洞非常奇异，洞口相缠，里面的通道却是完全分开的，我和无常一时失去了联系，但是走到最后才发现，这两个洞的终点竟是融合在一起的。”

　　琳琅终究没忍住，出声道：“融合在一起？”

　　傅倚云点点头，解释道：“它们的终点之间原来应该是有一面石壁，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这石壁渐渐被融掉，两个终点就相互连通了，我和无常仔细检查过，石壁是自然消融，并没有人为痕迹。”

　　迟亦竹挑了挑眉，见琳琅还想问，便轻轻将手搭在了琳琅的手臂上，示意她先让傅倚云说完。

　　琳琅浑身不易察觉地一颤，手臂一动也不敢动，乖乖地闭了嘴。

　　迟亦竹见她低下了头，便知道她是不会再问了，安抚似的拍了拍琳琅的胳膊，收回了手，抬头往向了傅倚云，示意她继续说。

　　迟亦竹没有察觉到，在她收回视线的那一刻，琳琅的耳尖悄悄地红了起来。

　　“之后我同无常便进入了轮回洞的考验，后来……”傅倚云这段话说得很是犹豫，她干脆跳过了所有细节一句话带过，“后来通过了考验，得到了一样东西，就被轮回洞弹出来了。”

　　她这话遮掩处实在太多，迟亦竹和琳琅自然能看出来她有所保留，但也没有再追问，而是微笑着岔开了话题。

　　她们又交谈了几句洞里的情况，得知轮回洞中确实没有其他异常之后，便结束了对话。

　　迟亦竹朝琳琅使了个眼色，琳琅会意，从地上站起来，转头对傅倚云说道：“我同迟——我同琳琅先去与我的同伴会合，大概一会儿就回来，傅姑娘你就先休息一下吧。”她差点又说漏了嘴，心里直叫好险。

　　傅倚云不疑有他，点头应下。

　　迟亦竹与琳琅飞身而起，眨眼就消失在了树林间。

　　她们寻了个隐蔽的地方停下，确保这里足够安全后，琳琅才开口道：“傅倚云虽有所隐瞒，但应该没有说谎，那下面的两个洞中应当是真没什么异常了，她还在洞里得到了一样东西，想来这外面的瘴气林就是护着那宝贝的，这倒是能说通了。”

　　迟亦竹食指敲在下巴上，皱眉道：“还是有些奇怪，我原本以为这一湖的灵泉水都来自于那两个泉眼，但照傅倚云所说，那两个轮回洞完全与灵泉水隔绝开，那这灵泉水又是从哪儿来的？”

　　琳琅一想，也疑惑起来：“这里没有聚灵阵的痕迹，地脉风水虽好却还不至于能让灵气凝聚成水，这些灵泉水难道是有人故意灌进去，为了藏住那两个轮回洞？”她话音刚落，又立时摇头否定自己的猜测，“不对，这是九眼金乌的地盘，没有人能在这里移山填海，就算真是外力形成，那也只能是九眼金乌亲自灌的。”

　　但九眼金乌死了才会有八眼轮回洞，这样根本就是自相矛盾。

　　迟亦竹听了琳琅的话，脑中忽地灵光一闪，恍然大悟道：“我知道了，这湖里的根本就不是灵泉水，而是九眼金乌的眼泪。”

　　琳琅听了，一脸茫然：“眼泪？”

　　迟亦竹见她这模样，便知她一定没有好好记住自己在进入中心区前告诉她的信息，心里无奈地叹息一声，又给她解释了一遍：“九眼金乌的眼泪与灵泉水极其相似，其中也含有十分充足的灵气，传言九眼金乌从不轻易落泪，只有在伴侣死去时才会哀泣。”

　　迟亦竹联系了一下前后因果，顿了顿，又继续道：“我曾在古籍上看过，九眼金乌在灭族之灾中失去了自己的伴侣，哀痛至极，哭瞎了两只眼睛，那两只眼睛化作金红色的血球与眼泪一起掉落在地上，想来后来就变成了这湖底的两个轮回洞。”

　　琳琅眨了眨眼，十分会抓重点：“你说九眼金乌的眼泪与灵泉水十分相似，那意思就是它们还是有所不同了，到底是哪里不同？”

　　迟亦竹一噎，没想到说了那么多，琳琅只关注这个，她迟疑了一下，觉得告诉琳琅应该也没什么关系，便说道：“九眼金乌属性极烈，无论是眼泪还是血液中都含有阳气，这阳气并非阴阳之意，而是说它会使人躁动，接触时间过长的话，会、会……”她说到后面，变得吞吞吐吐起来，琳琅便催道：“会什么？你说呀！”

　　她催得急，迟亦竹心一横，迅速道：“会使人产生那方面的冲动！”她说完，见琳琅愣在原地，又立时补充道：“但这作用只对相互有情意的人管用，并不是强制性的。”

　　然而琳琅已经神游天外，听不见她说的话了。

　　她与迟亦竹都是活了两百多年的人了，那方面是指什么她自然知道，琳琅想起在九眼金乌眼泪中待了许久的傅倚云和无常两人，神情顿时变得微妙起来。

　　她二人都是女子，应该不会……吧？

　　这厢的迟亦竹二人在窃窃私语，那厢的傅倚云却面对着醒来后面无表情的无常，十分忐忑。

　　“……对不起，”傅倚云跪坐在无常身前，嗫嚅了许久，却始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后只能垂头丧气地道歉，“是我的错，你若想杀了我，那便动手吧。”

　　无常闻言，懒懒抬眼看了看她，卷翘的睫毛轻颤着，她思考了一会儿，没有接傅倚云的话，反而淡声问道：“你十六岁时不辞而别去了入梦谷，是为什么？”

　　傅倚云没想到她会忽然问这个，一时哑然，想到自己都对无常做了那种罪不可赦的事，也没必要再遮掩什么，好一会儿才颓丧道：“我那天本是去寻你，却没想到撞上了你父亲在与齐家谈你的婚事。”

　　无常等了一等，发现傅倚云确实没有后话了，身体一僵，冷冷问道：“就这样？”

　　傅倚云苦笑：“就这样。”她咬着嘴唇，又接着低声道，“对不起，明明是我痴心妄想，却害你伤了心。”

　　她想了想，又觉得这样的言语实在太过单薄，便将自己的佩剑抽出来，双手捧着抬到无常眼前，低着头道：“我任你处置，便是千刀万剐也绝无怨言。”

　　无常没有说话，傅倚云便也没动，她垂着头，不让无常看见自己通红的双眼，她做出了那样的事，没有资格在无常眼前哭。

　　然而无常却不让她如愿：“把头抬起来。”

　　傅倚云浑身都在颤抖，她的眼泪已经涌出来了，她不敢抬头。

　　“抬起来。”无常语气十分坚决，傅倚云能听到她已经坐了起来，也能感受到无常落在她身上的视线，便更不敢抬头了。

　　眼泪一滴一滴地从眼眶中滑落出来，全都砸在了地上，傅倚云眼前一片模糊，一点哭声也不敢发出来，她隐约听见无常叹息一声，而后便感觉到手上一轻，剑被无常拿走了。

　　傅倚云恍惚地想，是要动手了吗？

　　她并不觉得害怕，甚至觉得有一丝解脱，傅倚云静静地闭上了眼睛，等着长剑刺穿她的心脏。

　　但下一秒，她却听见当啷一声，长剑被无常扔在了一边，而她被无常紧紧捏住了下巴，被迫抬起了头，一个满含愤怒与委屈的吻猝不及防落在了她的唇上。

　　傅倚云脑子里轰的一声，大脑一片空白。

　　无常吻得极其用力，甚至可以说得上是粗暴的惩罚，她辗转撕咬傅倚云的嘴唇，直到尝到了血腥味，才在剧烈的喘息声中渐渐轻缓起来。

　　她贴着傅倚云的唇，声音低哑，细听之下能发现还带着哭腔，一字一句咬牙切齿地说：“你喜欢我，为什么要道歉？”

　　“你喜欢我，为什么要丢下我？”

　　“你喜欢我，为什么从来不说？”

　　傅倚云脑子里一片混沌，无常这三句话宛如三把利剑，直直插在她的心口上，疼得她失去了所有力气。

　　无常泪如雨下，狠狠咬了傅倚云一口，声音里含着无尽的委屈：“我从没同意齐家的婚事，你为什么自作主张转身就走，甚至看都不看我一眼？！”

　　傅倚云颤抖着张开嘴，眼泪不断，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你从来不听，你从来不看，”无常终于埋在傅倚云肩上哭出声来，双手死死抓着傅倚云的衣襟，“我喜欢你，你却要我杀了你，傅倚云，你这个混蛋！”

---

作者有话要说：　　刹不住车写了四千，更新晚了一点，抱歉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