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羡仙》双酒

23、傻子

　　“你们二人的修为还没达到凝神期，正好给了我驱散它神魂中怨气的时间，只是它承受了近万年的怨气，只靠我驱散是不行的，你们也需要来炼化怨气。”

　　迟亦竹与琳琅在暗河中飞遁，脑海中还回响着临走之前娇小灵犀兽对她们说的话。

　　“我们灵犀兽天生就有转化万物情绪的神通，眼下我就将这神通教给你们，用这个方法可以在炼化怨气后不受影响，算作是对你们的一点补偿。”这显然说的是逼迟亦竹二人答应它两个条件的事。

　　迟亦竹被琳琅抱着，屏息想着灵犀兽印入她脑中的神通口诀。

　　人类修士中之所以会有邪修，便是因为人类无法消除炼化怨气后产生的影响，怨气入体，便会令人性情大变，喜怒无常暴躁嗜杀都是邪修的典型特征。利用怨气修炼要比单纯吸收灵气修炼快得多，因此即使修士们对邪修深恶痛绝，也常常拿实力强横的邪修没有办法。

　　若没有灵犀兽的这道神通，迟亦竹和琳琅是决计不敢碰怨气分毫的。

　　不知道在暗河中游了多久，迟亦竹终于在黑沉的河底感受到了一缕光亮，她拉了拉琳琅的袖子，琳琅则又将她抱得紧了些，加快了游遁的速度。

　　她二人自水中骤然冒头，只见自己身处在一个小湖泊中，湖边参差不齐地生长着树木，俨然是一片小森林。

　　迟亦竹扫视了一圈，推开了琳琅，抹了抹脸上布满的水珠，径自朝岸边游去。

　　琳琅被她一下推得发懵，刚想问她怎么了，却看见她冷冰冰的背影，顿时一个激灵，想起了迟亦竹现下还在为自己擅自点燃灵力的事生气。

　　琳琅想到这里，顿时苦了脸，若说她自己生气是不好哄的话，那么迟亦竹生气就是根本没法哄。

　　她想起前世时，有一次她受伤了，不能沾荤腥与酒，迟亦竹便看着她让她分毫都碰不到。只是荤腥便也罢了，但不能喝酒却让琳琅浑身难受，她伤势将愈时，偷偷瞒着迟亦竹溜出去喝酒，却不料被迟亦竹发现了，那一回迟亦竹直接用缠绵索将她捆了整整三天，待她伤势大好了才放开她。

　　迟亦竹那时的脸色，似乎与现在差不多。

　　琳琅心里咚咚打鼓。

　　湖不大，迟亦竹只一会儿便就游上了岸，回头却见琳琅傻愣愣地浮在湖中，皱了皱眉，淡声道：“待在湖里贪凉吗？”

　　琳琅被她这冷冷的声音一激，立时便回过了神，也不敢去细看迟亦竹的表情，低了头慢慢地游过去。

　　她一边游着，一边在心里想：“缠绵索那是正魔大战的时候她才拿到的，眼下应当是没什么东西能用来捆住我，更何况她如今还受了伤——”

　　琳琅想到这里，立刻抬起了头，看向岸边的迟亦竹。

　　衣物浸了水，紧紧地贴在迟亦竹身上，水珠还在不断地滴落，往上看去，迟亦竹的发丝都被泅湿，有几缕头发狼狈地搭在额前。

　　迟亦竹身上还带着伤，如今天气不算热，从湖中出来还是会觉得有些凉，迟亦竹不能动用灵力，便无法烘干衣物御寒。

　　琳琅看得心中一紧，立时从湖中跃起，掠到迟亦竹身边，伸手牵住对方手腕，一股灵力便十分自然地涌入了迟亦竹的身体。

　　琳琅另一只手也不闲着，轻巧地结了一个灵诀，点在迟亦竹的袖子上，迟亦竹那身湿透的衣服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掉了。

　　迟亦竹感到身体一暖，身上被湿衣紧贴的沉重感霎时一消，她动了动嘴唇，本还想再对琳琅冷上那么一会儿，只是偏头便看见了琳琅蹙着的秀眉，迟亦竹眼底神色浮了浮，心头的无名火气终究是缓缓熄了下去。

　　罢了，对这个人，她怎么也无法真的不理她。

　　迟亦竹微微叹了口气，捏住琳琅输入灵力的那只手，将她拉开了些，语气很平静地道：“琳琅，我们需要谈谈。”

　　琳琅最怕她这样面无表情的样子，平时冷着脸也好，带着笑意也罢，终归是能看出些情绪的，但是现在这副百毒不侵的模样，却是真真叫琳琅猜不透也摸不着。

　　只是她怕也没用，迟亦竹说要谈，那便是必须要谈的。

　　琳琅含含糊糊地“嗯”了一声，拉着迟亦竹寻了片干燥的地方，席地而坐：“你说吧。”

　　迟亦竹见她低着头不肯看自己，便直接坐在她对面，抬手扶起琳琅的脑袋，神色认真道：“我不骂你，我们好好谈一谈。”

　　她前世和琳琅相处的时间不算短，但真称得上心平气和聊天的，只有天道十雷劫之前那么一次，只是那会儿时间已经十分紧迫，也无法深聊多少。

　　“先说点燃灵力的事吧，”迟亦竹见琳琅肯看着自己了，便放下了手，“我不是怪你，我只是担心你太鲁莽。”

　　琳琅闻言欲要辩解，迟亦竹却朝她摇了摇头：“我知道你虽看着乖张跳脱，但心思细腻绝不会莽撞行事，但——”她停顿一下，似是心有犹豫，最后还是咬咬唇，直视着琳琅的眼睛，道：“但我还是怕你会出事。”

　　迟亦竹说出这句话，心上像是被打开了一个口子，后面说的话便顺畅起来：“你明白吗？不管你心中如何笃定，但若是你没有同我商量便去做，我便是有十分的理智，也有会十分的担心。”

　　“琳琅，我们一起重生，虽不知这其中玄机究竟是什么，但我想，你我二人要一起面对这仙路坎坷，应是无疑的，对吗？”迟亦竹的声音此时显得异常的轻柔，“你曾经跟我说，要我和你一同成仙后再一决高下，你可不要食言啊。”

　　琳琅向来说话算数，此时便立刻回道：“我自然是不会食言的。”

　　迟亦竹脸上神情柔软下来，道：“那你答应我，以后不要擅自做决定，好吗？”

　　琳琅几乎要被迟亦竹这语气哄得即刻答应下来，话刚要出口的一瞬间，她忽然想起了什么，当下便改口道：“不好，明明你在那石洞中也擅自做决定要撇开我，现在怎的全说我的不是了？”

　　琳琅挺直了背，目光灼灼地盯着迟亦竹，看着这位满腹黑水儿的寻天门大师姐神色渐渐变回微妙含笑的模样，双眸里藏着琳琅熟悉的狡黠，眼底还残存着一点儿意外：“琳琅姑娘变聪明了，这都哄不住你。”

　　琳琅嫌弃地撇撇嘴：“你前世捆了我三天的事我还记着呢，放了我之后你就是这副表情，我可不会再上一次当。”

　　再上一次当的意思，自然是前世她已经被迟亦竹哄得晕乎过一次了。

　　迟亦竹想起前世的事，微微一笑道：“看来琳琅姑娘记得很深刻，是非常喜欢我哄你的模样吗？”

　　琳琅霎时脸色涨红，想要反驳却又开不了口——迟亦竹哄她时又温柔又耐心，她确实是很喜欢那样的迟亦竹啊。

　　但是这件事绝不可能让迟亦竹知道，琳琅不去看她，嘴上只道：“你不要岔开话题，现在说的是你想丢下我的事。”

　　她说到这里，又想起前世临死前的情形，一时心悸，抿唇道：“我才不想你每次都护着我。”

　　迟亦竹见她神色有异，表情黯然，便故意道：“我哪里有护着你？你莫不是忘了前世我是如何欺负你的了？”

　　琳琅却不吃她这套，瞪了她一眼道：“迟亦竹，我最讨厌你这样，明明是为我好，却偏偏装作是要害我的样子，前世你赶我也好，捆我也罢，都是因为担心我受伤，可你却从来不明说，非要我去猜你的心思。”

　　琳琅前世十六岁时才在东荒遇见迟亦竹，那时对正道人士偏见极深，是以后来她与迟亦竹相交向来都是鸡飞狗跳相互讽刺，直至如今重活一世，迟亦竹死前的态度终于让她看清了一些东西。

　　她和迟亦竹之间，本不必如此针锋相对，明明已经生死与共过不知道多少次，却因为正魔那道可笑的隔阂生生隔开了。

　　琳琅想，她和迟亦竹，不该是死对头的。

　　“所幸你我如今重活一世，有些话现在说也不迟，”琳琅朝迟亦竹抬了抬下巴，轻松笑道，“迟亦竹，我们做朋友吧。”

　　“……”迟亦竹含笑的脸不易察觉地一僵，随后目光往旁边一错，轻飘飘地道，“是不是朋友，不都是你说了算吗？”

　　你要做朋友，那便只能是朋友，我的心意又有什么重要的呢？

　　琳琅并不满意她的回答，还要再说什么，却被迟亦竹止住：“我答应你，以后都不会再想着撇开你孤身赴险，但是你也要答应我，往后也不会擅自做危险的事。”

　　琳琅思量了一会儿，觉得朋友便该这般相互扶持，于是点头道：“我答应你。”

　　这场谈话的目的总算是达到了，迟亦竹松了一口气，不欲再与琳琅多谈，便道：“天色快暗了，找找有没有什么可以落脚的地方吧，我不便走动，只能辛苦你了。”

　　琳琅考虑到她身上的伤，心里琢磨着最好找个隐蔽一点的地方让迟亦竹养伤，便爽快地应了下来，叫迟亦竹在原地等她。

　　琳琅的身影在黄昏中远去，迟亦竹看着她的背影，眸光缓缓暗了下去，心头惆怅渐起。

　　她一开始说担心琳琅是真的，后来被琳琅发现不对却是她故意的。

　　只有半真半假，才能让她这真心显得不那么真，才能让琳琅不觉得突兀奇怪。

　　幸好琳琅迟钝到了极点，竟想着和她做朋友。

　　也幸好她迟钝，不然恐怕连朋友都做不了。

　　迟亦竹长长一叹。

　　琳琅这傻子，最好就这样一直傻到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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