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羡仙》双酒

185、癫狂

　　屋子里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也能听清，云图若无其事地放下掺水的壶，道：“自制的茶，自觉味道尚可，各位可以尝尝。”

　　迟亦竹默默看她一眼，袖子动了动，指尖抚过略烫的杯壁，浅浅含笑道：“在这种地方，能有茶喝已经幸事，想来以云姑娘的品味，这茶的滋味定是不错的。”说罢，便端起茶盏凑到唇前。

　　琳琅见她动作，便也朝云图微微一笑，同样举起了茶盏。

　　她们自然是不会真喝的，云图目的不明，她们对四海之物又不熟悉，也闻不出这茶里有没有加什么东西，便只是将茶盏的边缘递到唇边，让茶水在唇上沾了沾便又放下了。

　　双方对这一场戏心知肚明，云图视若无睹，也不在意迟亦竹等人究竟有没有真喝，只自顾自看着迟亦竹问道：“两位姑娘不知如何称呼？”

　　迟亦竹镇定道：“在下姓迟，名亦竹，这位是我的同伴，叫做琳琅。”

　　云图扫了琳琅一眼，似乎对迟亦竹的兴趣更大些，打量了她片刻，忽道：“是迟暮的迟？”

　　迟亦竹一顿，抬眼道：“是，也是栖迟的迟。”

　　云图仿佛没有听懂她话里的隐喻，只微微叹道：“迟啊，还好不是咫尺的尺……”她说到这里，抬起桌上茶盏抿了一口，语气十分风轻云淡，“否则我就真以为你是尺非寒派来的人了。”

　　她此话一出，顿时令屋内的气氛一变，迟亦竹三人不约而同表情一僵，一时间目光全都聚集到了云图身上，提防着云图的下一步行动。

　　尺非寒这名字在四海里算是个禁忌，此刻云图看似轻描淡写地提起来，绝非只是顺口一说而已。

　　迟亦竹见云图一副淡然的模样，似乎并没有主动说下去的打算，便只能硬着头皮道：“云姑娘误会了，我们与尺非寒没有半点关系。”

　　云图闻言，忽然发出了迄今为止第一次笑声，听上去颇有几分嘲讽：“也是，尺非寒怎么会让人这么干净地进来。”

　　迟亦竹听着，忽觉不对，刚想开口，却只觉浑身一软，哐啷一声直接倒在了地上。

　　琳琅见状一惊，刚要伸手去扶她，没想到自己一动也是全身一酥，四肢无力地摔了下去。

　　迟亦竹躺在地上动弹不得，连抬一抬手指的力气都没有，心里无比惊讶，明明方才她已足够谨慎，茶水没喝，旁的物件分毫没碰，为什么眼下还是中了招？

　　一旁的夏融青并没有急着去扶她们，而是眼神复杂地看着一脸冷漠的云图，心中五味杂陈。

　　云图对上夏融青的目光，又是一笑：“夏师姐早就猜到了是吗？”

　　倒在地上的迟亦竹和琳琅闻言心中惊愕，不禁看向了仍在端坐在椅子上的夏融青，这才恍惚想起自一开始夏融青似乎便没有碰那茶水分毫，别说沾一沾茶水做做面子了，她连茶盏都没端起来过。

　　因为当夏融青闻到那漫开的茶香时，便知道一切都晚了。

　　这茶里加了魂荒叶，只要一闻到它的味道，便会慢慢变得浑身无力，即使是在初初闻到时就离开也没有用，魂荒叶的药效会逐渐叠加，只有调制者才有它的解药。

　　“魂荒叶……”夏融青说话的声音开始发颤，显然她体内的药效也开始发作了，“我当初、明明全都销毁了……你怎么会……”

　　木轮滚动的吱呀声响起，云图推着轮椅挪到了夏融青身边，正好接住软倒的夏融青，她看着夏融青虚弱无力地伏在自己腿上，似怜爱似惋惜地伸手将夏融青额边一缕散落的发挽至耳后，轻声道：“这就要谢谢你的好师兄了，谁能想到他在这里偷偷藏了魂荒叶的种子呢？”

　　她顿了顿，眼底闪过神经质的笑意，低头在夏融青耳边气声道：“师姐，你出去拿热水时看见了吗？我种了好多呢。”

　　夏融青瞳孔一缩，想起自己方才在外面忽略掉的那一片田，几乎气得发抖：“你、你真是……疯了……”

　　魂荒叶生长条件苛刻，要令它药效发作的条件更苛刻，它那能让人失去力气的微弱香味要在高温环境下才会散发出来，是以夏融青还在下合堂时，发现的魂荒叶几乎都生长在温泉边上。

　　魂荒叶本身的毒性并不强，只会让人失去力气直至昏睡，中了野生魂荒叶的毒，只需要将野生魂荒叶的根吃掉便可恢复力气，但夏融青将魂荒叶采回后，研究了一番发现魂荒叶的药性极易改变，又有很强的兼容性，倘若用特殊材料饲养它，它的药效会随之变化，且解药也变成了那种特殊材料，这就使魂荒叶变成了制毒人的最爱，将一些刁钻的材料配合它使用就可以调配出专属的毒，唯一的解药只有自己知道。

　　魂荒叶若配制得当，能让人到最后连维持呼吸的力气都没有，夏融青当初敏锐地察觉到了它的危险性，便下令将其彻底销毁，却没料到尺非寒不知何时竟在她眼皮子底下储存了魂荒叶的种子，还藏在了四海里，而阴差阳错之下，竟被云图拿到了这些种子，也不知道云图用了什么办法，居然能在四海这样的贫瘠之地将魂荒叶成功地种出来。

　　夏融青心知她们现下种的魂荒叶之毒显然并不只是简单的麻痹效果而已，在云图的刻意培植下，药效发挥得又猛又迅速，迟亦竹和琳琅只是沾了沾茶水便很快倒地不起，连她只是闻了一会儿魂荒叶的味道眼下也已浑身无力无法动弹，如今她们三人便如砧板上的鱼肉，任由云图处置。

　　只是夏融青不明白云图为何要绕这么大一个圈子将她们骗进来毒倒，明明方才在外面时，只要她一声令下，那些巡逻小队的人就能立刻将她们抓起来。

　　云图似是看出了夏融青心里的疑惑，轻笑道：“夏师姐是不是在想我为什么要多此一举，绕过那队人将你们骗进来？”

　　夏融青感受到她抚上自己脸颊的手，不适地拧了拧眉，干脆将视线挪开，抿唇不看她。

　　云图对她这样冷漠无情的态度并不介意，她的手拂过夏融青百年未变的容颜，像是膜拜一件精美艺术品般痴迷，口中喃喃道：“他们也配窥探那里？只有我……只有我才可以……师姐出现得真是时候，为什么你可以抵御魔气百年仅仅右臂被侵蚀？这一定是个非常美妙的秘密……我会弄清楚的……我会知道的……”

　　她魔怔了一般喃喃自语，手指捏着夏融青的下巴仔细端详她的脸，眼底闪烁着疯狂的神色，似乎想透过夏融青的脸看出她所想要知道的秘密。

　　云图的神情越发癫狂，手上也不自觉地用力，夏融青被她捏得下巴生疼，眉目间染上了痛苦的神色，她咬着唇，有些悲哀地看着云图，心中一片荒凉。

　　直到这一刻她才终于意识到，云图彻彻底底地疯了，当年那个神采飞扬意气风发的少女，终究是被无尽的苦难折磨疯了。

　　云图对上她怜悯痛苦的目光，像是被这样的眼神刺痛了一般，脸上疯狂的表情忽然退了下去，只剩下眼底隐约闪过的暗红显示她并不平静的内心：“师姐觉得我疯了是吗？不，我没有疯，是你们蠢，是你们不懂！你们这群被困在牢笼里的蠢货永远都只能在这里苟延残喘！只有我，只有我可以出去……只差最后一步了，我马上就能离开了……哈哈哈，只有我！”

　　她双手用力地抓住了夏融青的肩膀，像是要逼迫她相信自己的话一般，十指发白深深陷进了皮肉里，唯一露出来的那双眼睛逐渐漫上了血丝。

　　夏融青痛苦地闷哼一声，她咬着牙，眼眶微红，顶着肩膀上的疼痛，颤着声音问道：“离开？你的腿变成这样了还怎么离开？”

　　夏融青清楚云图眼下已经没了理智，正常谈话是做不到了，她说话颠三倒四，想要得到线索只能另寻突破口，而云图将她的双腿遮得这样严实，显然对她来说双腿残废是她心中的刺，夏融青便故意用双腿刺激她，企图令她失态。

　　如她所愿，云图听了她的话果然情绪更加激动，勃然大怒道：“我的腿会好的！我不是残废！我马上就会好的！只要用你们献祭，飞仙就会治好我让我离开！”

　　献祭？飞仙？

　　夏融青心神一震，四海之地怎么会和飞仙扯上关系？献祭又是怎么回事？云图究竟发现了什么东西？

　　云图对她脸上震惊错愕的神色视若无睹，她一手掐着夏融青的脖子，不自觉地用力，眦目欲裂道：“都是你们害的……都是尺非寒的错……如果不是他，我怎么会被魔气侵染到全身变异？！我又怎么会被毁了容貌不敢见人？！”

　　她神情狰狞地死死瞪着被掐红了脸的夏融青，眼神混沌，仿佛在透过夏融青去瞪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只是两条腿而已……一点点消除变异的代价……飞仙会让我变回正常，我很快就能出去找你了尺非寒……我要你死！我要你死！！！”

　　夏融青被她掐得无法呼吸，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耳边嗡鸣一片，眼前阵阵发黑，终究在云图的一声声狂笑中彻底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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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云图早就疯了，当初被关进来的时候她也只是个孩子，夏融青没疯是因为她有破妄灵心，云图从天之骄子一朝变成阶下囚，日日夜夜被魔气折磨，不疯才是意外。
四海这一卷快结束了，也该回中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