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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8、问题 ...

  •   迟亦竹醒来时,身边已经没了琳琅的身影。

      她这一觉睡得实在有些长,屋内昏暗,看着像是入了夜。

      迟亦竹迷糊了一会儿,眨了眨眼,这才彻底清醒了过来。

      怀中已经没了另一个人的温度,迟亦竹抿了抿唇,觉得有些渴,便翻身下了床。

      屋子里也不见琳琅,应当是有什么事出去了,迟亦竹睡得久了些,身上有些乏力,便囫囵披了件外衫,一头青丝随意散着,走到了桌边去倒茶。

      茶是温的,想来琳琅离开也没有太久,迟亦竹缓缓抿了一口茶水润了润喉咙,思绪又渐渐飘远。

      许是因为这些日子来神念消耗过于频繁,迟亦竹少见地做了梦,那梦境纷繁复杂支离破碎,有许多场景她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她在梦里见到了师父。

      梦境模糊不清,迟亦竹只堪堪分辨出那是她十五岁时的场景,下一秒便又被扯入了另一个光怪陆离的梦里。

      十五岁啊……

      迟亦竹摩挲着茶杯,怔怔回想起来。

      她十五岁时,已成了寻天门新一代年轻弟子中的首席,倾慕她的人不少,只是她平日里除了修行也没其他事要做,极少出门,那些倾心她的少年少女们空有一腔热情,却连她的人影都见不到,只能在她的洞府外徘徊。

      这种门中弟子的琐碎事不知怎的竟传到了林飞雪耳中,未到例行教导之日,她便自己推了门中事务,去了迟亦竹的洞府。

      师父突然造访,迟亦竹微微一惊,以为是门中出了什么事,连忙从蒲团上站了起来,秀眉一敛开口问道:“师父可是有事要吩咐亦竹?”

      林飞雪默了默,看她一眼,说出口的话却叫迟亦竹摸不着头脑:“你年方十五,过早考虑情爱之事弊大于利,还是再三思量之后再做决定。”

      迟亦竹被这话砸得脑袋一懵,茫然不解道:“师父为何忽然提起情爱之事?”

      林飞雪从小到大对她十分严厉,在修炼与品性培养上不曾放松半分,也时常与迟亦竹讲些奇闻见解,唯独没有提过这情爱之事。

      迟亦竹一心修炼,对情爱没有半分想法,便也不觉得有些什么不妥,眼下却不知师父忽然找上门来说这种事是为什么。

      林飞雪见她冷静又懵懂的神情,便知迟亦竹是真对情爱一事没有半分心思,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

      这些日子以来,门中传言愈演愈烈,连“新首席薄情花心招惹数名弟子”的荒唐言论都传到了她耳中,林飞雪这才觉得不对劲连忙去寻自己的弟子看看情况,如今见迟亦竹没有半点红鸾星动的样子才放下心来。

      不过这一遭也不算白来,林飞雪转念一想,迟亦竹已然十五岁,再过两年也是个大姑娘了,出门游历终究会沾上情爱之事,事到如今,即便她如何回避提及情爱,眼下也得同自己的小徒弟谈一谈了。

      林飞雪这样想着,便不再急着离开,而迟亦竹端端正正地站在师父面前,仍然有些迷茫地看着她。

      她没想到师父忽然来她洞府一趟,只是为了提点她情爱之事,更没有想到师父竟还要坐下来与她好好聊一聊。

      “亦竹,”林飞雪神情恢复平静,如往常教授迟亦竹课业一般,十分正经地问道,“对于情爱之事,你有何想法?”

      她语气冷淡,像是在说什么修炼至理,迟亦竹怔了怔,立时摆正了态度,乖乖回答道:“弟子……弟子对情爱之事无意。”

      她自懂事以来,最大的目标便是修炼,哪又会对情爱生起什么旖旎心思?

      林飞雪自然想到了这一点,想了想,换了一种问法:“倘若日后遇见你所喜爱之人,你会如何待她?”

      迟亦竹认真想了想,却想象不出什么才算是喜爱之人,便只能以自己平日里对他人的态度来回答:“弟子会敬她重她,不逾矩不冒犯。”

      “答对了半分,”林飞雪明白她的答案从何而来,也不追究,只垂了垂眸,道,“另外半分,便是我今日要教你的。”

      迟亦竹洗耳恭听。

      “我曾要你活得随性,凡事顺从本心,如今我要教你将这话忘掉,”林飞雪语气淡淡,听不出什么情绪,“在面对你真心喜爱之人时,便得将这话忘掉。”

      她顿了顿,继续道:“想要亲近时,未得允许便要克制,不可随心冒犯,想要温存时,即便两情相悦也要耐心感受对方的意愿,不可恣意行事,情深欲许诺言时,更要清醒冷静,不可随口许下海誓山盟。”

      林飞雪说到这里,闭了闭眼,也不知想起了什么,沉沉叹道:“面对喜爱之人不可放肆,我教你从心也教你责任,那时你便要忘掉你的随性,只记得你的责任,但凡有所许诺,便一定要做到。”

      她眼底浮上些许迟亦竹看不明的沉郁和怅然,似有深意地告诫道:“对待无关紧要的外人你可随意放肆,对待所爱之人,便要愈发克制,亦竹,你一定要记得这句话。”

      迟亦竹听得懵懵懂懂,却见师父神情似有低落,忍不住问道:“师父可是有心事?”

      为何提及情爱之事,师父会露出这样她不曾见过的神情?伤心、悲哀、遗憾……种种情绪全都杂糅在一起,反倒让人看不真切。

      林飞雪不语,这是她的心结,无人能解。

      便是那个人亲自来……也不行。

      林飞雪以往虽回避情爱的话题,但若真的提起,她也不会避讳,该说的话她都会尽数告诉迟亦竹,但不该说的,她只会半字不提。

      那个人……便是半字都不能提起的存在。

      一提及,当初那人含着哭腔的一声质问便会又一次将她的伤口撕开。

      “林飞雪,你会后悔吗?”那人哭得并不激烈,只一双明亮的眸子默默落泪,眼眶红得让人心疼。

      往日里灵动狡黠无比明艳的眼眸,如今却被止不住的泪蒙上。

      她咬牙切齿地质问,林飞雪背对着她,不敢回头。

      若是回头,自己一定会心软,林飞雪从不怀疑这一点,所以即使已经难过得连呼吸都变得困难,她也依旧用背影面对那人。

      会后悔吗?

      林飞雪抿紧了唇,喉间胀痛,艰难地挤出了两个字:“不会。”

      这是她自己做出的选择,她永远都不会后悔,也没有资格后悔。

      在话出口的那一刻,林飞雪已经明白自己此生只会生活在无尽的遗憾与悲哀中,再也解脱不得。

      这是她自己选的,她没有怨言。

      这是她自己的孽果,她自己尝。

      便是那人也救不了她。

      那时的迟亦竹看不懂林飞雪的神情,只能看着师傅沉默离去,带走了满身的寂寥。

      十五岁的迟亦竹默默地将师父的叮嘱记在心中,彼时以为情爱之事离自己尚远,却未料到一年后千金楼上惊鸿一瞥,便让她十六年来纹丝不动的红鸾星猛地颤了一颤。

      这一颤,便足足颤了两百多年。

      迟亦竹想起往事,有种恍然隔世之感,她两百多年来时时谨记师父的教导,对待喜爱之人冷静克制,也是这样她才明白,为何师父会对她说那样一番话。

      喜爱之人就在眼前,时时刻刻都想要亲近她,这几乎是一种本能,若放任心思,只会冒犯了佳人,迟亦竹只能努力克制。

      她克制了这么多年,几乎已经成了习惯,如今这习惯却一点一点被打破。

      她开始与琳琅牵手,与她亲密地相拥,与她无间地用神念沟通,甚至连神魂都留下了彼此的印记。

      她们之间已经没有了可以拉开的距离,只剩下继续向对方贴近这一个选择。

      迟亦竹自然乐意之至。

      她想到这里,拈着茶杯欣然一笑,唇边的笑容还未落下,便听见一道声音好奇道:“想什么呢?笑得这么开心?”

      迟亦竹闻言抬眸一看,琳琅正提着一盏小灯,站在门口歪着头看她。

      迟亦竹挑了挑眉,含笑不答,反问道:“这是去哪儿了?”

      琳琅也并未纠结于自己方才的问题,反手将房门关上,两三步走到桌前在迟亦竹身边坐下,把手上小灯一放,撑着下巴道:“你睡着没醒,我有些无聊,便去问了问明天比试的安排。”

      明天便是第三轮比试,迟亦竹也记挂着此事,便道:“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吗?”

      琳琅“唔”了一声,回想着方才薄言心的话,道:“还好,比试进行到第三轮,门派弟子已经被打散了,明天我们对战的人都来自不同的门派,大约也就聚元期的实力,不足为惧。”

      她们是凝神后期的修士,如今上合宫之事更加重要,也就没必要在聚元期修士的身上倾注太多精力。

      迟亦竹点了点,心中也不怎么在意,眼下并无其他要事,她见夜色已深,便想了想道:“你我白日里已睡过一觉,眼下你还要在睡一会儿吗?”

      琳琅想起自己白日里趁迟亦竹睡着做的事情,眸光一闪,道:“还是修炼吧,我已休息得足够久了。”

      迟亦竹不疑有他,便弹指熄灭了小灯,屋子里顿时暗了下来,浅浅的月光映在窗户上。

      她和琳琅挪至榻上,迟亦竹刚要盘腿准备修炼,却忽地听见一声轻微的风声袭来,带着熟悉的花香将她扑倒在床上。

      迟亦竹怔了怔,也不挣扎,茫然地看着压在她身上的琳琅,疑惑道:“怎么了?”

      琳琅眨眨眼,小狐狸似的眯眼一笑,一手按着迟亦竹的手腕,一手撑在她身边,垂眸轻声道:“你还有问题没回答我呢。”

      迟亦竹一愣:“什么?”

      却见琳琅笑盈盈地俯身,亲昵地用鼻尖蹭了蹭她的脸,而后才在她耳边呵气如兰道:“刚才为什么笑得那么开心?是想到了谁?”

      她的声音刻意压低,又柔又媚,藏在夜色里凭空生出一些蛊惑,勾得迟亦竹的心跳又逐渐开始不听话起来。

      柔软的唇若即若离地挨着迟亦竹如玉的耳垂,将唇齿温热的气息一点点倾洒,话语间仍含着盈盈的笑意:“回答得不对是要被罚的哦。”

      说罢,她目光暗暗一扫,竟是双唇微抿,惩罚似的挟住了迟亦竹的耳垂。

      耳边的酥痒瞬息之间窜遍全身,迟亦竹呼吸一窒,眼神暗了暗,觉得自己喉咙有些干。

      琳琅在黑暗之中耐心地等待着迟亦竹的答案,屋子里安静了好一会儿,她才听见耳边传来迟亦竹低柔又无奈的叹息声——

      “当然是……想到了你。”

  • 作者有话要说:  有什么样的师父就有什么样的徒弟,比如林飞雪是个闷葫芦,迟亦竹也多多少少继承到了她的特点,比如林飞雪在某些时候格外直白,迟亦竹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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