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羡仙》双酒

107、不同

　　迟亦竹说完这句话自己就愣住了。

　　她在做什么？

　　琳琅背部光滑温热的皮肤贴在了她的手臂上，提醒着她的逾矩，好在她的手因为方才的心虚而握成了拳，手心并没有更加失礼地与琳琅直接相触。

　　手臂上传来的热度让迟亦竹头脑发懵，她竟然脑子一热就在这种不着寸缕的情况下抱住了琳琅？！

　　即便她并没有手上并没有用力，并且在说完那句话的第一时间便回过了神，但这也不能掩饰她确确实实主动抱上了琳琅这件事。

　　她的手现在还放在琳琅身后，收也不是抱也不是，一时之间进退两难。

　　自己当真是鬼迷心窍了！

　　羞耻与惶恐的情绪在迟亦竹心头升起，整个人僵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唯恐又头脑发热轻薄了琳琅。

　　迟亦竹只觉得现在的情况比方才还要尴尬，浑身又冷又热，也不知是体内诅咒之力的影响，还是因为自己太过慌乱。

　　现在要怎么办？向琳琅解释自己不是故意的吗？可这么说又简直像是在欲盖弥彰……

　　迟亦竹头脑发胀，拼命想着该怎么解释，却不期然听见琳琅颤巍巍的声音：“……下不为例。”

　　她只说了这一句话，便再也开不了口，心跳有如擂鼓，迟亦竹的体温比她稍低一些，那双凉凉的手臂还贴在她的腰背上，明明相接触时还是凉的，但下一秒便化成了灼人的热，烫得琳琅一阵心悸，只觉自己浑身都在发热。

　　太犯规了。

　　琳琅一双桃花眼水润又羞怯，柔软的唇被她抿得只剩下了一点点诱人的红，颊边染上浅浅艳色，若是迟亦竹此时看上一眼，定然会为她怔怔失神。

　　这面若桃花的样子，哪有半点平日里的洒脱自然，全然是个情窦初开的少女模样。

　　可迟亦竹眼下是看不到琳琅这模样的，她下巴还轻轻抵在琳琅白皙的肩膀上，像被施了定身术一般纹丝不动，深陷在挥之不去的尴尬中。

　　琳琅说下不为例是什么意思？是说她之前的道歉，还是说她现在擅自抱她的动作？

　　迟亦竹只觉自己的思绪从未这般乱过，好似琳琅的每一个字、每一个动作、每一次呼吸都有了深意，她进退维谷左右为难，往日的冷静与淡定仿佛都被自己隆隆的心跳声压住了，半点都显示不出来。

　　两人一个羞一个乱，维持着相拥的姿势谁都不敢先动一动，像是两尊石雕一般，若非噬灵焰吞食诅咒之力进行到了最后关头，也许她们能这样抱到天荒地老。

　　噬灵焰虽是鸿蒙奇物威力强大，但诅咒之力也不是凡品，它承天道意志而生，自然含有些许天道的力量，它虽然畏惧噬灵焰那种奇怪的混沌之力，但也绝不会甘心就这样被噬灵焰吞掉，眼见着自己的力量被噬灵焰蚕食得越来越弱，诅咒之力终于奋力反抗起来。

　　噬灵焰自然不会示弱，开始与诅咒之力较劲。

　　它们在经脉中不管不顾地横冲直撞，遭殃的便是迟亦竹了。

　　原本身体就忽冷忽热让人难以忍受，迟亦竹因为眼下尴尬的情形才会逐渐忽视了身体的异样，可如今浑身经脉像是全都要裂开一般，剧痛遍布四肢百骸，意识已经没有办法再忽略这样的痛苦，迟亦竹霎时脸色一白，喉间立刻涌上了一股腥味。

　　刺目的鲜血从她唇边溢了出来，滴落在最外层的长袍上，琳琅虽然看不见，但也能感觉到迟亦竹的身体忽然变得无力起来。

　　“迟亦竹？”琳琅心头一紧，心知一定是出事了，也不顾上她们身无寸缕这件事，当下又将迟亦竹再抱紧了一些，感觉到迟亦竹原本抱着自己的手滑了下去，慌道，“你怎么了？”

　　而迟亦竹已经没办法再回答她的话了。

　　经脉在爆裂的边缘死死苦撑，无法消除的痛苦夺走了迟亦竹的所有感知，她甚至已经听不见琳琅说话了，噬灵焰与诅咒之力的争斗对她来说是一场漫长的凌迟，她不知道谁最后能在她的身体里胜出，她只是清楚地知道这一场折磨不会那么快就停止。

　　她也有可能会在无可躲避的剧痛中经脉碎裂而亡。

　　能不能撑过这一场劫难，全看造化。

　　琳琅用神念看清迟亦竹体内发生的一切，一颗心沉到了谷底，迟亦竹的经脉现在已经脆弱到了极点，即便她想用自己渐渐恢复的灵力为迟亦竹做些什么，也顾忌着经脉的承受极限而不敢妄动。

　　她眼下能做的，只有静静等待。

　　什么都不能做，对琳琅来说也是一种折磨，她只能看着迟亦竹在痛苦中煎熬，而自己却束手无策。

　　她痛恨这样的感觉，却毫无办法。

　　琳琅垂了垂眸，压下自己心中无可诉说的烦躁不安，小心而轻柔地将迟亦竹抱好，等待着她醒来的那一刻。

　　这一等，便整整等了三天三夜。

　　迟亦竹没有醒，琳琅便没有动，她也不敢合眼，这山洞之外时常响起凶兽的叫声，琳琅唯恐出了什么意外，神经紧绷，时刻注意着外面的情况。

　　她的灵力在这三天里恢复了个七七八八，虽说根基被伤需要时间慢慢静养，但灵力已经可以动用，琳琅没办法用灵力去帮迟亦竹，却能用灵力给山洞布下几道禁制，遮蔽洞口的同时还掩盖了她们的气息。

　　琳琅看着那几道禁制，想起了前世她们在这无尽血海里东躲西藏的时候。

　　那时她们不过聚元期，掌握的各类术法并不算多，也没料到自己会陷入被追杀的绝境，对气息与踪迹的遮掩并不熟练，即便躲入了隐蔽的地方也时常会被凶兽追着气息寻过来，便不得不频繁更换藏身之地。

　　而现在，她们对各类禁制的施放已经掌握得炉火纯青，若非凶兽刻意寻找她们，便定然不会被发现。

　　她们已经在这洞里待了三天了，也没有凶兽寻上门来。

　　迟亦竹也在这洞里睡了三天了，还是没有醒来。

　　琳琅低沉又难过地想，迟亦竹到底什么时候才会醒过来呢？

　　她昨天用神念查看迟亦竹身体情况的时候，明明已经看到诅咒之力被噬灵焰吞了个干净，可为什么迟亦竹却还没有醒来？

　　琳琅不敢去想会不会是诅咒之力对迟亦竹身体损伤过大让她无法苏醒，她只能默默地在这山洞里继续等下去。

　　可心情还是控制不住地压抑了起来。

　　“……怎么了？情绪这么低沉？”迟亦竹的声音忽然在琳琅脑海中响了起来，听上去已经恢复了元气。

　　琳琅心尖一颤，霎时忘了动作，连呼吸都下意识变轻，仿佛怕自己稍一用力便会将这声音吹散了似的：“你、你醒了？”

　　迟亦竹还有些刚醒过来的恍惚，无奈地道：“可以动用神念了，只是身体暂时还不能动弹。”

　　她是隐隐感觉到琳琅沉郁的情绪才醒过来的。

　　她们开始修炼完整的洪荒录之后，那种难言的心灵相通之感变得更加清晰，她比以往能更加准确地感受琳琅的情绪变化，反之琳琅对她也一样。

　　这种相互感知并不受她们所控制，时灵时不灵，是以迟亦竹和琳琅都没有太在意这件事。

　　若非方才琳琅的情绪莫名感染到了迟亦竹，或许她还会再睡上几天才能清醒。

　　“经脉受损严重，噬灵焰彻底吞掉诅咒之力后直接融进了我的灵力中，在帮我修复经脉，”迟亦竹说起这件事心情有些复杂，“你知道我们的灵力和神魂神念是一体的，噬灵焰威力大涨，融进灵力后，神念在忙着转化这些多出来的力量，是以我一直都没办法清醒。”

　　那种状态和闭关时十分类似，脑中空无一物，对外界失去感知，全心全意地转化着灵力，唯一不同之处在与迟亦竹没办法自己停下来，也不能停下来。

　　那些多出来的能量足以让迟亦竹爆体而亡，若不及时转化的话，她便是真的离死不远了。

　　迟亦竹将前因后果向琳琅解释清楚，琳琅这才把一直悬在嗓子眼的心放下，松了一口气道：“那你现下这种状态还会持续多久？”

　　迟亦竹估摸了一下：“大约两三天吧，到那时我们便可以继续启程了。”

　　她本还想同琳琅再说些什么，却感觉到自己体内的灵力隐隐有暴动的迹象，这几天里发生了不少这样的情况，迟亦竹知道耽误不得，需要她全神贯注去控制灵力的运转，便只能匆匆向琳琅交代了一下自己现在的状况，下一秒便收回了神念。

　　灵台处重新恢复了安静，琳琅这才算是真的放松下来，心里不免升上一些庆幸。

　　幸好迟亦竹还没意识到她们现在身上仍然不着一物地抱着。

　　琳琅在迟亦竹说清缘由后便放下了心，也比迟亦竹更先发现她们尴尬的情况。

　　她这三天习惯性地抱着迟亦竹，原本是怕自己贸然与迟亦竹分开，会影响到迟亦竹体内的噬灵焰，而在发现噬灵焰已经成功吞噬掉诅咒之力时，却因为心系迟亦竹安危，已经完全忘掉了这件事。

　　眼下那些噬灵焰已经融入了迟亦竹的身体里，与琳琅再无联系，她便可以放开迟亦竹了。

　　琳琅趁着迟亦竹入定，连忙小心翼翼地将她松开，眼睛也不敢乱看，紧张又慌乱地将视线落在虚无的一点上，双手规规矩矩地将迟亦竹放平，不敢乱碰迟亦竹身上任何一个地方。

　　她一手抓紧裹着自己的长袍，另一只手急忙给赤身裸体的迟亦竹盖上衣服，怕她冷也怕衣衫太薄遮得不严实，琳琅一连盖了好几层，用余光一瞟确定没有春光外泄后，才长舒一口气，自己背对迟亦竹穿起了衣服。

　　即便清楚地知道迟亦竹正在忙着转化灵力不会睁眼，但琳琅还是觉得心慌，三下五除二地穿上衣服，也没管内衫有没有整理好，总之囫囵拉上便算是穿戴整齐了。

　　转过身一看，迟亦竹果然没有睁眼。

　　琳琅心下一松，一直紧绷的神经忽然松弛开来，她自嘲地笑了一声，靠着石壁坐下。

　　迟亦竹又看不见，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那么慌张。

　　琳琅曲起双腿，用手臂圈住膝盖，看着迟亦竹的脸怔怔出神，脑子里乱哄哄地闪过这些天的画面。

　　她想，关心则乱就是对她这几天里的行为最好的写照。

　　在冷静的时候稍微想一想便不会去做的傻事，她在这几天几乎都做尽了。

　　比如想用体温去让迟亦竹的身体回暖，比如因为过度紧张而不敢分开。

　　太傻了。

　　但她还是做了。

　　这个人啊，是让她失去冷静的迟亦竹，也是让她窘态百出的迟亦竹，更是让她束手无策的迟亦竹。

　　她该拿她怎么办呢。

　　明明气她擅自冒险攻击吞龙狂蛟，却被她一个示弱便安抚了下来，明明知道她看不见，却还是会因为她在自己身后便慌乱起来。

　　琳琅的目光不知不觉落在了迟亦竹那张眉目清冷的脸上。

　　那张脸因为入定而毫无表情，此时便透出了骨子里的冷漠来，满是生人勿近的气息，以往包含着各种情绪的双眸此刻紧闭着，即便琳琅已经与迟亦竹十分相熟，但这样一眼看过去，第一反应还是会感觉这人冷得过分。

　　像是她前世在千金楼下见她的第一眼，那种令人浑身一凉的无情与漠然。

　　但又和前世那时并不一样了。

　　是哪里不一样了呢……

　　琳琅的视线在迟亦竹的脸上来回逡巡着，最终落在了她紧闭的眼睛上。

　　是了，是迟亦竹的眼神。

　　前世千金楼下的那一眼，她并没有与迟亦竹对视，而后来在东荒里被迟亦竹救下，那时她才算是真正认识了迟亦竹这个人。

　　那时候迟亦竹的眼睛黑得仿佛见不到光，即使话语间能感受她的情绪，但琳琅却在她眼里看不见丝毫波动。

　　她那时觉得这人太克制，心思也太深。

　　后来与迟亦竹的交集逐渐变多，不知何时她便能从迟亦竹的眼睛里看到情绪了。

　　一开始只能分辨出她是不是在生气，但渐渐地，琳琅能看出她的开心、她的难过，她的无奈和沉郁。

　　但好像又只有她能看得这样清楚，迟亦竹在面对别人的时候，似乎又变回了那副喜怒不形于色的样子。

　　琳琅回想迟亦竹过去与现在的变化，惊觉自己在迟亦竹这里的待遇与其他人终究有所不同。

　　只有她能看见的迟亦竹。

　　这个认知让她心中升起了一种隐秘的欢喜。

　　或许……她在迟亦竹心中也是不同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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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迟亦竹实在是太明显了，只要琳琅从情窦初开的情绪里清醒过来想一想，就能发现迟亦竹对她和对别人根本不一样。
更何况第九章简直是明晃晃的表白，只要琳琅想起这一茬儿来，迟亦竹的心思就完完全全摆在了她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