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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想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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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
翠玉揪紧手中的帕子,凝视着眼下身着喜服的姑娘。
只看她放置腿上的双手有些不安分的揪紧,显然是在担心些什么。
盖头下的江芙月神色难辨,明媚的杏眼里忽明忽暗的闪动着恐惧。
王爷?怎么会突然成了王爷?杜公子明明只是个走商,难道是她坐错了马车?
不该啊,这马车分明就是后娘领着她坐的,又怎会弄错,莫非是这接亲的人弄错了地方?
江芙月眉心紧皱,恍惚间又忆起那宽敞能容下五人的轿身,还有那几只绣凤的方枕,也怪不得她觉着这些个置物是杜公子承担不起的贵重,原来压根不是他安排的。
江芙月喉头一哽,心里还是不敢确信,只得开口向这侍女试探道:“这是七里吗?”
“回娘娘话,咱们现在可是在陵城,您说的七里是江东国西边的县城,离这有好远的路呢。”
翠玉摸不清头绪,可主子要问,她便得老老实实的回答。
这不是七里,这是陵城,七里在西边,陵城在北面……
江芙月半垂眼帘,细想起那日为父母递茶时,他们二人泪眼朦胧的情形,原来他们都是知道的,唯有她一人蒙在鼓里,还整日把七里挂在嘴边,肖想那边会是自己下半辈子的栖息地。
“是哪个王爷?”她哑着声音发问,嘴角蔓延着涩涩的苦味。
翠玉登时傻了眼,她收起手中的帕子,连忙又给主子倒了杯茶递去。
只看她轻轻抿了几口,茶盏里的茶水却没见少。
翠玉收了杯,嗫嚅道:“娘娘…自然是承王殿下。 ”
承王……
江芙月心下一凛,单是这名号就足以让她浑身颤抖。
她闭住眼,额上沁出细密的冷汗。
烧着火盆的屋子里本该是温暖的,可江芙月却是冻得瑟瑟发抖,那是从骨子里散出的阴寒。
翠玉见她抖得厉害,还以为是在外头受了寒气,就又扔了几块木炭到火盆里。
新娘认不得未来夫君,这事翠玉是见得多了,之前在大户人家里做工的时候,那的妾室十个有九个是强娶来的,所以新主子认不得承王殿下,倒也不是什么怪事。
火盆烧的怪热,翠玉中途被周管事叫了出去,便久久没有回来。
窗外鸟雀叽叽喳喳的叫着,时而传来几声嬉笑交谈,不过都是些经过的奴仆,走远了,声音也就渐渐淡去了。
江芙月扯下盖头,映入眼底的是侧身红艳艳的床幔,上头还绣着一对金丝龙凤图,而身后的床榻上撒着许多花生、桂圆跟枣子。
她低垂着头,抬手扶住这床柱,光是这摸上去的手感就比家里的松木床要上乘许多。
江芙月突然忆起前世随那人初入行宫时,也是这番了不得的盛景,可今时不同往日,她也早已不是那没头没脑只晓得好奇张望的狸奴了。
她站起身,蹑手蹑脚的走到门前,透过窗棂的缝隙隐约看到屋外的境况。
眼下这院子里也就两名带刀的侍卫守在门外。
虽然极少,但反着光的两把大刀实在是叫人不敢硬闯,更别提方才被扶着走来时,那蜿蜒曲折的大道宽阔且望不着边际。
她就算是出了这个院,也未必走的出这王府。
可留下来又是落在那人的手里…
想到这,江芙月抖着手推开一条窄小的细缝,此刻院外突然传来稳健有力的脚步声,还夹杂着几声谈论。
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被这动静吓的蔫了一半。
江芙月犹如受惊的兔子,几下跑回到窗边,急急伏到地上去,爬进那幽黑见不到头的床底,完了拉出床幔一遮,连气都不敢出一声。
商诀下朝后就一路赶了回来,一进门撞见忙碌的周管事,只看他行了礼,笑着说:“人已经送到了。”
到了?
商诀勾起唇角,脚步一转,直直朝荣祥院的方向行去。
周管事快步紧跟,想来主子对那姑娘可真上心,连朝服都赶不及换,就急着要见她了。
沿路的奴仆连连行礼,直到跨进荣祥院的院门,商诀才放缓了脚步,他有意无意的拍了拍朝服上的灰,周管事心领神会,轻声道:“奴才去给主子拿件新衣裳来。”
说罢,他阔步离去。
此刻端着合欢酒的翠玉刚好走进院门,迎面见到承王,连忙福了福身。
直到看见主子摆了摆手,这才起身回道:“娘娘正在屋里候着呢。”
商诀微微额首,本无波纹的眼底忽明忽暗。
他随侍女几步走到门前,翠玉先是发现这细小的门缝,还奇怪道:“方才明明关上门了…”
她也想不到其他,连忙推开门,端着合欢酒直放到桌上去,可一扭头,本该坐在床边的人却没了踪影,当下便吓得双腿一软,连声道:“方才娘娘还在这的…奴婢才出去一会子功夫…怎么人就丢了呢!?”
翠玉哪里见识过这场面,弄丢人那可是要挨板子的,更别提这人还是刚进门的新主子。
她怯怯的抬眼,瞧着商诀缓步走到床边,低头轻抚这暗红色的褥子,面上神情难辨,分不清是怒是喜。
他越是无话,翠玉心里就越是恐惧,攥紧的手心里满是汗浸的濡湿。
“你先退下吧。”
半晌,主子却是叫她离开,翠玉抖着声音应了句是,逃命似得迈出碎步退下。
眼下没了外人,空气中弥漫着压抑的死寂,伏在地上的江芙月能清楚看到床边那双绣着金丝的足靴。
曾经做狸奴时,在她的视野里能瞧见的也仅仅是鞋面罢了。
只是那男人喜好把她抱在怀里,所以视野就宽了许多。
想到这,头顶突然响起淅淅索索的响动,江芙月当即揪紧了衣袖,缩到更深更暗的地方里去。
只见这足靴轻轻点了点地,衣裳一件又一件的落在脚边。
他在脱衣服!
江芙月咬紧下唇,倏然间又听到房门被人推开的响动,心里跟着一跳。
“主子,需要奴才派人去寻娘娘吗?”周管事蹲下身捡起散落在地上的衣物,余光中瞥见床底下一闪而过的光亮,顿时心领神会的闭上了嘴。
主子一贯整洁,从不会像今日这般随意扔衣,何况这朝服还是他最心仪的一件。
现在想来,原来都是做给人看的。
江芙月屏住气息,心下还在为他的回应担忧,谁曾想,这足靴的主人却只是嗤笑一声,说:“不必了,既然她要走,本王也不强留。”
这话里的凉薄倒像是一盆冷水,把江芙月从头浇到了脚。
她不禁自嘲的勾起唇角,为自己的多虑感到无地自容。
明明是同一个人,可做出的事却截然不同。
江芙月突然回忆起前世,那个男人待她总是没来由的强硬,只要稍有忤逆的举动,他便能饿上她三天三夜,可即便如此,也绝不会把她放回到深山。
眼下相貌如此相近的承王,却根本不在意她的去留。
这样也好,她也不想过什么锦衣玉食的糜烂生活。
“主子今日歇在荣祥院?”
商诀微微抬起眼皮,佯装疲惫的神态,半靠在床柱上,说:“周管事,你去外头候着吧,本王乏了。”
“是。”周管事抱着衣裳跨步离开,房中又回归寂静。
仅有窗外簌簌作响的叶片相撞。
商诀走至桌边,抬手拂灭了明晃晃的油灯,原本敞亮的屋子顿时被黑暗侵袭的连丁点星光都不剩。
江芙月在这床底下见不着半点光,只能听到他轻稳的脚步声,还有躺回到床上时木板的咯吱响。
又是过了一会子功夫,耳边没了动静,静到只能听到两人起伏不定的呼吸声。
江芙月想他是睡着了,便伸展发酸的手臂,从床底爬了出来。
她半露脑袋,一双杏眼瞪得精圆,怯生生的往床上看去,此时窗棂缝中照进来的月光刚刚好落在承王闭目沉睡的脸上。
清淡的光倒是衬得他五官柔和了许多。
江芙月没敢多看,怕再看下去又要沉浸到旧时的记忆里去。
她扶着床角站起了身,大抵是站的太突然,一时脑袋有些发昏。
她轻晃了几下,可床上之人突然伸出右臂,环住了她的腰。
既不强硬,也不温柔,力道足以让她无法脱身。
商诀感受这腰上的纤细,心想她看着脸上圆润,可身上却是没有几两肉的。
他感应到臂弯中的细腰在一点点的绷紧,这女人被他搂着,连气都不敢出一声,浑身都在发颤。
江芙月是既不敢上手拉开,也不敢轻易妄动,只能站直了让他搂着,紧张的额上都往下滴汗。
商诀掌心的冰凉透过薄纱传递到她的小腹上,恍惚间她回忆起前世被抚摸毛发时的触感,倒是十分熟悉的。
突然,江芙月只觉着身子一轻,眼前顿时天旋地转,等在定神时,自己已经躺在了火红色的褥子上,压在花生跟枣子上,背上膈的生疼。
她还来不及喘息,高大的身影便欺身压了上来,伴随着一股熟悉的龙涎香。
江芙月惊愕的瞪直了眼,透着清冷的月光,她看到商诀幽深的眸子里满是敌意,嘴角噙着的笑意不明。
可与她而言,这笑却是渗人到骨子里的,因为在记忆里,上辈子的他每每这样笑,都是要死人的。
“小贼,你是想行刺本王不成?”商诀有意吓她,阴沉的口吻里夹杂着几分戏谑,“行刺亲王,可是杀头的罪,你这小脑袋是不想要了?”
江芙月心下一凉,下意识的转过头避开了眼。
她要死了,要死了…
商诀听她半句不回,有些恼了,便兀自捏住了她的下巴颏,逼迫她跟自己对上眼。
只看她如鹿的杏眼当即瞪得老圆,竟生生打出了一声细小的嗝。
商诀忍俊不禁的抿了抿唇,可目光扫过她的眼角,那方竟闪着晶莹的泪光。
看来是被他吓坏了。
他松了手,起身坐回到床边,余光瞥见她还是蜷缩着娇小的身子躺在那,浑身抖如骰子,恐慌极了。
商诀想自己可能做的过火了,便伸出手,可还未触到江芙月半点,她便犹如惊兔一般缩进墙角里,一双噙着泪的眼里写满了恐惧。
还夹杂着一些商诀根本无法理解的情愫。
他目光一黯,起身穿衣。
“来人。”
听到响动,候在门外的周管事跟翠玉推门而入,翠玉赶紧拿着火折子点燃了油灯。
灯火一照,谁都看清了江芙月衣衫不整缩在墙角的可怜模样。
“娘娘!”翠玉惊喜的唤道。
江芙月先是看了她一眼,复又有些后怕的朝商诀的方向看去,双手紧紧环抱住双膝。
这场景难免要人想入非非。
商诀神情黯然,轻声道:“念及夫人舟车劳顿,今日便不住荣祥院。”
他理好身上的赤色宽袖袍子,没有回头,阔步离去,而周管事也急急跟上,没有同江芙月多说什么。
翠玉不知这期间发生什么事,可主子的想法谁又能明白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