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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要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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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后,杜公子虽是醉的走不直道,但任是固执的要送她回闺房。
一推门,他下意识朝里头观望,只看角落的木桌上摆着几只绣好的荷包,样式极其好看。
“听岳母说,你刺绣学的极好。”
江芙月看的出他想要,但那桌上摆着的荷包大多是要摆摊卖的,可细想他今日赠与自己的两串糖球,她便想,也该赠他些什么。
“杜公子可有字号?”
杜公子眯着眼,喃喃道:“单字一个商。”
“记下了。”江芙月半垂眼帘,双手扶门,这显然是要请客而出。
杜公子道了声别,走出几步便回一次头,直到目送他走出院外,江芙月才合上门。
无人待她这般用心,江芙月心里突生一丝暖意,想杜公子是个温和有礼之人,也许是个不错的夫君。
她剪下一块上等的红布,手持针线,却是看着红布久久下不了针。
江芙月努力回想杜公子的音容笑貌,可满脑子都是挥之不去的轿中人。
单就一眼,足以让她寝食难安。
绣了整整一夜,几次心神不宁时扎破了指头,血滴印在火红的丝绸上,倒是看不太出来。
可从头至尾,那轿中人的惊鸿一瞥始终刻在她心里。
越是去想,越是对不住杜公子,这荷包也就扔进了侧身的首饰盒中藏了起来。
昨夜夜雨绸缪,今早上整个里祥镇都弥漫着潮湿的气息。
江兰不愿早起,江芙月便一人早早推出豆腐车到街上摆卖,这活儿再做个两天,便不用干了。
清晨正是旺时,天气又好,不一会豆腐便卖去了一半。
此刻茶馆二楼的小间里,商诀正低垂着眼,瞩目她的一举一动。
楚垣挺直着背站在一旁,看主子一直注视着外头的豆腐摊,以为他是吃腻了山珍海味,想吃一回民间豆腐。
自是静静等候主子下达命令。
商诀拂了拂茶盏冒出的白气,轻声道:“楚垣,去查她的身份。”
楚垣愣了愣,又往豆腐摊看了眼,那里排着队,人多又挤,主子难道担心这里头有刺客?
他应了一声,急匆匆下了楼。
江芙月忙的不可开交,得空时抬手拭去额上的热汗,远见一个行为奇怪的男子在摊铺四周来回走动,阴鸷的眼神在旁人身上肆意打量。
实在是怪异极了。
江芙月不敢引火上身,收起打探的目光,继续做生意。
楚垣转了一圈,倒是没发现什么奇怪的人,他又拂袖上了楼,同主子拱手道:“主子,并未发现可疑人士。”
话音刚落,一支茶杯砸了过来,楚垣机灵的闪身躲过。
商诀被他这番举动气的眉尾一跳,轻嗤道:“楚垣,本王是不是待你太好了?”
楚垣心里一惊,连连摇头说:“属下知错。”
其实他压根不知自己错在哪,以为是主子阴晴不定的性子又犯了。
“本王要你查那女子的身份。”
女子?楚垣惊愕的抬眸,主子说的,可是卖豆腐的那位姑娘?
讨论姿色,那女子在这小镇上实属出挑,他也出于私心多看了几眼。
可于主子而言,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又何必对一豆腐女上心。
“是。”他虽不懂,但命令难为。
几步又跑下楼去,连店小二看他的目光都夹杂着几分疑惑。
街上,江妈推着煮好的豆腐脑走出,江兰把桌椅板凳摆好,姐妹两人一人盛汤一人盛豆腐,递给来往客人。
江芙月收空碗时,又在边角的小凳上发现了那位奇怪的男人。
而江兰就坐在他身侧的小凳上,正饶有兴致的跟他聊些什么,两人的目光时不时朝她身上打转,江芙月躲回到摊前,这种明知被人窥视却要装作不知的滋味实在憋屈。
她蹲地清洗碗筷,不一会听见江兰的嬉笑,抬眼一看,她正掂量着手里闪着光的银锭。
“妹妹。”江芙月擦了擦湿手,起身拦住她。“你同那生人聊什么呢?”
江兰连忙把银锭揣进袖兜,摇头说:“聊些镇上的琐碎闲事罢了。”
她心虚的舔了舔嘴角,几步绕过江芙月,故装勤奋的去帮江妈的忙。
茶馆内,楚垣一五一十将打听到的事全部告知商诀。
他没想到同自己聊天的姑娘是个话匣子,整得他半天都离不开。
更令他惊奇的是,主子好奇的那位姑娘竟是个恶习极多的人。
例如从不夜寝,清晨也能精神抖擞的做工。
还常常对缠在一起的线团发怒,不解开决不罢休。
甚至自带阴气,算命的说她容易带来灾祸,正因如此,江家在这十几年里翻不了身,挣不了大钱。
她跑的很快,镇上的恶鼠大部分是她追着打死的…
说到后头,就连楚垣都开始怀疑这些事的真伪。
商诀微微抿唇,笑意渐深,一双微垂的眼里满是趣味。
“主子,她后日便成亲了。”楚垣心里担心主子会对那江芙月动歪心思,便赶紧道出这话,好提早抹去主子的兴致。
可商诀只是慵懒的半撑脑袋,应了一声。
楚垣松了口气,看来不过是他多虑。
谁知气才松了一半,商诀轻声唤了那女人的名字。
“江芙月是吗?”
他盯着楼下在摊铺旁忙碌的江芙月,如鹰般锐利的眸子像是看准猎物一般,闪着波动。
“本王要娶她。”
楚垣口水一噎,呛出了声:“主子,她后日要成亲了!”
“本王知道。”商诀喟叹一声,漫不经心的搅动茶匙,说:“那便抢。”
一句抢,从主子口中说出来,除了轻而易举的调笑外,便是不允失败的死令。
可府上还有位难说话的女主子,楚垣只能顶着被骂的风头,请求主子再三思量。
“若是王爷娶妾回府,王妃定会大发雷霆,请王爷三思。”
提及王妃二字,商诀斜眼扫来,眸底渗出彻骨的寒光。
“楚垣,谁才是你的主子?”
楚垣垂着脑袋,说:“属下自然听命于王爷,只是王妃她…”
“本王要看王妃的脸色行事不成?”商诀轻抬茶杯抿了一口,脸上不明不黯。
楚垣摇摇头,说:“属下明白了。”
三日一过,烈阳当头,无风无雨,正是黄道吉日。
江家忙里忙外的办着喜事,可江芙月已有两日未见杜公子了,相貌也是忘去了大半。
后娘送来的喜袍正好合身,江芙月细细摸着材质,竟会是上等的丽南丝绸。
这一件,怎么也需千两才能买到。
杜公子竟会如此大方的赠她。
江妈几人在外头等她,交头接耳,是压不住的喜劲,炮竹放了好几响,噼里啪啦的扰人清净。
江芙月生疏的略施粉黛,整装完毕后才推门而出,江妈几步走近,搀扶住她,连连夸赞道:“美啊,真是美啊。”
江芙月听的红了脸,与江兰站在一起的哥哥却是调侃道:“人靠衣装马靠鞍,穿了金装,哪里还瞧得起我们这些粗布做的衣裳。”
“少说些话。”江妈狠狠白他,转而又挂着笑脸搀扶着江芙月走进大堂。
因为七里离镇子需要一天的脚程,江家家境不好,新郎自是不必前来敬茶,江芙月独身一人穿着喜服,跪地敬了父母各一杯茶。
平日对她并无所谓的父母二人,今日却哭是纷纷抹泪,仿佛此生都不复再见一般。
江芙月喉头忍不住哽咽,余光却见江兰一双红丝布满的眼里既是嫉恨,又是不舍。
以为她是羡慕自己的这身云绸。
到了时辰,江家几人随她一同踏出院门,门上炮仗两束放的正响。
习俗都说成婚当日不得为家流泪,更不许舍不得娘家。
所以江芙月压住心底的种种不舍,踏进门口停了良久的喜轿上。
十八年来虽算不上安稳平和,有时还被后娘咒骂,被江兰冷嘲热讽,但江芙月对家是有感情的。
同上辈子的概念来讲,那是她活了十八年的“巢穴”。
一路颠簸,坐的屁股生疼,而窗外则是嘈杂的人声跟连环的响炮,江芙月撩起挡人视线的盖头,看了眼轿内。
这轿子十分宽敞,身侧还有几只绣凤的方枕,遮窗的薄纱也是上乘的料子。
杜公子确实用了心思。
炮声渐渐没了,大抵是出了城。
马车颠簸不停,江芙月依在方枕上歇了一会,直到白纱外朦胧的天色转黑,她才迷糊的睁开眼。
一天的路程,怎么也该到了才是。
江芙月撩开白纱,只看轿旁有一人骑马跟随,细细一瞧,竟是前些日子出没在豆腐摊的怪人。
她怯怯的问:“喜娘呢?”
楚垣闻声看向她,眼神并不友好,他实在不明白,王爷花下重金就为娶这么一个乡下姑娘。
而且这江家的主事还是个见钱眼开的家伙,他不过送来五百两黄金,那主事便二话不说退了之前的婚事,对他点头哈腰,献起殷勤。
像这样的家,能教出什么好姑娘。
楚垣收回眼,说:“路途遥远,喜娘不跟。”
江芙月对他的印象只有奇怪,便不好多问,只是人有三急,远远看去,这马车竟还在看不到边际的荒郊里行驶着。
“我,我要如厕。”她双手攥的很紧,说完话,登时红了半边脸。
楚垣稍稍一愣,挥鞭加快马步赶到车前,同马夫嘱咐了几句。
只见马车停在一处隐蔽的杂林,江芙月被马夫搀扶着下车,钻进林中,不过一会又钻了出来。
原本整齐的发鬓上挂满了蜘蛛网,江芙月手足无措的看向楚垣,青涩的脸上一红一白。
她大概是最落魄的新娘了。
“请姑娘小心。”楚垣忍着笑,替她清去头上的杂叶。
回到轿里,马车继续在见不着光的小路上驶行。
江芙月本就夜晚不眠,又想不到做些什么,只能撩起薄纱,趴在窗沿同骑马的楚垣聊起天。
“你家公子是怎样的人?”
她不过见了杜公子一面,只晓得他表面和气。
楚垣愣了愣,仰头观望满天星辰,说:“就像天上忽明忽暗的星辰。”
江芙月顺着他仰望的方向看去,良久,轻叹道:“原来是个温柔的人。”
温柔?
楚垣为之一震,他方才明明说的是阴晴不定。
……看来这姑娘并不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