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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九曲音 ...

  •   向京城积紫供应粮食的就是商都建仁。不仅米粮,举凡从全国各地运来的货物都会先经过建仁才转运到积紫。
      若是没在这碰到一脸贱笑的风少若,苏沐嫣也许会有更好的心情。风少若是哪位?杨廉之的旧识。杨侍卫只做了这样简短的说明。他们在建仁的住宿起居,就是这位风少若安顿下来的。
      看到将一大块胭脂抹在左颊上、以掩饰真实面容的苏沐嫣,风少若笑着对杨廉之说:“杨兄的眼光还真……特别……”
      杨侍卫尴尬着脸色做了介绍。
      “原来是苏宫主。”风少若仔仔细细前前后后端详了她许久才表情微妙地说,“不过苏宫主不是有名的蛇蝎美人么,怎么……”
      “你这是什么意思?”苏小二挑衅地看着他。
      “苏姑娘的手法着实……”风少若做出上妆的动作,手指一摆,“不敢恭维。”
      苏小二打算再踩他一脚的时候,杨廉之沾湿了手巾不由分说地把她脸上的胭脂擦得一干二净。
      “的确不好看。”他憋着笑说。
      风少若姿态优美地坐在太师椅上,先是铺了一张地契在桌上,然后又甩出一叠银票:“这间院子正好给你们落脚,我选了很久才相中的。满意么?”
      “嗯嗯~”苏小二顿时狗腿地点头,“风公子真是好眼力!”
      “等你们安顿好,我就回京城去了。以后短缺什么派人来京城知会一声就行,相去也不算远。”风少若慢悠悠地交代着。
      “相去不远?京城和建仁离得很近么?”苏小二傻傻地问杨廉之。
      他点了点头:“快马十天。”
      合着绕了半天他们又绕回来了。
      “不过苏姑娘放心,既然是杨兄建议你来这,就肯定错不了。紫微垣要想找出你来,可不是那么容易的。”风少若安慰她,“现在他们自保都来不及,哪里有空闲来找你这个落跑的宫主?”
      “我没落跑,我是被绑架的!”苏小二反驳道,随后神色一转,“等等,你说紫微垣自保都来不及是什么意思?”
      “在你和杨兄浓情蜜意游山玩水……哎哟……苏姑娘你轻着点。”风少若揉着被她一个手刀劈歪的脖子,“……的时候,丹阳王一党被朝廷一网打尽,现在贴了告示昭告天下说紫微垣与朝廷携手共擒反贼云云,结果那些受过丹阳王恩惠的边疆门派不断地打着为丹阳王报仇的旗号骚扰紫微宫,还有不少不怀好意的帮派浑水摸鱼。漠北苍狼山更是发了话,紫微垣苏宫主就在他们手里,要在丹阳王的头七那天曝尸一日以告天灵。七杀长老荆云锡领着杀破狼六吉星正打算杀上山去救人呢。”
      “啧啧,够狠的啊。”苏小二摇着头,“不知道哪家的姑娘这么倒霉。”
      风少若斜着凤眼看她:“苏姑娘真是淡定。”
      “风公子何出此言?”苏小二堆起笑,“小女子虽然也叫苏沐嫣,但是沐浴之沐,嫣然之嫣,紫微垣苏宫主这等人上人的角色,我都未曾谋面,为何不能淡定?”
      “如此甚好。”风少若放心地点了点头,“你好自为之。”此话甚为耳熟。
      送走了风少若,杨廉之带着苏小二到内院收拾房间去了。
      “这间朝南,暖和一些,你住吧。”杨廉之帮她把窗户支起来,她点点头:“那你呢?”
      他指了指隔壁的厢房:“有什么动静我可以马上过来。”
      “不行,不如我们在墙上安扇门吧,更快一点。”苏小二在墙上比划着。
      “你就不怕我半夜过来对你用强?”杨廉之一手抵在墙上,俯视着被自己罩在阴影之下的苏小二。
      “你真要对我用强还用走门么。”苏小二哀怨地看着他,“就我这小身胚,就我这白鹤亮翅的功夫,你杨廉之一把就把我摁地上了我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杨某不是那种人。”他又不高兴了,一张俊脸拉得老长。
      “所以我不担心嘛。”
      这人吧,逗一逗就把脸拉下来,再逗一逗就把眉头皱起来,真是好玩得不得了。
      杨廉之看着苏小二,“你”了半天也“你”不出个所以然来,最后只有放弃地说:“走吧,我们去置办些东西,这房子才好住人。”
      苏小二欣喜着应了,抬脚就往外走。却被杨廉之一把拉住,他手里多了一袭长衫,说:“穿上这个,免得被认出来。”
      一袭烟灰的长衫,小领歪襟,袖口滚着金银丝的边,前襟一朵水红色芍药,花娇叶绿,衬得苏小二更显倜傥风流。
      夏末秋初,北风刚起,杨廉之见苏小二在踏出家门的时候缩了缩脖子,缓了神色问她:“冷么?”
      她摇了摇头:“只是一下吹到风,不碍事。”
      他才放心地别过身,却又收住步子,瞧了她一眼,走在了她的左前方,替她挡一挡风。
      苏小二看着路边的绸缎店,两眼发直。桃红柳绿,姹紫萌黄,大朵的芍药与展翅的青凤,女儿家都爱这些东西。
      “想做衣裳?”杨廉之见她停下步子,也一并站定。
      “倒不是衣裳……”苏小二仿佛想起什么一样抬起头,“杨廉之,我给你绣个荷包,可要?”
      苏小二挑了一块一色暗红的缎子,想了想花样,便将自己关在屋子里,开始动手。
      做荷包不费事,绣花真是要她老命。太久没有拿针,一开始手都在抖,噗嗤,戳了个血洞,噗嗤,又是一蓬血珠冒出来。还好这料子是红色的,不然也得给她染红了。
      杨廉之来敲门叫苏小二吃饭的时候,她正在往荷包上薰香料。香料是前几日从市集上买回的那一堆里挑的,零陵香,这里似乎是叫铃子香。凝神静气,放松精神的上选香料,给杨廉之佩着,免得他老是扮作冷面侠。
      一个玲珑小巧的红色荷包被苏小二捧在掌心,献宝一样呈给杨廉之:“快吧?一个下午就做好了!”
      看到荷包上的鱼戏莲叶图,杨廉之的脸刷的红了。
      “不过随手做做的,以后再给你做个精细的补偿,这个你就随便戴戴吧……”苏小二这才想到鱼戏莲叶图的意义,脸也不由自主地红了。
      杨廉之不愧是杨廉之啊,不出片刻就又是白白净净一副冷面孔,伸手接过她的荷包:“嗯,做的不错。”
      “连句谢谢也没有么?”苏小二咬着筷子嘟哝道。
      “多谢。”他把目光从荷包上移到她的身上,“女儿家,是要多做些女红。别老是张牙舞爪的。”
      “嗯?我不过送你个荷包你别登鼻子上脸啊。什么张牙舞爪啦,我哪里张牙舞爪啦,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张牙舞爪啦?别随便毁我清誉,姑娘我嫁不出去你娶啊——呃……”苏小二看着他笑意越来越浓的眼睛,偃旗息鼓,坐下吃饭。
      “我听烧饼铺的陈大妈说,今晚上津桥那里会有灯会,一直摆到锦德寺呢!”苏小二眨着眼睛,期待地看着杨廉之。
      “你想去便去,记得换装便好。”杨廉之从她身上收回目光,继续埋头洗着碗筷,注意到身旁的苏小二还盯着他不放,他只有再次侧过头,问她,“还有什么事?”
      “杨廉之!你同我一起去嘛!”苏小二拽过他的衣袖,似乎……是在撒娇?
      杨侍卫刻意地皱起了眉头,别过头去,嘴里却说道:“我怎么会放你一个人出门?”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情话呢喃。
      苏小二烫手似的松开了杨廉之的衣袖,绯色的红晕染上双颊,一扭头便跑出了厨房。
      被一个人丢在厨房的杨廉之,也停下了手中动作,那只还滴答着淘米水的右手不意间捂上了自己的口鼻,滚烫的吐息从他口中呵了出来。

      “杨廉之!豆腐花!”
      说是灯会,苏小二却直扑食店而去。杨廉之看着她欢呼一声就要脱开自己的身边,不由心头一紧,伸手猛地将她拉住。
      “杨廉之,你做什么,很痛!”苏小二挣扎着,向着豆腐花。
      “别跑开我身边。”杨侍卫冷着一张脸,依旧抓着她的手腕,将她带去了心心念念的那个豆腐花摊。
      当初青天白日之下欧阳贺劫了苏小二的景象,如今一遍一遍地在杨廉之脑中反复。自己右手抓着的这条滑不留手的泥鳅,就算她再怎么挣扎,都绝不会再放手。
      “放开我!说了很痛!”苏小二却不承情,仿佛厌恶一般地猛甩着手,只是甩不掉、挣不脱。
      直到杨廉之在豆腐花摊的老板惊异的目光中猛地回神,才倏地一松手,苏小二眼看着就要跌跤,却被杨廉之抱住纤腰、捞在怀里。
      “你弟弟脾气可真倔哪。”豆腐花摊的大叔笑呵呵地看着他俩,“要来碗热腾腾的豆腐花吗?”
      “给他来一碗,我不必了。”杨廉之看了一眼胀红了脸的“弟弟”,回答道。
      他收回视线,放开苏小二,掏出几个铜板放在了摊档上,又听见斜刺里她喊了一声:“老板!我不要虾米!”
      杨廉之嗤之以鼻:“怎么跟个孩子似的。”然后绷着脸等待苏小二跳着脚反驳,却是良久的沉默无声。等得杨廉之,起了一阵心慌。
      老板递出了装满豆腐花的瓷碗,苏小二伸出双手捧住,安静地坐去摊档旁的桌椅上,埋头开吃。
      杨廉之惊愕地看着她这一连串动作,慢吞吞地坐去她身边,盯着她吃完了这一碗豆腐花,待她要起身离开的时候,再次伸手捉住了她的手腕。
      苏小二却先一步躲开了,将瓷碗还给了老板,便落荒而逃。
      “嫣儿!!”杨廉之一声疾呼脱口而出,拔足便追,无奈人群熙攘,眼看着苏小二要将自己甩脱,心头一急,几个纵身拦在了她的面前。
      铁塔似的堵住她的去路,杨侍卫虎着脸俯视着她:“你要去哪?”
      “让开!”苏小二却不甘示弱,梗着脖子命令道。
      “我问你这是要去哪?”杨廉之又问了一遍,语调一如往常,波澜不惊。
      “管你什么事?”苏小二嗤了一声,白了他一眼,一字一顿地说,“杨、侍、卫!”
      杨廉之的舌尖打上牙齿,一声轻啧。苏小二见他无话可说,便要绕过他继续跑自己的路,斜兜里杨廉之却一手揽住她的腰,将她收进了自己怀里。
      支吾的低语落在苏小二的耳边:“抱歉……我……”。
      杨廉之感觉到怀中的苏小二猛地打了个冷战,细如蚊蚋的声音传入了他的耳朵里:“方才,很痛,很吓人。”
      “嗯。”杨侍卫点了点头,墨黑的长发落了几束在她的肩窝,“回去吗?”
      “嗯……”苏小二声音里,不知为何带着几分失落。

      苏小二这天难得的起了大早,伸了伸懒腰想去街上逛逛,走到中庭,看到了杨廉之。“早,杨大侠你在练剑哪?”她嘻嘻哈哈地走了过去,似乎将昨日的事浑然忘于脑后。
      杨廉之却是眼露凶光,身影裹着一道剑气袭来,她顿时吓得血色全失,傻呆呆地站在原地。他及时地收住了身形,站直了身子,木着一张脸,带着几分责怪的意味,说:“我练功的时候不要冒冒失失走近。”
      刚才劲风擦过耳侧,皮肤被刮得生疼,苏小二有些被吓呆了。杨廉之浑身的杀气,凶狠的眼神,毫不犹豫地……朝她挥下的剑刃。
      “你……没事吧?”杨廉之看她不说话,语气软了下来。
      “啊……嗯。我出门去转转。”苏小二讷讷地应着。
      “我陪你吧。”
      “不用,你练功吧。”
      于是她头也不回地出了门,杨廉之动了动步子,想要跟上去,却想及昨晚的事,还是站住了。
      苏小二走出家门,抚着还未平复的胸口,忆起杨廉之浑身的杀气,昨夜被他抓住淤青紫痕的手腕又开始隐隐作痛。
      他是什么身份,为什么要跟着她,是否……是否……——苏小二不敢再往下想,用力地拍了拍自己的脸。
      “公子!”冷不防斜地里冲出一个小丫头扑在她的脚下,“公子,求你给景儿做主!”
      公子?苏小二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石青长衫,才想起自己是扮了男装出来。
      小丫头抬头滚着眼泪看着她:“公子!景儿不想被抓去凭香楼!求公子把景儿买下来!”
      苏小二看了看丫头身后追上来的几个恶形恶状的大汉,再看了看抱住她大腿的自称景儿的小丫头,该死的侠义心肠冒了出来。
      “你先起来。”苏小二把女孩子搀起来,帮她擦掉脸上的脏污,“你是被他们抓去凭香楼的?他们要你卖身?”
      “这位小爷,别听这小贱婢扯谎!”为首的大汉粗着嗓子说,“她是被她爹卖到咱们楼里来的,真金白银出了二十两银子,立了字据的!”
      “公子!我爹硬把我给卖了的!求您买了我吧,我什么都会做!”
      “走!跟老子回去!别堵人家的路!”大汉扯住她的胳膊,“这位爷还嫌你脏呢!”
      “住手!”苏小二把景儿拽了回来,“二十两是吧?我买了她!”
      “哟,爷您说笑的吧。”大汉堆着笑,“这姑娘进了楼,可就不止二十两了,爷要是相中她,□□那天来楼里叫价就是,您可不能断咱们的财路啊。”
      “那你说要多少钱?”
      “这赎身的价,小的也不好乱说,爷您跟小的回去问问妈妈,不就明白了么?”
      “叫你们楼的妈妈来见我,小爷就在这候着。”
      “柳妈妈忙着哪,只好委屈小爷走一趟凭香楼了。”
      “……”苏小二想了想,景儿的手一直死死地拽着她的袖子,“也行,带路吧。”
      “慢着。”一个有些耳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苏小二扭头看去,吓了一跳:“白……白……白越?!”
      “白先生,您早!”那几个龟公连忙堆起满脸褶子的笑,急急地迎了上去,“白先生,这几日都没来咱们凭香楼,楼里的生意都清淡了不少,绿腰姑娘念叨您都念了好几天了,别的琴师来啊,她都不肯开口唱。”
      白越衣袂飘飘,还是那副不惹尘埃的神仙模样,看不出来是青楼的熟人,白越看着苏小二脸上浮起疑惑之色,淡淡地笑了一下: “苏少爷,今儿起得可真早啊。”口气里装得很是熟稔。
      “白先生也是,这么早赶着去哪?”苏小二堆着笑,心中暗叫糟糕。
      白越笑了笑,转移话题道:“苏少爷是看中这个姑娘了?”
      “算是合眼缘,就是这几位不愿松手,苏某也无可奈何啊。”
      “苏少爷要的人,谁敢不给。”白越看了那几个大汉一眼,“这几个东西不识好歹,苏少爷可别放心上。”说着,白越就转向他们,“不过是个楼里新买的丫头,柳妈妈也忒小气了。”
      “白先生说笑了,这几个不长脑子的奴才随口乱说的,当不得真。”一声甜腻的娇笑传来,循声望去,一个美得有些霸道的女人走了过来,“我想怎么这么久都不回来,原来你们几个不中用的在这开罪我的客人。”
      那几个龟公见状,立马唯唯诺诺地点头哈腰,看来这位便该是凭香楼老板娘柳清秋。建仁第一青楼凭香楼的柳妈妈,可是名气响当当的老鸨。人漂亮风骚不谈,整治手下姑娘的本事也是数一数二。
      “这位小哥真是俊俏,莫不是白先生的朋友?”柳清秋一双美目盯着苏小二上下地看。
      “白某不过与苏少爷有一面之缘,不敢高攀。”白越把苏小二捧上了天,柳清秋自然是两眼放光。
      “苏某为白先生的那曲风入松倾倒不已,高攀什么,倒是应该苏某高攀不上白先生。”苏小二把他的马屁原封不动拍了回去。
      “景儿这小丫头能得苏公子看中,真是几世修来的福气,还不快谢谢公子爷。”柳妈妈一把扯过躲在苏小二身后的景儿。
      “哎,景儿的这一声谢,还是等柳妈妈放了人再说吧。”苏小二一展折扇,摇头晃脑,一派风流,“这二十两的底价,柳妈妈想加多少才肯呢?”
      “瞧苏公子说的。这景儿虽然现在还只是个乡下丫头,但你看这脸蛋,这身段……”
      “两百两,够不够?”苏小二不耐烦地打断她的话。
      “够!这自然是太够了!苏公子果然爽气。”柳清秋涂着丹寇的手软软地搭在了她肩上,媚眼如丝,吐气若兰,“苏公子若是得闲,不如再进楼里来看看可还有什么中意的姑娘?”
      “不用了。”白越立马帮苏小二解围道,“柳妈妈,苏少爷可不爱好烟花之地”
      “哟,白先生又在拿我开心呢,这男人啊……”柳清秋还欲揽客,苏小二从怀里掏出银票,皱起了眉头:“钱给你,卖身契拿来。”
      “哎哟,我哪会带在身上啊,苏公子。”柳清秋眉开眼笑,却不接过,“倒是苏公子,将这么些银子放在身上,也不怕被人偷去。”
      得,还是跑不了这一趟。苏小二看白越踟蹰着要说什么,先出声道:“那还不快点带路。”
      “哎!”柳清秋那双媚眼又滴溜溜地抛向一脸尴尬的白越,“白先生,您要是放心不下苏公子哪,不如一起?”
      白越脸上露出厌恶的神色,看了看苏小二,还是答应了。
      两人跟着柳清秋走进脂粉飘香的凭香楼,穿过乌髻如云的美人堆,入了最里面的那间屋子。“给,这就是景儿的卖身契。”柳清秋把一张纸交到苏小二手上,苏小二伸手去接,却没有立时缩回去:“收条。”
      “什么收条?”柳清秋茫然地看着她。
      “麻烦柳妈妈写明某年某月某日,苏某自贵处买下景儿姑娘,收足两百两银子,从此两清,景儿姑娘与凭香楼不再有任何瓜葛。”
      柳清秋一脸的尴尬:“苏公子真小心。”
      “小心使得万年船。”曾经的账房西施笑得甚为灿烂。
      被景儿揪着袖子,苏小二带着她走出凭香楼,小姑娘才终于松了口气,人也软软地倒在了苏小二的身上,倒是叫苏小二一阵惊慌:“呃?景儿姑娘?你怎么了?景儿姑娘?!”
      “身体太虚,一放心就倒了。”前面有人开口说道。
      “哦……”苏小二讷讷地应着,但随即便猛一抬头,“呃?杨廉之?!”
      黑面神铁塔一般站在她面前,白越掩着口吃吃地笑着:“这位兄弟未曾见过,苏少爷的新欢么?”
      “这么久不回来,是跑来青楼玩了?”杨侍卫斜睨着白越。
      “呃……不是……那什么,咱先把这姑娘弄回去行么?”苏小二理亏,只有低着声音说,“我来介绍,琴师白越先生。这位是杨廉之杨大侠。”
      “杨兄有礼。”白越微行一礼,其风情真是袅袅动人。
      “白先生好。”杨廉之不咸不淡地和白越打了招呼,然后抄起景儿一言不发就往家的方向走。
      “苏宫主,你这位杨侍卫真可怕。”白越附在苏小二耳边轻轻地说。
      “别叫我苏宫主了,我是冒牌的。”苏小二轻声纠正他。
      “我知道。”他笑眯眯地说,看着苏小二愕然的神情,“朱公子说,你绝不会是苏暮烟。”
      “……”苏小二低了低头,只有闷声不响地跟在了杨廉之身后。
      把景儿放在空厢房的床上,苏小二刚想凑上去看看她,就被杨廉之一把拽了出去。此人很蛮横地丢下一句:“劳烦白先生照顾这位姑娘。”就拉着她直奔苏小二的闺房。
      “你干嘛?!”苏小二被他拖着走得跌跌撞撞,最后还被用力地扔在了美人靠上。
      “你去妓院干嘛?那个白越是谁?!”他的声音提得很高,震得她耳膜隐隐作痛,如同有什么前尘旧事,今日里要一并与她算个清楚明白。
      “我去干嘛,你管不着!”火气一上来,她也冲着他嚷嚷起来,与昨晚一样的气话,杨廉之听在耳中,怒火攻心。
      他看着她,把腰间的荷包解下来扔到苏小二的身上。
      “你不要就不要!扔什么扔!”苏小二一手抄起,就把荷包扔了回去。
      荷包撞在了杨廉之的身上,径直坠落在地,他看了一眼,一脚把它踢开。
      “你干什么!”苏小二顺手又把靠枕砸向他,“我做了一下午的!”
      “我说过让你别离开我。”杨廉之一手牢牢地箍住她的下颚,铁青着那张俊脸,将她摁倒在美人靠上。
      苏小二惊恐地瞪大了眼睛,因为太过恐惧而浑身发僵,她哆嗦起了嘴唇,对着压住她半个身子的杨廉之说:“杨廉之,你要做什么……”
      “你来告诉我,我要做什么才能让你不离开我?”那双原本沉静的黑眸中,如今却是闪着妖异的光。
      “杨廉之!你发什么疯?!”苏小二歇斯底里地要将他从自己身上推开,“你这个伪君子!!”
      苏小二拼命的抗拒浇熄了杨廉之心头燃起的妖火。他突然冷静了下来,怒火撤去、淡淡地看着苏小二的杨廉之,更让苏小二心底发寒:“原来如此,那好,杨某就此告辞。”
      “呃?你说什么?!”
      “苏姑娘不是说杨某是伪君子么?再没必要留在这,平白污了苏姑娘清誉。”杨廉之说完,松开两手,直起身子,抬腿就往外走。
      “好!你走!走得越远越好!”苏小二的鼻子都要气歪了,“是你先无理取闹,难道还真在理了?!”
      他没有回头,任凭苏小二脱下她那双绣花鞋,二话没说就掷向了自己的背心。绣花鞋突地一声打在了门槛上,杨廉之一脚踩过,跨了出去,消失在门外,再也不见。
      屋内只剩下苏小二急速的呼吸声,“白越,你好戏看够了没?”苏小二抬起头,半怒着对着门外说,白越轻笑一声走了进来:“刚才那场可真够精彩,苏……”
      “我叫苏沐嫣,沐浴的沐,嫣然的嫣。苏宫主的亲妹妹。”苏小二平顺着呼吸,理了理乱了的发髻。
      白越弯腰拾起门边那双绣花鞋,走至她身边,半跪下身为她穿上:“苏姑娘,那位杨兄弟真的就这么走了?”
      苏小二任由他捧起自己的右足,整了整衣衫:“走就走了,还有什么真的假的?”
      “那……那位景儿姑娘……”白越站起身,退开一步,让她双脚落地,自己站起来。
      苏小二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地吐了出来:“醒了就让她自由的去吧,老娘没力气管了。”
      白越莞尔一笑,正待说笑,却听见一个怯生生的声音从门口响起:“恩公……景儿不走,景儿要留在恩公身边。”
      “我是女的,不是你恩公。”苏小二一把扯掉发带,墨云似的长发披散在脑后,“你不必留在这,我也没想让你报恩。”
      “不,景儿也没处去了,还请恩公……恩人收留我……”
      “出去!”
      “苏姑娘。”白越走前一步。
      “全给老子他妈的出去!!!”苏小二发飙了。
      白越看了看她,轻推了一把景儿的肩膀,和她一起走出去,还把门带上了。
      苏小二不知窝在房里有多久,天渐渐地黑了,屋子里也没点起蜡烛,乌麻麻一团,伸手不见五指,苏小二听见白越的声音在门外响起:“苏姑娘,吃晚饭吧。”
      “不吃。”她有气无力地说道。
      “那我给你端进来。”
      苏小二还没来得及开口制止,白越就毫不客气地推门进屋了。
      “你进来干吗!出去!出去!!”
      “饭菜就放在桌上,苏姑娘你要记得吃。”白越放下手里的漆盘,“景儿做的晚饭,她可是盼着你吃一口,夸夸她的手艺呢。”
      “让她走。我家不要佣人。”苏小二挪动着屁股,背对着他。
      “难道苏姑娘就打算从此一个人东躲西藏?”白越淡淡地看着她。
      “当然。”苏小二又挪了挪身子,“反正从来都是一个人。”
      “那不知苏姑娘愿不愿意收留白某呢?”
      苏小二闻言,忽地回过头看向了他。
      “白某被朱公子扫地出门,在建仁的宅子又被表叔霸占,已无可去之处。”白越柔柔地笑着。
      “我不过一个落跑宫主,被两路人马追得焦头烂额,白先生又何苦?”苏小二冷笑了起来,“是死皇帝想你来结果我的性命吧?”
      “若是苏姑娘这么想,那便是这样罢。”白越笑起来的时候非常好看,轻轻柔柔地,就像降下尘世的雪花,但是这样的美,总是让人怀疑是不是转瞬就会消逝一般,在明明暗暗间熄灭。
      “若是苏姑娘就这么被白某杀了,那你也不过尔尔,死不足惜。”白越的眉尖,仿佛藏着冰霜一般。
      苏小二挂着寡淡的笑:“那白先生还真是高看我了,小女子出身市井,十岁起给人做粗使丫鬟维生,十三岁算是时来运转,被聘做账房。这十六年来,走错路、看错人、谋错事,不过是耍了耍小聪明,有什么值得他朱公子如此厚待?”
      “苏姑娘的小聪明,可是让朱公子很是居安思危。”白越凑近了些,“这么接连的事端,你居然还活了下来,就算是值得敬佩的了。”
      “朱公子那么不想我活?”
      白越轻吐四个字:“养虎为患。”
      “那你不如现在就取我性命。”苏小二看着他,“杨廉之走了,我又不会武功,任你摆布。”
      “白某虽是领了朱公子的命,但要不要遵旨而行,可得按照白某自己的意思。”白越站起身,罗衫婆娑,“苏姑娘甚是有趣,白某还想多看看,你还会发生怎样的事。”
      “随你高兴。”苏沐嫣懒懒地抬起眼皮,看着他走出门外。
      阳光随着他打开门的动作,闯进了苏小二的屋子。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九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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