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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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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微朦,一层薄雾浮在院子的槐树间。
架上的公鸡看到透过雾气的第一缕阳光,开始了第一声啼鸣,接二连三的,挨家挨户的公鸡便不停的和唱起来,直到女主人推开门,在地上撒一把粮食,公鸡才从架子上飞将下来,啄食去了。
女主人刘淑兰,一位五十岁上下的农村妇女,穿着自制的黑色棉布衣,几乎全白的头发在脑后挽了个疙瘩。
刘淑兰给鸡子撒了把粮食,洗漱完毕,便忙着在厨房张罗一家人的早饭。
一家之主名叫方济宗,他穿着白色泛黄的棉布对襟坎肩,坐在床头抽完一只旱烟,披了件深蓝色的外套,踢趿着布鞋,踩着鞋后跟从床上下来。
在低矮的土坯厨房门前的水盆里撩两把水,随便在脸上抹几把,也就是洗脸了。
此时,刘淑兰早就烧开了一大锅水,从灶堂起身,起了两暖瓶的开水,这是一家人一天的用度。
刘淑兰共生了两女一子三个孩子,儿子是最小的那个。
此时小儿子早早的起来,喂饱了猪和牛,也到厨房来了。
说是小儿子,年纪也不算小,一九六五年生人,属蛇的,虚岁二十。
刘淑兰已把早饭准备停当。
玉米糊糊,北方平原秋冬季节主要的汤食,今年新打下的玉米磨的糁,彼一揭开锅盖,那香气早从窗棂间便飘到街上去了。
两根腌黄瓜,一盆老茄子,一筐馒头,即是一家人的早饭。
前两年村里分了地,结束了兴起一时的“生产队”劳动,方家五口人,每人一亩三分地,共计六亩半地。
除去每年缴给公家的公粮,余下的麦子基本能接上来年的新麦,总算是解决了温饱问题,可以敞开肚皮吃了。
原来的生产队,一块劳动,年底按工分分粮分钱。分的那点粮食哪够一年的口粮呢,都是掺杂着红薯面,菜叶子,一年熬过一年。
往往是大人从牙缝里省下一些,贴补正长身体的孩子,然后趁上工的时候,到地里搂些吃食。
嫩玉米,刨了皮就可以吃,透着甜味。红薯,花生,毛豆,只要有机会,秋天里不会挨饿的。不过这在当时要是被逮到,要受处分的,轻则扣分罚工,重了要受到集体批评的。不过,大家心照不宣,没什么人追究。
吃了早饭,方济宗今天也不忙着下地收拾农活,而是叫了儿子方安成,在堂屋屋檐下的树墩上坐下。
像往常一样,摊开一片草纸,铺上烟丝,一根旱烟便抽起来。
农村小伙,大多二十岁上下就开始说下媳妇了,一般是头年定亲,来年办酒席迎娶,这都是常例。
方济宗两女一男,前几年俩闺女陆续出嫁,剩下这幺儿子,眼瞅着就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再不结婚,就要当孝顺儿了。
渐渐升起的太阳,由东转南,照在院里大槐树上,投下一片阴凉,树叶也由绿变黄,越发稀疏了。
透过低矮的篱笆围墙,方老汉看到在等的人来了。
一顶大檐帽,边沿开了线,向上卷起,一件四兜大褂倒也齐整,左腿上的黑布裤腿卷到膝盖,村西头的岳世卿推门而入,一边喊着:“老哥!”
二人寒暄几句,便把话题扯到今天的正事上。
方老汉递过一支带过滤嘴的香烟,问道:“那边都说下了吗?人在家吧?”
“在家,在家,保准出不了差子。”岳世卿点燃香烟答道。
方安成也站起身来,腼腼腆腆的立在一旁,听着两人答话。
别看他面上不显,乖乖顺顺的样子,其实早已经在心里喊了无数次‘卧|槽’。
原因嘛,说起来就很匪夷所思了。
方安成现在身体里的灵魂,并不是原来的方安成,而是来自现代的十八岁女孩安橙。
没错,是个女孩子。
那天就是很平常的一天,安橙洗漱完进被窝睡觉。
因为拿到了心仪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她这些天过得很是舒心,但是万万没想到,她在睡梦中就这么穿越了......
穿就穿吧,她乐观点,就当是命运的嘲弄,说不定啥时候她再睡一觉就又回去了。
可是让她穿成一个男孩子是什么意思?命运是在嘲弄她之后又来了个过肩摔吗?
满打满算,她穿过来有五天了,从这里的环境还有人们的言谈中得知,这里原来是她从没有经历过的八十年代。
她出生在2000年,是标准的零零后,一出生就被现代化笼罩了,哪里能知道农村生活的样子呢?
好在她有方安成的记忆,喂猪喂牛喂鸡,她倒是好好体会了一番辛苦。
这几天她琢磨着,既然来了,那不做出点什么来,有点对不起她现代人的身份。
她毕竟是名牌大学的准大学生,自信脑子里还是有点墨水的。
不过现在,一个大问题正摆在面前。
这是方安成今年以来第三次相亲了,他父母着急着让他结婚生子。
在农村,到了年龄不结婚会被指指点点,会被扣上各种帽子。关于这一点,安橙已经在无数的文学作品中看到过了。
可是她毕竟是个女孩子,真要娶妻不成?这实在是做不到啊,心里防线突破不了,虽然顶着方安成的男儿身,她还是觉得自己是女孩子。
她要好好想想对策。
不过这对策嘛,暂时不便透露。
每到秋收忙完,春节前后,抑或农闲时节,是农村媒婆和“月老”最活跃的时候。
附近十里八村,谁家有待嫁的大姑娘,哪家有未娶的小伙子,他们都掌握的十有八九。媒人们消息互通,信息共享,牵线搭桥,凑成一对又一对的新人。
抽完一支烟,烟头丢在地上,用脚拧几下,动作一气呵成。
岳世卿看了看腕上的上海牌手表说到:“时间也不早了,我和安成早去早回,先去相一相,成与不成,全在他们年轻人,我就是领个路。”
“那行,那就全拜托岳老弟说合了,中午回家来喝两盅。”安成他爹边说边把一盒烟塞进岳世卿的上衣口袋里。
晚秋的太阳南移,透过稀疏泛黄的槐树叶,散落在篱笆围城的小院里。
岳世卿领了方安成,一老一少,一前一后,走在村里的泥巴路上。老少二人走在路上,也不搭话,只见尘土随着步子飞扬起来。
出了黄土村,行过了一块块棉田,安橙的心里可不像她表面上那样平静。
听岳世卿的意思,好像这相亲成不成是要年轻人自己做决定?
主要是前两次方安成之所以没相成,是对方父母不太愿意,被拒绝了。她还以为现在还是父母之命呢。
这正好,反正不用全听爹妈的,那她就咬死了不同意,谁怕谁呢,能拖就拖。
她要是真跟哪个女孩子结了婚,可不就相当于‘骗婚’嘛,没感情没实质的婚姻生活,可不得耽误人家女孩一辈子。这缺德事她可做不来。
想到这儿,她心里轻松了不少,开始有闲心欣赏一下风景了。
现在是夏末秋初,四周还是生机勃勃的一片。
又到了收获的季节,这片肥沃的土地上,庄稼一茬茬的生长,又被一车车拉回家,粮食都囤起来,秋粮是不用缴公粮的。
各种庄稼秸秆,有的用作饲料,有的作为烧火的薪柴。
大路两旁,一田玉米,一田棉花。秋季,玉米是这里主要粮食作物,当地叫做“玉蜀黍”。青绿的秸秆逐日的越发白褐,穗棒的籽粒撑破了穗苞,穗头的缨丝暗红,干缩成一团,一圈圈虎根牢牢地抓着下面的土地,长长的叶片也都垂了下来。
安橙来到这里的五天,还是暗中做了不少的功课的,知道了关于农田里的不少事情。
毕竟想要在农村里大干一番,很多东西不知道可不行。
除去小麦和玉米,棉花是主要的经济作物,价格高而产量低。
好一点的田里,一亩棉花地能收四百斤左右,可是管理一片棉田不是轻松的农活,它不像玉米,只要水肥给足了,就蹭蹭的长。棉花松土除草,打药打岔,一样都不能少。
棉花收获的时期,是最忙碌的日子,早起吃过饭,一头扎到棉田里忙碌的人家,地头由碎布拼接而成的布单子上,堆放着刚采摘的棉花。
秋收农忙时节,村里的小学会放假,老师们也会回家忙碌农活。
孩子们可不清闲,大点的孩子,白天干农活,晚上回家还要趁母亲做饭的时候,在煤油灯下写作业,等到吃过饭,也就到睡觉的时间了。
没错,方安成所在的这个黄土村,现在还没有通电,安橙头两天很是抓耳挠腮了一番。
现在地头上,就有不少小孩子。有个正在摘棉花的小男孩看到安橙在看他,调皮的做了个鬼脸:“又去相媳妇啊。”
安橙心里尴尬,只得转脸轻咳一声。
这小孩挺精明的,这事都能猜到。因为方安成的脑子里并没有关于这个孩子的记忆,说明方安成并不认得他。
估计是岳世卿这个媒公在十里八乡比较脸熟吧。
过了三五个村庄,行程四五里,岳世卿说到了。
这个村庄名叫官庄,岳世卿打前站,到女方家里先说了一声,便出来叫安成进屋说话。
安橙左右看看,只见树枝围成篱笆墙,大门也是篱笆做的。
三间土坯房,蓝色小瓦覆顶,厨房在院子西侧。进了堂屋,双方寒暄几句,各自坐定了。
还没见到要相亲的女孩,得先过‘丈母娘’这一关,女方母亲简单打量了一下方安成,便查起户口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