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85、番外:轮回与救赎 ...

  •   他闻到食物的气味。
      壁炉烧得通红,灶台上的羊肉汤咕噜咕噜冒着气泡。他坐在一把老旧的摇椅上,被一条散发着柑橘气味的羊毛毯子严严实实地裹了起来,但手指依然是僵冷的。
      屋子的主人正坐在灶台前打盹。
      他认识她。
      这是他见过的最后一张面孔。那时他正独自行走在暴风雪里,分不清方向,也感觉不到寒冷,直到倒下。
      他本来是想着就这么死去的。
      是的,死去。
      他会想到这个词本身就带有某种微妙的讽刺。
      “你还好吗?”他听见有人问他。
      一张脸出现在他的面前。
      事情总是如此,当你面临绝境的时候,难得有人伸出援手。当你好不容易想死的时候,总有人来多管闲事。
      那锅无人看管的羊肉汤溢得满灶台都是,她总算从睡梦中惊醒,手忙脚乱地擦拭,一不小心被沸腾的汤汁烫伤了手。
      她给他们两人都盛了一碗汤,捧着碗絮絮叨叨。她说她的父母不在家,她说幸好她看到了他,她说这个冬天实在太冷了,比往常冷得多。她说她认识他,他叫汤姆·里德尔,是斯莱特林的级长兼霍格沃茨的男学生会长。
      她说她叫诺拉·格雷,来自格兰芬多,和他读一个年级。
      他知道这张脸,也知道这个名字,但在今天之前从未对它们多加留心。
      在十几个小时前,他刚刚杀了他的父亲。在念完那句咒语后,曾满溢于他胸膛的愤怒与怨恨骤然消失不见,只留下无尽的空虚,他忽然觉得一切都索然无味,让他厌倦。他离开那里,留下一具尸体孤单地躺在那里,他甚至能听见那个血缘上应该是他祖母的人尖利的尖叫声。
      他本应该斩草除根,就像计划的那样,但他没有。
      他没有地方可去,风雪太大,他在雪地里兜了几个圈子,最后倒在了她家门口。
      这也许暗示了什么,又也许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巧合。
      开学之后一切回归正轨。汤姆·里德尔,仍是男学生会主席,全优成绩保有者,斯拉格霍恩教授的得意门生,斯莱特林的领袖。
      迪佩特校长把他叫到办公室,魔法部的傲罗询问他在圣诞假期的某日身处何方。他说他们怀疑他与一起麻瓜谋杀案有关。
      死者也叫汤姆·里德尔,和他样貌酷似。
      “不必紧张,汤姆,你只需要实话实说。”阿芒多·迪佩特温和地对他说,他告诉傲罗,“汤姆是霍格沃茨最优秀的学生之一,我相信他的清白。”
      这个老头也许已经痴呆了,居然能从他脸上看出紧张与清白。在那一瞬间,他忽然很想撕破老校长脸上的温和,告诉他们真相如何?真相是他杀了他的父亲,用不可饶恕咒,亲手。
      这个想法无法抑制地在脑海里翻滚。然后他说:“我在一个同学家里做客,她可以作证。”
      诺拉·格雷的证词阿芒多·迪佩特的担保让他洗脱了罪证。他们甚至没有仔细核对过时间。
      魔法部就是由这样一群人管理着。
      他在走廊上撞见邓布利多意味深长的目光。
      老蜜蜂什么都不知道。他想,归根结底,阿不思·邓布利多也不过是个可悲的人。在他漫长的一生中,从来只有失去而没有得到。
      那天之后,一切都回归了正轨。
      是的,正轨。
      在毕业后,他再也没有见过诺拉·格雷。他按着他计划的轨道前进,他得到了遗物,他制作了魂器,他杀死所有挡在他面前的人。
      直到许多年后,他面对着那道宿命般的绿光,忽然闻到了羊肉汤的气息。
      那一场相遇只留下了一个剪影,就像壁炉的火焰在她脸上投下的深浅不一的阴影。她抱着膝盖,安详入睡。
      他面前视死如归的年轻人不明白,邓布利多也不明白,他不是被魔咒杀死的,也不是被什么所谓的爱。
      杀死他的是他自己。
      如果,如果,她没有把他从那场风雪里拖出来,一切是否会不同?

      “你又回来了。”他们说,他们一遍遍重复,“你又回来了。”
      生之门已永远合上,死之门将永不开启。
      如果一定要给它一个名字,不如称作地狱。
      他是幻境中的囚徒,被困于无尽轮回之中,不得解脱。
      这是惩罚。
      给予狂妄无知的凡人的惩罚,为他竟敢肖想永恒。

      那个叫诺拉·格雷的女孩就住在孤儿院附近。
      她喜欢爬到树上看风景。
      她喜欢咧开嘴大笑。
      她是个女巫。
      她进入了格兰芬多。
      她总是把魔药课搅得一团糟。
      他本来不应该和她有所交集,但她总是出现在他面前。
      他终于发觉那不是因为巧合,也不是因为运气。
      仅仅是因为他目光下意识地在人群里搜寻她的身影。
      他的大脑拉响警报,告诉他,那是危险的。
      对于他的事业,对于他的野心,对于他的抱负。
      于是他杀死了她。借由蛇怪的眼睛。没有痛苦,比索命咒还要轻快。
      这是他第一次杀人,娴熟得就像他已经策划并实施过成百上千次谋杀。
      女盥洗室里散发着湿漉漉的潮气。他注视着雾气弥漫的镜子上自己的脸,茫然地想,为什么会有人把密室的入口放在女厕所里?
      也许是因为他疯了。

      他不喜欢回忆。
      也许是因为没什么可回忆的。
      十一岁之前记忆的是灰色的。
      墙是灰色的,地面是灰色的,泰晤士河是灰色的,永远阴雨连绵的伦敦,人们的脸在铅灰的天幕下灰败而冷漠。
      在那大段的灰白色,她是唯一有色彩的东西,就像霍格沃茨。
      “我叫诺拉·格雷。”她说,朝他伸出手,“你叫什么名字?”
      他叫什么名字?
      她站在他面前,红着眼圈,气势汹汹,对他说,你就是个懦夫。
      他看着她哭着跑开。
      就这样离开吧。他想,不要再回来了。
      但是诺拉·格雷永远不懂得规避风险。
      空中的餐厅,夜幕中的泰晤士河无声流淌,她坐在他对面,星光在她眼睛里闪烁,一切都非常完美。
      但他还是拿出了那件包装精美的凶器。他挂上假笑,他说他爱她,如同那些不计其数的,从他嘴里说出的真挚的谎言。
      他看着她戴上那枚复活石戒指,他知道事情不久就会回到正轨。
      世上再没有诺拉·格雷。
      世上只有Lord voldmort.

      他的心中有一个空洞。
      每一句为什么,都会让那个洞愈发巨大。
      不要询问理由,只管杀戮就是。
      他往里面填了许多条灵魂,包括他自己的。
      人们叫他汤姆,人们叫他主人。没人看出来他已经疯了。他毁掉了那张属于他父亲的面容,他割裂了他的灵魂去追求永恒,直到大家都看出来他已经彻底疯狂这一事实。
      他终于被那个空洞吞没,一次又一次。
      这是命中注定,无法更改,无法挽回,无法逆转。
      看不见的神明在讥笑他的无知。

      诺拉·格雷敲开他的窗子,她说,汤姆,我们私奔吧,那样就不用再去霍格沃茨了。
      好啊。
      他差点就要这么说,但他没有这么说。
      她并不懂得什么叫做私奔,就像她不明白学校里的那些弯弯绕绕。
      他关上窗子,把她隔绝在外。他甚至恶毒地想,也许她会从窗台上掉下去摔死。
      那样最好。
      但她锲而不舍地敲着窗子,他不得不把她放进来。
      她又那样笑,咧开嘴,眼睛亮晶晶的像星辰,看起来傻得可怜。

      “我们是朋友吧,汤姆?”莱斯特兰奇家的男孩向他伸出手。
      那笑容底下是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他微微一笑,握住他的手:“当然。”
      男孩的不安总算消失了。
      斯莱特林的公共休息室里响起掌声,庆祝他们化干戈为玉帛。
      没人知道这笑容底下是几分真情几分假意。
      这就是斯莱特林的友谊。
      也许她会生气于他的背叛。在微笑是他想。但就像鱼的记忆只有七秒,诺拉·格雷的愤怒也超不过一周。
      别再骗自己了。
      你不想杀她。
      你想让她活着。

      幻境里没有上与下,没有前与后,没有过去与未来,没有终结,没有解脱,没有救赎。
      永堕地狱之人昼夜与黑暗为伍,在轮回里重复曾经的选择,周而复始。
      当一切清零重来,唯有她的面容根深蒂固。

      她死了。
      即使他不想杀她。
      她死了。
      即使他选择不再接触她。
      她死了。
      一次又一次。
      何谓之命运?
      就像他曾读到过的某个古老的故事,婴儿被预言将弑父娶母,预言中的人尽其所能规避这一恶果,然而命运不可更改。
      汤姆·里德尔死于十六岁的暑假,他知晓了自己的身世,并从那个身世里看见了自己的命运。他亲手弑父,一如预言中的男人。那之后许多年的记忆只剩下红色与黑色。
      那即是正轨,那即是命运。

      霍格沃茨的图书馆里有一本书。
      也许那本书在那儿待了一千年,也许它上一秒才刚出现。
      密室里封存着只有四大创始人才知晓的关于时间的秘密。
      那本名叫《时间魔法的理论与实践》的书并不存在。密室里的秘密并不存在。遗物里的法阵并不存在。时间之神并不存在。
      幻境之中的一切,都只是一个虚无的投影。
      天堂中垂下一根蛛丝,是罪人们唯一的救赎。

      他的父亲和他想象中的不一样,从里到外都不一样。
      他想象中的父亲是怎么样的?实力强大,血统高贵,无所不能。
      若说他曾真正崇拜过哪个人,若说他曾真正痛恨过哪个人。
      这个赋予他生命的人,这个赐予他样貌的人,这个给予他名字的人。
      怯懦的麻瓜看到了他手上的魔杖,惊恐地后退。
      这个男人的面孔与他如此相似。
      索命咒的咒语在他舌尖打转,他的手微微颤抖,为他魔杖下的第一个亡灵感到由衷的兴奋。
      男人倒在地板上。
      他转身离开,没有再回头再看一眼。
      一忘皆空也许不足以惩罚他,但他已经厌倦了。
      他回到孤儿院,没有人询问他去了哪。自从他十一岁被接去一所不知名的学校,敢于接近他的人越发的少。
      他在院子里看见了诺拉·格雷,她正在和两个不超过十岁的孩子蹲在地上观察昆虫。她热切地朝他招手,似乎希望他加入他们似的。
      他知道她在,她一定在。她起身朝他走来,这是伦敦难得的大晴天,她乱糟糟的头发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为什么会是诺拉·格雷?他也许永远也无法得知这个问题的答案。
      也许只因为她是诺拉·格雷,仅此而已。
      她是他的救赎,正如他也是她的。
      “你为什么笑?”她问。
      他没有回答。
      停滞已久的时间之轮再次转动,驶向另一条未知的轨道。

      他坐在老蜜蜂的办公室里。
      “来杯蜂蜜茶么?”邓布利多笑着问他。
      他没有拒绝。
      “做个交易如何?”他开口。
      蜂蜜茶散发出甜腻的味道,变形课教授阿不思·邓布利多隔着升腾的雾气与他对视。

      也许人人都生活在幻境之中,只是他们本身无从知晓。
      “你不会死。”
      黑色的火焰将他们包围,形状各异的火花游走着,如同地狱里窃窃私语的恶魔。他站在她身边,望着远方,那儿有一个母亲即将死去。
      他救不了她。
      诺拉·格雷微微抬起眼皮,似乎想要看清眼前的面孔。
      他抱着她穿过火焰,穿过那一片虚假又真实的幻境。
      诺拉·格雷不会死去。

      再一次见到邓布利多已经是许多年后。
      “我听说你们有了两个孩子。”老蜜蜂一开口就让人感到不快,“我希望起码有一个能来我们学院。”
      “不妨有话直说。”
      “只是一些老人家的牢骚罢了。”邓布利多端着蜂蜜茶笑呵呵地说,“今天的天气可真不错,不是么?让人的心情也好了不少。”
      霍格沃茨城堡的尖塔反射着阳光,魁地奇球场上格兰芬多又和斯莱特林因为争夺场地大打出手,波光粼粼的黑湖边有人在读书、闲聊和接吻。
      当魔法界平安无事时,这里就是人世间的乌托邦。

      邓布利多总是谈起“爱”。
      说得好像他自己懂得什么是爱似的。
      “你和邓布利多教授谈了些什么?”
      “没什么要紧事。他邀请我去霍格沃茨当教授。”
      “真的?你答应了吗?”
      他看着她的眼睛,叹了口气:“是的。”
      “那真是太好了。”她高兴地说,“我们又能回霍格沃茨看看。”
      他仿佛看到了老蜜蜂在朝他微笑。
      汤姆·里德尔不相信爱,过去或未来都是。
      但那似乎无关紧要。
      在他们的婚礼上,他们十指紧扣,承诺永不分离。
      如果邓布利多一定要把这称作为“爱”,那就由他去吧。
      诺拉不知道他注视了她多久,漫长过许多人的一生。
      她永远也不会知道。

      The End.

  •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撒花!
    第一篇完结的长篇!
    本来还有两个兄妹黑化相杀彩蛋,但灵感枯竭,还是不放了。
    迄今为止,非常感谢各位的陪伴。第一次有评论,第一次收到地雷(非常感谢那位给我投地雷的同学),第一次有人等我的更新,第一次有人在每章下面留言。我也记住了许多的ID。
    用一句俗套的话说,你们的支持,才是我更新的最大动力。
    汤姆·里德尔和诺拉·格雷的故事到此为止,大家新文再见。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