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约咳》牛伊万

73、《纽约咳》第71章 色即是空

　　在森林小丘奥斯丁街（Austin St）西北口，上海点点心小吃店里落座。瘦竹拿起颇有老上海味道的菜单。发黄的三折纸上印着菜品，封皮有中英文名字和电话号码。

　　“Memories of ShangHai，这个翻译的有味道。” 玳瑁姐说。

　　碎花妹一惊一乍的上海腔叫道：“哇，有蟹粉小笼。真是爱死了。”

　　说话间蟹粉小笼、生煎、两面黄、萝卜酥、八宝饭，摆满了一桌子。陆续再上菜，桌面上已经没有空间。安大海指着桌子对饭店老板说：“店面应该搞得大一些。就这几张桌子，现在没到饭点就坐满了。”

　　“这还不是伊万帮我们搞得小店。” 饭店老板说。

　　牛伊万介绍道：“这是张老板。我们很有缘分，他们一家人最早租房、换房都是找我，这家店面也是我给找的。张老板是小笼包大师，过去在大饭店里操盘。自己第一次开店，先搞个小店稳一些。没想到一下子就火了。几个月就上了纽约时报推荐。最近还上了米其林实惠小吃榜。”

　　“米其林实惠小吃，纽约皇后区餐厅推荐。” 张老板双手作揖。

　　瘦竹夹起一颗蟹粉小笼。用勺子拖起，咬一小口吹气降温。慢慢的吮吸汤汁，再送进小半勺姜汁醋，稍稍等待后一口吞了下去。闭目说道：“味道正宗，老上海的味道。” 又问道：“之前去吃的川菜，也在这附近吧。”

　　牛伊万笑着说：“对呀，你回国后附近开了不少中餐馆。Austin街成了餐饮、娱乐一条街。”

　　“木心先生住在这里时，中国人还是不多见的。” 玳瑁姐说。

　　牛伊万得意道：“我的团队每年都搬来，几十上百户中国人。几乎都是知识分子群体。”

　　“哇，知识分子。有意思了。”

　　牛伊万对着碎花妹说，“你知道为什么，纽约的知识分子喜欢聚集在这里吗？”

　　“这个我还真不知道，正好请教您。这方面您是老师呀。” 碎花妹甜甜的问。

　　牛伊万并非好为人师。架不住被这妹子恭维，难免有些高兴。喝了一口张老板送的免费豆浆，清了清嗓子。“仅从从治安数据来说，这是纽约最安全的区域。近地铁、好学区、环境好。当然最主要还是房价便宜，这点非常重要。知识分子嘛，通常都是头脑富足而口袋干瘪。”

　　碎花妹又有疑问。“知识分子不应没钱呀。安老师一来就要买豪宅。”

　　“惭愧，没买成。” 安大海说。

　　牛伊万仔细的介绍。“森林小丘-雷哥公园一带，过去犹太人居民为主，当然现在也是犹太人占大多数。十月革命之后来了不少，二战时逃过来很多，冷战前后又来了一些。逃难来的普遍都没钱，无依无靠的知识分子难民们，只能聚集起来抱团取暖。不过当年这些难民融入和崛起的速度都是超级快。我住的旁边一位东欧来的老人，原来是教授但不咋会英语。来了不到几年就又当上了大学老师用英语教学生。难民们在这里落户安家，他们的第二代直接进入美国社会的顶层。”

　　碎花妹总结道： “现在明白了。所以你们一大群人都聚到这里了。”

　　“我们是误打误撞，最主要还是图便宜。” 牛伊万笑着说。

　　吃过饭安大海已经决定要在森林小丘安家了。按照先租房再买房，慎重做决定的原则。看房的时候瘦竹同行。安大海、瘦竹、牛伊万3人共同投票决定。发挥民主集中制的精神。

　　萨沙回以色列探亲。雅各风驰电掣开着车，让后座拽着车顶扶手的瘦竹和安大海放心他的技术。后座乘客越紧张，雅各就越兴奋。大谈他参加赛车比赛的经历。

　　“赛车手”雅各相当兴奋。很快就把乘客搞得很晕很愉快。车里几人互相就聊开了。牛伊万一再鼓励安大海多张口说话。在这样语言环境之下，用不了多久就可以交流沟通无障碍。

　　聊天中雅各时不时的就冒出一句，“Don\'t judge me！” 然后呵呵的笑上几声，一副我行我素的样子。这位纽约土生土长的大男孩儿。看着脑子有些硬，直来直去的性格，却是充满阳光，非常令人喜欢。

　　远近看了几套房子。距离牛伊万家步行1分钟，有一套3卧室2厅1全卫浴1卫生间复式户型。给人感觉非常好，3人一致表决签约拿下。安大海在房子里走来走去，每到一个房间就把如何规划安排告诉瘦竹。

　　安大海兴奋的叫道：“上层的1卧室1客厅和厨房卫浴，我老婆孩子来了住。底下的2间房子、客厅和卫生间，就是我的工作室了。还有这个后院收拾出来，太完美了。”

　　雅各一脸实在的说道：“这复式2个单独出入口，带后院的公寓楼，绝对少见的。月租金2780美元，包冷热水暖气燃气。”

　　签约拿到钥匙之后。安大海迫不及待的搬进这套复式公寓。开了电费和网络账户，购买了简单的家具。牛伊万开车去安大海的朋友家里取来了一些之前存放的作品。家里一切布置安放妥当。

　　忙前忙后的张罗，瘦竹又消瘦了几分。终于圆满完成了送安大海到纽约落户的任务。牛伊万提议瘦竹临回国之前，在安大海新家开一个派对，暖房兼给瘦竹送行。

　　点点心送来了传统上海小吃，辣食尚的招牌菜摆上了桌子。马小美在厨房里忙活了半晌午，拿手菜做了六荤六素。邀请的朋友们陆续到达，安大海一趟一趟去开门迎客。从牛伊万家里搬来的3张长方桌再拼上1张大圆桌，从客厅头摆到尾。

　　打开装着餐具的袋子。大家七手八脚的把一次性桌布、餐盘、酒杯摆在每个座位前。落座在28张椅子，展开48道菜，打开58瓶啤红白酒。桌面充盈到爆炸，盘盏碗碟，满满当当，无立锥之地。众人纷纷拿出手机拍照，朋友圈里照片满天飞。

　　聚餐正式开始，所有人举杯共饮。安大海再三先干为敬后，又倒满一杯，说道：“感谢大家都来捧场，从今天起我正式落户纽约。今后仰仗大家多多关照，我再连干三杯。”

　　派对刚开始不久，安老师又一次把自己放倒了。

　　当安大海逐渐清醒已经是下午。马小美端上一碗阳春面，说道：“睡了快2个小时，大家吃完饭都已经走了。”

　　“哥们儿们都喝好了吗，瘦竹和牛伊万在哪里？” 安大海揉了揉太阳穴问马小美。

　　“在你楼下的卧室睡着，应该是也喝好了吧。”

　　安大海说：“我去叫他俩上来。”

　　面对满桌狼藉，3人就着残羹剩菜一人吃了一大碗马小美做的阳春面。把碗底的面汤喝完，额头耳际冒出了几抹温热的汗。牛伊万感觉到灵魂和身体重新契合在了同一个躯体里。

　　盯着地面上歪倒的酒瓶子，安大海脸颊上突然滚出几滴眼泪，俯下身体呜咽着趴在了桌边上。不知道他喝多了酒没醒，还是喜极而泣。马小美想要劝一劝眼前这位流泪的男人。瘦竹摆摆手制止住。“中年移民就如同大树被连根拔起，放下了一切开始新的生活。让我兄弟痛快的哭上一场吧。”

　　窗外风吹树叶鼓掌一般热闹，房间内却冷冷清清。几人相对而坐，无语以对。每个人似乎都在想着自己的事情，过了一会儿马小美也默默的留下了眼泪。牛伊万沏一杯太平猴魁，茶叶犹如嫩绿色的柳条在杯子中舒缓的舞动。许久盯着茶杯发呆。

　　大约是再也挤不出眼泪了。安大海脸上恢复了一贯的表情。把前几天从朋友家取来的纸箱打开，微笑着说道：“中午一下子就倒下了，给大家准备的礼物忘了送。”

　　安大海给牛伊万和马小美掏出礼物。每人一个灰色荷花形状的系绳小布兜和一把精致的折扇。牛伊万轻轻的打开折扇。看到扇面上写着，“色即是空” 四个草书大字。马小美小心翼翼的从荷花灰布兜里，拿出一只白瓷小茶碗托在手心中。茶碗上也写着“色即是空”四个草书大字。

　　牛伊万活跃气氛叫道：“这俩礼物太硬了，太牛X了！”

　　“有一大箱，你要送人随时来拿。” 安大海说：“都是我亲手做的，字也是我写的。”

　　“当礼物送美国本地人？” 马小美疑惑的问道：“色即是空，美国人应该如何理解。”

　　“Don\'t have sex ! Or Making love is nothing! 不要□□” 牛伊万笑着说，还是有人问的时候直接就翻译成：“Color is empty !”

　　马小美绷不住笑。“小心，白人女性告你性骚扰。”

　　“白人男性也可能告你。” 安大海冷笑着说。

　　“安老师，大大的蔫儿坏！” 牛伊万说。“反正就是挺酷的，感觉有几分嬉皮士的味道。Make Love, Not War！咱们直接就是 Nothing to do了。颠覆性，更加彻底。”

　　“色即是空”，瘦竹顿了顿，鼻子贴在杯上。细细嗅茶香，抿一小口茶。缓缓说道：“就是雅各常常挂在嘴上的Don\'t judge me。”

　　安大海拍手叫好。“感觉有些’妙’，请大师解读下。”

　　“Don\'t judge me，色即是空。” 瘦竹哈哈大笑，“你Y的才是大师呢，不要骂人。”

　　“缘起假象谓之’色’，缘生无性谓之’空’。物质的本体就是空，所谓四大皆空。人之所以有了烦恼痛苦，就是掺杂了自己的主观判断。看花似花、看花非花、看花还是花，Don\'t judge me ”

　　瘦竹的解读精彩至极。这句汉译英完全超越了“信达雅”的境界。简简单单就把字面意思背后的意境，甚至是世界观都完整的表达了出来。

　　大家一致认为，“瘦竹，你Y的就是一个隐藏起来的真大师！”

　　品茶闲谈，信马由缰。先聊了《Waterloo Bridge》被译为“魂断蓝桥”如何雅。又说了《Lolita》被冠以《一树梨花压海棠》如何俗。

　　瘦竹越说越起劲，妙语连珠声情并茂。才华如哈德逊河水，滔滔不绝，一泻好多里。听众三人不时爆发出惊叹、赞叹与哀叹。牛伊万感慨：“瘦竹回国后如此饮茶清谈的机会少了很多。今天又找回初到纽约时自由奔放、海阔天空的感觉。”

　　马小美建议道：“瘦竹老师，您也赶快办一个杰出人才绿卡过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