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一会儿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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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猜·二
其实昨天说要去检察院是为了挡酒，但是李月蝉今天还真有事。上周申请和当事人的会见这周才批下来。临出门前她给老板发了条消息说自己直接去派出所见当事人，并且和她的律师助理柯西西也打了声招呼要她直接到看守所。
去年，A市成为了刑事案件律师辩护全覆盖试点城市之一，当时的李月蝉还是一个愿意为法律事业和人民服务抛头颅洒热血的刑辩，积极地响应了国家的号召，在刑事案件里只要犯罪嫌疑人没有委托辩护人，法院都会免费指派律师。今天的案子正好是法院指派给她的。刚接到这个案子的时候李月蝉就有些抵触，小混混拿刀用棍的打架斗殴导致一方受伤住院，她不是很愿意接触这样的当事人。
坐电梯下到车库，李月蝉突然记起自己没有开车回来，又吭哧吭哧地提着她厚重的小书包爬到一楼去打车早饭也忘了吃。
到了案件管辖的派出所，当值的民警一看见她就亲切地打了声招呼：“李律师，早啊！”
每次被派出所的警察热情的打招呼都会让李月蝉感到微妙，感觉自己是派出所的熟客，虽然是积极意义上的熟客。
“刘警官，早呀。”李月蝉扬起乖巧的职业笑容朝刘警官挥了挥手。
“吃早饭了吗？”
“没呢。”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早上晕晕乎乎地出门忘了早饭这回事。
“正好，我给他们买了早饭还剩了个包子和一杯豆浆呢，来应付一下，不吃早饭怎么行。”刘警官提着还冒着热气的包子和豆浆走到李月蝉跟前。
肉包子的香味钻进鼻子突然让想拒绝的她感到了饥肠辘辘，于是不客气地接过包子和豆浆，道了声谢，也不急着吃，正好柯西西还没来，于是先坐到了派出所大厅门口的长椅上把案件的资料从包里找出来摊开在大腿上边吃边看。
不一会儿李月蝉就把早饭消灭干净，就看见柯西西一路小跑着到了她面前，双手乘着膝盖喘着粗气，说话都不利索了：“小蝉姐。。。不。。。不好意思，没赶上。。。准点的地铁。”
“没关系，”李月蝉摆摆手，看着柯西西笑了笑，想起了她刚毕业实习当律师助理那会儿也和柯西西差不多，不忍过多的责怪她，“我刚好吃了个早饭，走吧！”
跟着民警来到审讯室，发现她的当事人已经坐在那儿，从他不耐烦地脸色来看应该等了好一会儿了。
“不好意思，耽搁了一下。”李月蝉略带歉意快步走到桌前不着痕迹的打量着对面的少年。
杀马特。
这是她的第一印象，根据案件的资料来看眼前的男孩还没有满十八岁，染着一头金黄的头发，刘海又厚又长遮住了眼睛，左耳上还带着黑色的耳钉，手臂上纹着纹身，整个人都散发着放荡不羁爱自由的气场。
李月蝉在心里重重地叹了口气，中二少年是她最不会打交道的类型。于是她也不多啰嗦，秉着公事公办的态度，自我介绍道：“你好，我是你的代理律师，我叫李月蝉，这是我的助理，柯西西。”
说罢她伸出手递到对面少年的眼前。
少年并没有把被手铐锁起来的手抬起来握住她的，看了一眼李月蝉和柯西西，不屑地“嗤”了一声。
李月蝉有些尴尬的收回手，心里的小人在疯狂哭泣，十七八岁的青少年是什么生物啊！也不多计较男孩的态度，走到少年对面后便单刀直入地说：“你这个案子可大可小，持械聚众斗殴导致轻伤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故意伤人罪轻伤三年以下，你现在未成年，认罪态度好一点，给你判故意伤人罪，少于一年我不保证，但是最多不超过18个月。”
一段话不带喘气的说下来，听得少年一愣一愣的，他沉默了一会儿不耐烦道：“我没罪，也不需要律师，你叫陈俊到爸爸跟前来，看他敢说爸爸我有罪吗？”
陈俊是被他捅进医院的受害者的名字。
坐在李月蝉身旁做记录的柯西西有些无措的停下笔看向李月蝉，她刚实习没多久，第一次遇见这种上来就怼的当事人，推了推眼镜，稚嫩的脸上写着慌乱。
李月蝉被他左一个爸爸右一个爸爸说的脑仁疼，深吸了一口气，给柯西西递了一个安抚的眼神，示意她继续写，觉得这个小混混坐三年牢都不为过，翻了翻案件的资料找到他的名字，想尽量平静地说但是不自觉地拔高了音量：“宋一哲先生，你现在因为涉嫌聚众斗殴和故意伤人被关在这里，而我，是你的代理律师，我不管你有什么精彩的故事和惊天大反转，如果你现在不配合我，在法庭上我会很被动。”
站在门口的民警听到里面的动静敲了敲门，没等李月蝉反应就开门探头进来关切地问道：“李律师，怎么了？”
李月蝉捏捏鼻梁，勉强挤出一个微笑摆了摆手：“没事，卢警官。”
卢警官奇怪地看着她，这还是又一次听到李律师和嫌疑人会见的时候大声说话，她平时看起来温温柔柔，就算是对再恶劣的嫌疑人说话都细声细气的，怎么隔了一段时间没见就被宋一哲刺激出情绪了呢？这宋一哲别的不说气人方面确实有些本事。卢警官有些感同身受的同情，又再三确认：“真的没事吗？我就在门外，有事叫我。”
“真没事！”李月蝉笑出一口洁白的牙齿，还俏皮地眨了眨眼。
“不用担心，律师姐姐。”卢警官刚关上门，宋一哲的态度就突然来了个180度大转弯，好像有点可怜眼前这个被不得已指派来工作的律师，他抬起双手支着下巴笑了起来，不良少年的脸庞突然变得有些稚嫩和乖巧，接着说道，“不会上法庭的，我有他们的小秘密。”
听了这话的李月蝉只是面无表情地抬了抬眼皮看宋一哲一眼，没有表现出宋一哲期待的好奇心和探究欲，拿起笔刷刷地在记事本上写着什么，边写边说：“故意伤人致轻伤，未满十八岁，我会在法庭上提出一年量刑，你不认罪可以，但是别说话。”也不管宋一哲有没有在听，权当他默认。
收起笔和记事本，李月蝉抬头看进宋一哲的眼睛，露出了她非常自满地“刑辩假笑”问道：“还有什么事或者想和我说的吗？”
“有。”宋一哲仿佛被李月蝉认真地态度感染，严肃的点了点头。
李月蝉心一动，以为他有什么和案件相关的重要的事，和柯西西两人连忙又掏出笔和记事本，催促道：“你说。”
“我早十八了，我爸妈给我上户口报年龄的时候报小了一岁。”说罢，宋一哲还煞有其事的点点头。
李月蝉拿着笔的手顿了顿，不停给自己心理暗示，不生气不生气，抬起头看着宋一哲轻轻点了点头道：“好的，谢谢。”
见她没有生气，宋一哲有些错愕。
“对了，我会申请下周再会见一次，那我们下周见。”迅速背好包收拾好东西，李月蝉一刻也不想多留，和守在门口的民警打了招呼就离开了审讯室。
一来二去的会见结束完已经十点多，李月蝉想着是回公司还是再去一趟检察院，还没走出派出所的大厅就被叫住。
“李律师，等等！”
李月蝉回过头，看见刚刚守在审讯室门口的卢警官朝她跑过来，有些奇怪问道：“怎么了？卢警官。”
卢警官朝身后努了努嘴问道：“你当事人，就那个小孩儿，和他谈的怎么样，没有很大的冲突吧？”
李月蝉有点惊讶，这是第一次和当事人会见完以后被警察叫住问情况，难道这里头真的有猫腻？
“冲突倒是没有，但是谈的不确实太好。”她委婉地说。
卢警官听了点点头，叹了口气道：“我想到了，宋一哲这小孩是我们派出所的常客了。”
“怎么说？”李月蝉边问边从包里掏出了一盒烟，抽出一支递给了卢警官，虽然对宋一哲有很大的意见，但是有人主动送上门来提供案件相关消息，李月蝉还是很开心的。
“谢谢，”卢警官接过烟，没有抽，别在了耳朵上继续道，“这小孩高中就没读书了，整天跟着一群社会上不三不四的人在外面混，爸爸好像是农村来A市务工的农民工，文化程度也不高，好几个工地连着跑也没时间管他，没上高中了他爸都没发现。”说完卢警官又叹了口气，“之前都是因为小偷小摸被抓紧看守所教育教育，没想到这次直接打群架把人捅进医院了，这孩子心不坏，就是没人管，混散了。”
李月蝉抿了抿嘴，听懂了卢警官的话外音，只觉得稀奇，不良少年和民警混出了感情，但是没有接茬，点了点头道：“我会上心的，卢警官，我们先回趟事务所。”
“诶？就走了？”卢警官欲言又止，看见李月蝉不想多留的表情又把话吞了回去道，“好，开车小心啊！”
走出派出所大厅，外面的阳光照得李月蝉睁不开眼睛，她脑子有点乱，想着宋一哲的案子该怎么打，如果检方坚持用聚众斗殴定罪她要怎么辩护？她真的要辩护吗？这样没有丝毫悔意的不良少年值得她辩护吗？
慢吞吞的蹭到派出所大门口，一直没说话的柯西西这才心有余悸的开口打断了李月蝉的思绪：“小蝉姐，这个今天这个会见真的没问题吗？我还是第一次见你有点发火。”
李月蝉有些烦躁，想了半天也理不出头绪，干脆让他自生自灭好了，把人捅伤进医院判几年都罪有应得，听了柯西西的话，强压下这些负面的想法挤出一个微笑道：“没关系，我再申请一下会见争取这周再见一次”。
两人走到马路边准备打车，柯西西伸长了脖子往马路上看，瞬间眼尖地看到了一辆空车招手拦下，打开车门先坐了进去，回头却发现李月蝉站在路边发呆，小声叫了她一下。
李月蝉回过神，盯着柯西西的脸看了几秒道：“你先回事务所吧，我去看一下笔录。”
说完就帮柯西西把车门关上转身认命地折返回看守所。
接待的民警看着刚刚才出去的李月蝉现在又气势汹汹的冲进来有些愣住。
“我想看看我负责的这个案子的笔录，现在方便吗？”
“方便方便。”接待民警小鸡啄米似地连连点头，把李月蝉带进了接待室。
“先喝点水，李律师你稍等哈，我叫卢警官给你调笔录。”
李月蝉意识到自己刚刚的表情很不好，有些抱歉地冲接待民警笑了笑：“谢谢，不急。”
无聊地坐在凳子上玩了会儿手机，卢警官就拿着笔录和法医鉴定的资料走了进来。
“我以为你不看这些了呢，刚刚还想问你来着。”
“刚刚忘了。”李月蝉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其实她并没有忘，刚从审讯室出来的时候她被气到故意不想去看笔录，等到出了派出所就立马冷静了下来，作为刑辩，基本的自我修养不能丢。
“你看吧，我就坐这儿，你有什么问题可以直接问我。”卢警官坐到李月蝉的对面点了一根烟。
李月蝉点了点头，翻开笔录看了起来。
被害人陈俊是A市当地的在校大一的学生，小腹和肩膀各被捅了一刀，李月蝉看着伤口的照片有点反胃，默默地把照片放远。
“所以这个陈俊案发当天身边带了三个人和宋一哲碰上是偶然吗？”李月蝉翻了翻两边的口供有些疑惑，根据陈俊本人的口供，他们是走在路上被宋一哲带的人拦下，而根据宋一哲这边的人的口供，他们是提前计划好的。这对于定以这起案子是聚众斗殴还是故意伤害罪有很大的影响。
“应该不是偶然，他们打架的地方并不是一个大学生会带着朋友经过的地方，你再看看后面陈俊同学的证词，案发的前几天有人看到过宋一哲去他们学校找陈俊。”卢警官灭了烟，身子探过来帮李月蝉把笔录翻到后面只给她看。
李月蝉点点头，又洋洋洒洒地在记事本上写满了一页。
研究笔录和法医鉴定材料，不知不觉就看了一个多小时。李月蝉看着自己收获颇丰的笔记，满意的伸了个懒腰，视线落在对面打着瞌睡的卢警官身上，偷偷笑了笑，清了清嗓子。
卢警官一个激灵抬起头看到李月蝉已经收拾好，坐端正道：“看好了？”
“恩，卢警官麻烦你了。”李月蝉把资料推到卢警官面前道了谢。
走出派出所，李月蝉有些头昏脑涨，掏出手机一看，已经到午饭点，老板发了条微信问她下午回不回事务所。
“回，我这边完事了，下午准时上班！”
李月蝉现在呆的这个事务所是她读研的时候认识的学姐自己开的，当年她刚从法学院毕业，她家里就给她找好了一个A市甚至是国内都赫赫有名的大事务所。她在里面干了一年就辞职跑来给学姐打工，为此她爸发了不小的火，多亏顾齐光帮忙她才不至于被她爸打死。
回完消息，顾齐光的电话就打了进来。李月蝉看着来电提醒，正犹豫着要不要接，想到故意不接的后果，还是老老实实地按了接听键。
“喂。小顾啊。”
“李老板在哪发财呢？”
？？？
“我刚下班，你干嘛？”李月蝉被一声李老板逗得憋着笑，差点错过一辆空出租车。
“没事就不能找你吗？我在你事务所这边，有空一起吃饭？”顾齐光听见电话那头传来关车门的声音，问道，“你在车上？”
“师傅，到西区远洋大厦。”李月蝉坐上出租把手机拿开跟司机说了声目的地，靠在椅背上继续讲电话，“我刚从派出所见完当事人，赶不上你的午饭了。”
顿了顿她打趣道：“你说别人家上市集团的总裁都忙得找不着北，你这总裁怎么天天跑我们这边来吃饭？”
李月蝉的事务所在A市的西区，是老城区，顾齐光的公司在东边新城区的CBD，两人公司隔了十万八千里。
“我来远洋开会。”顾齐光不服地为自己辩解，“什么叫别人家总裁都忙，我也很忙的，下周还得出差，派出所里这边不远吧？你还有多久到，我等你？”
李月蝉仿佛分裂成了两个人，一个人在开心雀跃的回答“好啊，你等我，我们吃烤肉吧！”，另一个在用力拒绝和顾齐光单独吃饭，绞尽脑汁地想借口。
奈何从派出所道公司的距离实在不远，她只好硬着头皮答道：“十分钟。”
“那行，一会儿见。”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一会儿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