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风吻月》芸生生

37、037

　　介于旁人在场，刘民镇没与赵莱月有过多沟通，只是礼貌地寒暄了几句，就离开了。
　　可即便是如此，刘民镇的出现，还是给了赵莱月巨大的冲击。

　　六年前，他是她的导师，用各种学术手段霸凌她。
　　那种被人踩在脚底下、被人厌恶的无力感，一直是她的阴影。这一度让她在毕业踏上工作后，性情大变，变得冷血、冷心。这其中大半，都是刘民镇的功劳。
　　六年后，他摇身一变成为了她的上司。
　　这对赵莱月而言，等同于梦魇重现。

　　一整天，赵莱月都是浑浑噩噩的。
　　临近下班，是助手提醒，她才想起来关灯走人。

　　她解锁手机，打开微信，才发现盛驰给她留了言，说是已经在门口等她了。
　　再见刘民镇后，赵莱月一直很害怕，此刻盛驰的留言像是一剂镇定剂，让她迫不及待地想要奔向他。她清楚，只有待在盛驰身边，她才能得到安全感。

　　走出亲子鉴定中心时，盛驰的车已停在马路边。

　　赵莱月正要迎向他，可偏就只剩一步之遥的时候，一双手猛地攥住了她的胳膊，用力一扯，她还没来得及反应，已被人拉到一棵香樟树后头。
　　香樟树枝叶繁茂，枝干很粗。
　　她被人反手扼在树后，根本无法被外人察觉。
　　刘民镇一手捏住她的大臂，另一手掐住她的肩。他的指节微微泛白，可见是用了狠劲的。
　　赵莱月疼得冷汗直冒，根本无法动弹。
　　此刻，刘民镇早晨在办公室里的亲和善良早已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毫不掩饰的狠戾与怒火。

　　黑框眼镜后头，那双锐利的眼睛，此刻正紧盯着赵莱月，丝毫不放过她脸上的任何表情。他拿眼戳了戳盛驰所在的方位，勾唇，冷笑着：“赵同学，我是不是该恭喜你？时隔六年，跟旧情人盛驰重归于好，有情人终成眷属？”
　　她不理会他的话，只说：“刘老师，请您放开我。”

　　刘民镇却视若罔闻，口气冰冷：“毕业了，你的翅膀长齐了，答应老师的那些，全都忘了是吧？你还记不记得，当年我让你顺利研究生毕业，离开南城医科大学研究生院的前提是什么？我看你是都忘了，所以才逼得老师到江城来提醒你了？”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赵莱月鼓起勇气，迎向他的目光，“我毕业靠得是学术论文，是三年来的学业积累，我从没有答应过你什么，更不可能有什么前提。”
　　“三年不见，我们赵同学真是能耐了。”
　　刘民镇把钳住她肩膀的手松开，转而挪到她的脖子上，然后一点点、一点点地收紧。
　　他说：“赵莱月，你当年可是答应过我的，这辈子绝不和盛驰再产生任何交集。如今看来，你说过的话，全忘了是吧。”

　　他的手渐渐收紧，赵莱月的呼吸也越来越吃力。
　　但她并不害怕，因为她笃定，刘民镇绝不可能在大庭广众之下掐死她。毕竟，眼下她从未败露过刘民镇的秘密，刘民镇也更不可能为此去冒风险，去杀她。
　　他只是，想恐吓她，想镇住她。
　　如果真对她有杀心，六年前就该杀她灭口了。
　　想到这里，赵莱月对上他的目光，眼神不再恐惧。

　　可她越是无所畏惧，越让刘民镇怒火中烧。
　　他凑近她一些，压在她的耳边，声音很低，但字字珠玑：“赵莱月，老师也是为了你好。你自问，你应该和他在一起吗？你就不怕，当年的事情败露，你和他情人反变仇人，他会恨你入骨吗？我见过太多案例，亲情与爱情之间的抉择，大多数人在这里头的衡量，都只会是亲情。”

　　盛驰是赵莱月的弱点。

　　提及他，赵莱月的眼神躲闪了一下，被刘民镇精准的察觉到了。
　　他嗤笑一声，缓缓放下扼住她喉咙的手，转而抬起来，替她捋了捋凌乱的额发。他嗓音低沉，像是在劝慰。但只有赵莱月知道，他是在恐吓。他说“老师是心疼你，才不想让你为难。我让你和他分开，是因为两个人在一起，总会有说漏嘴的风险的。到时候你泄露了秘密……恐怕……”

　　他扬着唇，挑着眉，缓缓幽幽地说——
　　“恐怕，我们就只能玉石俱焚了。”
　　“赵莱月，记住，假设你想毁了我，那我一定会先毁了你。”
　　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刘民镇眼底瞬息万变。
　　但不变的，是对赵莱月的厌恶和痛恨。

　　*

　　时间六点，平时这时间点，赵莱月已和盛驰踏上回家的路了。
　　可眼下，赵莱月仍不见人影。
　　盛驰正诧异，一抬头，却看见赵莱月和一个头发灰白的中年男人并肩朝他走来。
　　遥遥看着，盛驰就觉得那中年男人很眼熟。
　　等到他走近了，盛驰一眼认出，正是刘民镇。

　　他怎么会在这儿？

　　相较于盛驰的诧异，刘民镇却是淡定自如。
　　他把赵莱月送到副驾驶座旁，替她打开车门，又跟盛驰寒暄了几句，才走开。

　　刘民镇的出现，让盛驰愈发奇怪。
　　一边开车，他一边问赵莱月：“刘民镇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可赵莱月好似没听见似的，隔了好久，也没个音。
　　盛驰下意识地看过去，却见赵莱月靠在副驾驶座上，目光呆滞。她双手紧握成拳，动作机械地一遍遍在刨手指，大拇指那块都被她抓红了，像是快滴下血来。
　　路遇红灯，他踩下刹车，一把抓住她的手。
　　他侧过身，小声喊她：“莱月？”

　　“啊？”
　　她猛地反应过来，浑身抖了一下。
　　她的手心里全是汗，盛驰不由蹙眉：“怎么了？是不舒服吗？”
　　“没事，我挺好的。”她回过神来，给自己理了理头发，干巴巴地朝他笑了奥，“你刚是在跟我说话吗？”
　　话说完了，赵莱月才觉得突兀。
　　这车厢里就他们二人，盛驰开口，除了问她，不可能再有别人。
　　可是刚才刘民镇的那番话，实在是让她太害怕了，以致于上车之后一直魂不守舍。无论是再次接受刘民镇的迫害，还是放弃盛驰，这两样都不是她想要的。

　　好在盛驰没把她的异样当一回事。
　　他又问了一遍：“刘民镇不是在南城医科大学研究生院任教吗？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赵莱月深吸一口气，定下心来和他解释：“他从南城医科大学退休了，现在被返聘来江海亲子鉴定中心，接闫院长的班。”
　　“什么？！”盛驰猛踩一记刹车，在路边停下，“所以说，现在他成了你的上司？”

　　赵莱月点点头，却不敢对上他的目光。
　　盛驰握住她的手，皱眉：“那你还行吗？”
　　“什么行不行的。”
　　她知道他是在关心她，可此刻，她却只能用苍白的笑容来掩饰情绪。
　　盛驰看出她的不自然，安静望着她：“莱月，你似乎一直都很怕他。”
　　“也没有吧。”赵莱月又笑笑。
　　盛驰张了张嘴，想说话，却又止住。
　　有些话，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说，可思来想去，他总觉得作为赵莱月的男友，有些话他必须说。

　　他解开安全带，越过中控台，伸出手，把赵莱月揽进怀里：“如果你因为研究生时候的事，对他还有恐惧感。我是说如果，如果你不想承受在他手底下工作的压力，大不了……”
　　“大不了什么？”
　　“大不了咱不干了，我盛驰养你。”

　　盛驰清楚，赵莱月向来要强，说这些话或许适得其反。可他实在舍不得再让她再像从前那样受委屈。那样他会心疼，会难过。大学那会儿他没法开口，是没资格管。现在他是她的男朋友，有权力也有资格管。
　　所以，无论如何，他都要阐明自己的观点，说清楚自己的立场。
　　即便是赵莱月不开心，他也要说出来。
　　大不了他再把她哄开心就是了。

　　可他没想到的是，赵莱月听完他这信誓旦旦的一番话。
　　竟然，扑哧笑出了声来。
　　她回抱了他一下，把脑袋窝进他的颈窝里，笑着说：“好，我记住了。”

　　晚霞落幕，夜色渐沉。
　　重遇刘民镇后，赵莱月紧绷了一天的神经，终于在盛驰的车里，得到舒缓。
　　困意来袭，她渐渐闭上了眼。
　　可睡梦中又再次回想起从前的那些事，她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再睁眼后，趁着夜色，她迷迷糊糊的问他：“盛驰，你觉得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盛驰笑笑，“善良，嘴硬心软。”
　　“并不是。”赵莱月侧过脸，不去看他，“其实，我一直是个冷血的，又自私自利的人。只是你没认清我而已。”
　　“我不这么觉得。”他似乎很笃定。

　　刘民镇的出现，让赵莱月觉得未来的一切都渐渐不受控制。
　　如果是从前，她还敢幻想和盛驰有个美好温暖的未来，结婚生子、一生平顺。
　　可眼下，那块她心底最柔软的地方，她根本不敢去触及。
　　她实在是害怕，怕梦会碎得更快。

　　眼睛酸酸的，她声音有些发闷，“如果有天，你发现我是个自私的人，我为了自己，伤害了你，你会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他依旧笑得宠溺，“选择相信你呗。”
　　“选择相信我？”赵莱月有点不敢相信。
　　“是啊。”
　　他越过中控台，牵住她的手，定定告诉她：“我相信，相信你绝不会伤害我。”
　　他还说：“即便是伤害我，我也相信你有苦衷。”
　　赵莱月没说话，只是安静地回握住他的手。
　　紧紧地、紧紧地，想要一辈子都不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