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风吻月》芸生生

18、018

　　盛驰使尽了十八般武艺，总算说服蒋煦尧把小羽灵带走。

　　临出发前，他先给赵莱月打了电话，才打了车带小羽灵往回走。
　　而赵莱月那边，因为居宁听赵莱月说，会尽量让盛驰把小羽灵带回来，所以她死活也不愿意离开亲子鉴定中心，生怕她走了之后，就再也找不回小羽灵了。居宁在江城无亲无故，会有此举，也是理所当然。只是，到底盛驰能不能把小羽灵带回来，赵莱月自己心里都要打上一个问号，她忽然有点后悔去给别人做这样虚无缥缈的承诺。

　　赵莱月加班，居宁就守在鉴定中心的长廊上，时不时地，还往赵莱月办公室望几眼，生怕盛驰已经把小羽灵带回来，却没能让她及时知道。
　　换做平时，有人时不时地观望一下自己，肯定会让赵莱月发飙。可是居宁的眼神实在是太卑微，太小心翼翼了，每每不小心与她对视，心虚的反倒是赵莱月自己，她真怕自己会给她带来失望。

　　好在，盛驰的电话来了。
　　赵莱月像是得到了解救。

　　重遇之后，盛驰的那一发子弹，救了赵莱月的命。后来，面对楚楚可怜的吴真，如果不是盛驰的鼓励，她或许会龟缩在自己的壳里，让自己一辈子蒙上良心不安的阴影，那时，是盛驰救起了她的怜悯之心。而现在，也是一样。
　　盛驰似乎从来都是她的救星。

　　*

　　盛驰带小羽灵回来的时候，江海亲子鉴定中心整栋楼的灯都熄灭了，独独只剩门口大厅还亮着几盏稀疏的灯光。
　　院里的人都走完了，只剩赵莱月和居宁还躲在稀疏的灯光底下。

　　居宁担心了一晚上了，此刻一看见小羽灵，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两行眼泪已经齐刷刷的下来了。
　　小羽灵嘴里喊着“小姨别哭”，不停用小手给她抹眼泪。

　　两人相依为命的样子，看得赵莱月动容。被父亲抛弃，儿时与母亲赵琼兰艰难相伴，赵莱月也曾度过不少这样的日夜。她上前去，拍了拍居宁的肩膀，安慰她：“孩子都回来了，别哭了，有什么事情，跨过去也就不是事了。”
　　“谢谢赵医生。”居宁含着泪，点了点头。

　　赵莱月忽然想，过去的那些日子里，如果有人愿意像她帮衬居宁一样，帮衬她和她妈妈一把，或许她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冷漠。那时候，赵莱月受到最多的，就是别人的冷眼和嘲讽。那时候的人是不分青红皂白的，无论父亲孟文兵做错了什么，都要怪罪到女人的头上。孟文兵出轨，是赵琼兰不会看住自家男人。孟文兵离家，是赵琼兰管不住男人。孟文兵想生儿子，是因为赵琼兰生出个女儿没出息。孟文兵要起诉离婚，也是赵琼兰不会做人老婆才会被人休了。假使那时候有人给予赵莱月和赵琼兰一丝公平对待，赵莱月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好在小羽灵还小，如果可以，赵莱月愿意帮她们母女一把，至少不要让小羽灵过得像她那样难。

　　一晚上折腾下来，小羽灵也累了。
　　居宁抱着她没一会儿，她就在她怀里沉沉地睡着了。

　　赵莱月小声提醒居宁，小羽灵累了，先带孩子先走。她会去关掉亲子鉴定中心仅剩的那几盏灯，然后和盛驰一起善后。
　　居宁怕吵醒小羽灵，没推辞，只是连连朝赵莱月和盛驰道了好几声谢，才慢慢走开。

　　*

　　按下墙边开关，整个亲子鉴定中心顿时陷入黑暗。

　　赵莱月摸了摸口袋，没带手机。正担心该怎么走出去，一回头，一束灯光打在她的正前方。
　　一片漆黑之中，盛驰站在光影里。

　　他打着手机闪光灯，不远不近，正好在她身后，替她照亮眼前的路。
　　入了夜，周遭安静如同死寂。
　　此刻，他独自一人举着光，周围又再无旁人。
　　莫名其妙地，让赵莱月有可依靠的感觉。

　　他跨前一步，与她并肩，把闪光地递近她一些：“地上看得清吗？”
　　有了灯光，地上台阶清晰得很，可赵莱月就是起了捉弄他的心思，故意说：“看不清。”
　　他低头浅笑，伸出胳膊：“挽着我？”
　　她立马摇头：“不用不用，我……”
　　她一句话还没说完，手腕忽然被人握了一下。
　　然后硬塞似的，她的手臂被盛驰塞进了自己的臂弯里。
　　赵莱月怔在那儿，眼睛瞪得浑圆。

　　盛驰却很自如地笑着：“你不愿意挽着我，那我来被你挽好了。”
　　说完，他也不顾赵莱月反对，臂弯一收紧，直接把她往外头带。
　　赵莱月想捉弄别人，却反被别人捉弄了。当下，赵莱月恨不得有捶自己一拳头。

　　他们走出去那会儿，居宁和小羽灵还没走远。
　　居宁略显吃力地抱着小羽灵，怕吵醒她，走得很慢。
　　盛驰和赵莱月无意再打扰这可怜的母女俩，只遥遥地望着她们，目送他们离开。

　　她们快要消失不见时，盛驰忽然叹了口气，说：“不过才五年，居宁像换了个人，那天她和小羽灵被撞的时候，我连认都没认出她来。她的眼睛里没了以前的光，看起来全是疲惫。”
　　赵莱月点点头，“她为了小羽灵受了很多的苦。”
　　“她刚都跟你说了？”
　　“说了。”

　　盛驰平心静气地说：“居宁这事儿上，老蒋做得实在不像是个男人。”
　　她劝他：“不清楚事情原委，不能轻易妄下定论，以免伤了你和师兄的兄弟感情。”
　　盛驰愣了一下，又忽然笑起来：“你这是在担心我？”
　　“我才不是。”赵莱月结巴了，“我的意思是，你别掺和，感情这东西，只会越掺越乱。”

　　她话音刚落，盛驰蓦地低下头。

　　他本就比赵莱月高出一个头，此刻，他半弯着腰，垂着脑袋，居高临下地望着她，嘴角还带着意味深长的笑意：“你的意思是，像我们现在这样？”
　　“你胡说什么？！”
　　他的目光直勾勾的，仿佛能看进人心里。赵莱月一慌，就往他身上推了一记。可精壮如盛驰，哪是赵莱月能推得动的，反倒是她自个儿失去了重心，一片漆黑之下，也看不清后面的台阶，差点仰头摔下去。好在，盛驰扶住了她。

　　她抱着他的腰，两人靠得很近。
　　不远处，居宁和小羽灵的背影即将消失在路灯下。

　　盛驰忽然压低了声音，附在她耳边，声音里有些赵莱月不懂的情绪：“莱月，你说如果当年我们没有错过，或许我们的小孩也能有小羽灵这么大了。”
　　赵莱月愣了好一会儿，才红着脸推开他：“胡说什么呢？谁要跟你在一块儿。”
　　盛驰没再说话，只是笑。

　　*

　　回到家中之后，赵莱月总算卸下了一天的疲惫。

　　可冲着淋浴，舒服放松的时候，她的耳边竟又想起了盛驰的那句“如果当年我们没有错过，或许我们的小孩也能有小羽灵这么大了”。听到这句话时，赵莱月的第一反应是羞赧，可静下心来，再回想起这句话，赵莱月心里只觉得遗憾。

　　只有夜深人静的时候，赵莱月才敢面对自己的内心。

　　六年前，她何尝不喜欢盛驰，她何尝不想要跟盛驰有个尽如人意的结局。如果没有发生那一切，如果那天她没有在实验室外意外听见那些话，如果她能和盛驰有个平凡的相遇，或许一切就不会像现在这样。
　　六年前拒绝盛驰，赵莱月遗憾，但并不觉得痛苦。

　　从小赵莱月就知道，她并不是天之骄子，她也明白有些东西不该属于她的，终归要舍弃。那时候她知道，盛驰不属于她，所以注定要舍弃，即使遗憾，也要放手。
　　可偏偏，为什么，盛驰还要在如今再出现一次。

　　那种感觉，像是在刚愈合、长出新肉的伤口上，又生生滑了一刀。要想再结出痂，需要时间，而那也一定是场无比痛苦的修炼。
　　就像居宁和蒋煦尧的故事。如果不是居宁喜欢他，不是蒋煦尧离开了酒吧那么久，居宁或许不会意识到他的重要性，也就不会在蒋煦尧提出包养后，毫不犹豫地奉上自己。
　　此刻，赵莱月几乎感同身受。

　　六年前，赵莱月能放弃盛驰一次。
　　可六年后，尝过了煎熬，尝过盛驰带给她的快乐之后，赵莱月还能不能再做到？
　　赵莱月给自己打个了个问号。

　　当下，她虽然不能确定自己到底还愿不愿意放弃盛驰，但她唯一能确定的是，她不喜欢遵从父母意见的爱情，也根本不想要什么所谓的平凡安稳的男友，她不爱李中建，更不愿意嫁给他。
　　赵莱月做人做事向来干脆，不喜欢拖泥带水。

　　如果说，之前赵莱月还想违背本心找个平凡安稳的男人过一辈子，可那天三人聚会时，李中建的言行，已经彻底让她对这一类男人心凉。从那天到现在，已经半个月了，她不想再和李中建不清不楚下去，更不想在和事佬堂嫂的规劝下，顺应要求继续和李中建进行一问一答的聊天。

　　当机立断，她打开微信，滑到与李中建的聊天对话框，发出消息。
　　“抱歉，我们俩不太适合，算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