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润玉同人）姻缘记》富贵山庄

4、四 程遇

　　“那你说，这先生哪里说得好？“

　　见狐狸精夸的诚心实意，宁少爷这才第一次正眼瞧着他，仿佛才发现身旁有这么个人，碧落也不嫌弃他傲慢，放下手里剥了一半的栗子，坐直了正色道，”我觉得先生最后一段说的最好。“

　　他又不傻，刚才先生说前边的时候，这人也只是神情专注了些，可是最后那段说熠王不是个好东西，淮梧的百姓摊上这么个王简直倒了八辈子霉的时候，他眼睛都亮了。

　　”最后一段？“宁珏眉梢微微扬起，似是不大信碧落这样看起来娇娇气气不知愁苦的少年，也能听得懂那短短几句戏说中的沉重。

　　”嗯，”碧落郑重点头，这段书他听了没有一千回也有八百回，那点事早就听茶客们说的透透的了，根本难不倒他，狐狸精滔滔不绝显摆起来，“这书里熠王跟圣女两情相悦固然是极美的，但人生一世除了男女情爱，父母养育之情便不如了吗，师长栽培之恩便不如了吗，子女孺慕之情便不如了吗，朋友仗义之谊便不如了吗，虽说书里头圣女身世飘零，熠王双亲已逝，可他们也不是天生地养的呀，圣医族对圣女有养育教导之恩，熠王身边也有忠心耿耿的臣子下属，更有万千黎民奉他为主，他居然就这么去死了，丈夫生于世间当肩挑日月脚踏乾坤，不能撑起一身之责任，如何能够称其为大丈夫？熠王殉葬我就不信圣医族会不被牵连，圣女中了毒那没的说，不死不行，但熠王就没想过他跟着圣女死了，到时候黄泉下要是圣女问起来，我的圣医族呢，熠王要怎么回？我死了，不知道？“

　　“何况熠王身为淮梧之主，他活着的时候淮梧尚且连年战乱，上下勾心斗角，他怎么就能心安理得的以为单凭他几句交代，淮梧就能一下子国泰民安从此百姓安居乐业了？”

　　“说他们殉情感动上天化蝶而去就更可笑了，身为君王毫无担当只管任性而为不管身后洪水滔天，这样若能感动上天，怕是这天也是瞎的，说他们是天上仙人下凡历劫就更有意思了，若仙人都是这样，来凡间历劫一趟便搅得无数生民涂炭，那凡间百姓还为这些仙人供奉什么香火，人间帝王尚且知道爱民惜民，难道这些天上的仙人只把凡人当做蝼蚁不成？”

　　碧落说的忘形，全然没有注意到周围客人们脸色都变了，这茶楼依着白驼寺而建，吃的就是香客们这碗饭，小狐狸精针砭熠王也就罢了，一顺嘴居然把满堂宾客都捎带上了，倘若天上的仙人们视凡人如蝼蚁，那他们这些被当成蝼蚁还颠颠跑来上香供奉的凡人不是成了傻子？

　　宁珏也是目瞪口呆，他跟这小书生攀谈只是一时兴起想听听他怎么个说法，谁让他身旁同龄的玩伴大都认为熠王情深意重是世间难寻的男子，无不为熠王和圣女同生共死的情意感动，他每每气不过便来白骆楼，为的就是听这先生最后这段评语，这在其他地方是听不着的，别的先生为了主顾听的高兴，都是一水的夸奖熠王痴情重诺，天下无双，宁少爷烦得很。

　　这小书生见识清明口才便给，说的他大生知己之感，本想结交一番，没想到这位痛批熠王也就罢了，连天上神仙都不放过，宁珏一听就知道要坏事，果然一回头瞧见带来的侍卫一个劲朝他使眼色，原本靠在楼梯边上的小二也往这边挤过来，身边两桌客人更是脸色不大好地快要站起来了。

　　“还不快走，真是个傻子！”

　　见小书生还待继续说下去，宁珏干脆地拍下一块碎银子放在桌上，喊了一声“结账！”，拖起小书生撒腿就跑。

　　碧落被他拽着跑的莫名其妙，连连叫道，“哎，干嘛走呀，我的糖还没吃完呢。”

　　宁珏被他气得发笑，什么时候了还惦记他的糖，嘴上道，“吵什么，爷赔你！”

　　两人趁着满堂宾客还没回过神的功夫冲出了茶楼，刚想喘口气，身后人群突然吵嚷了起来，乱哄哄的夹杂着“对仙人不敬”“妖言惑众”“冒犯神灵”之类的言语，眼看就要涌出来拿他们。

　　碧落这才变了脸色，磕磕巴巴地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宁珏只好拖上他接着跑，边跑瞥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地道，“今上笃信佛道，最是信神不过，你不知道么？”

　　门外头他的侍卫来不及预备车马，只能留下三人阻拦，另外两人开路，引着二人继续跑，好在这边他常来，侍卫们早就摸清了道路，拐进旁边巷子转了几个弯，后面人声也就渐渐小了，等到出了巷口国公府的马车早已停在那里等候，宁珏这才松了口气。

　　要是跑不掉被当场逮住，传到家里又是一通麻烦。

　　碧落全程满头雾水的被带上了车，一个没坐稳怀里的话本子掉了出来。

　　宁珏喘着气刚坐好，瞧见这糊里糊涂的小书生掉了东西都不自知，一抬脚勾了起来，拿在手上翻了翻，忍不住嗤笑，“你可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啊。”

　　从学堂里逃课出来听书也就罢了，还随身带着这样情情爱爱的话本子。

　　上不察圣意下不知民情，却还敢在大庭广众之下乱放厥词犯了众怒，是说他涉世未深好呢，还是天真蠢笨好呢？

　　似乎也没什么区别。

　　到了这个时候宁珏要是还信刚才那番话是这小书生自己的想法，那他也甭混了，“说吧，刚才那些话，是谁教你的？”

　　宁珏拿着话本子敲了敲碧落的头，这么巧知道他今天去白驼楼，这么巧满堂的客人不找偏来跟他拼桌，又这么巧知道他的喜好说的他差点就交了朋友，说不是故意的他还真不信。

　　“哈？啥？”碧落被敲的一脸无辜，摸着额头瞧见自己的话本子被拿走了，一下脸色都变了，忙叫道，“那是我的，你还我东西！”

　　宁珏避开他伸过来的爪子，一脚踩在他心口蹬住，低声喝道，“别乱动，老实回话！”

　　两人谁都没注意车不知什么时候停了。

　　”前边可是镇国公府的车？“

　　拦在车前的是个年轻公子，看着身体不大好的样子，方才初秋已经披上了大氅，脸色也白的带着病色，骑在马上的样子略显单薄，一张脸却是难得的好看俊秀，声音也好听的紧。

　　他派出的下人过来同宁珏的侍卫一番交涉，侍卫们担心茶楼那边还有人追过来，着急想走，那管家模样的中年人却不是那么好说话，正纠缠着，不妨那年轻人却越过了马车来到窗前，一探身掀起了帘子。

　　车里边宁珏正抬着一条长腿蹬在碧落胸前，手里把玩着他的话本子逼供，头发也跑的有些散乱，模样实在不怎么体面。

　　瞧见她这副样子，程遇忍不住一笑。

　　”多日不见，一切可安好啊，宁郡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