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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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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是军训,日子苦是苦,但也是随着手指头的翻动一篇篇翻了过去,一眨眼,就快过了一半。每天早上,陆离和白钰趁着还没集合的时候顶着鸡窝头去打水,一人两壶,刚好够一天的用量,有时要碰上白钰实在困得不得了的时候,陆离就得一个人提四壶水,他本来长得就出挑,再加上手里扎眼的暖壶数量,一路上不断地被人行着注目礼,更有人在打水时向他搭话,一脸的同情加略微的艳羡地说:“兄弟,给女朋友打的啊?不错嘛!你哪个班的啊?”说的时候,手还一边招呼其他人,打算给陆离让出一条“绿色通道”,面对这等热情陆离只能苦笑应对,渴望着多点几个头含含混混第几声就能被放出来。有时实在被问的烦了,就拉下脸来不吭声,默默站在身后等着对方觉得无趣转过去后才打水。他也说不上自己怎么面对那位“舍友”的时候的底线就那么低,可他那时还不知道,一颗名为“喜欢”的种子已经被种进了他的脑子里,每次白钰笑一下,那颗种子就悸动一下,慢慢的就长出了绿色的芽,风晃一晃,好像还能听到里面传来的笑声。
军训第四天,正步什么的也已经交完了,到了改分方队的时候,陆离因为长得高第一个就被选去做了礼仪队的护旗手。陆离一被选走后,白钰也在队伍里跃跃欲试地想要被选去礼仪队,脖子伸的老高,竭力想让自己看起来高一点,手也前后挥舞着,他身边的吴宇同笑话他说他是一点都不能离开陆离,“你俩干脆去当连体婴算了。”虽说知道是玩笑,但白钰还是默默地放下了刚刚举得老高的手,有些尴尬地在裤子上蹭了蹭,他张了张嘴,却找不到一句话来说,只好由着这份空白继续沉默下去。时间长了,他好像也能发现大家带着些指指点点的目光和语气来看待他和陆离,好像两个男生走得近些就是什么天理难容的事情一样。他不明白,明明都21世纪了怎么大家还这么的封建守旧,好像每个人都被一把无形的尺子约束着,稍微超过了点就会被认为是不合理,不守规矩。但一向天不怕地不怕自诩要不走寻常路的白钰却在这儿也缩头缩脑,畏畏缩缩地待在自己编造的现世安稳的美梦里。
我们就只是关系近些的朋友,他总是这样安慰自己,似乎好像这句话拥有不但能说服别人也能让自己信服一般的魔力。
白钰最后还是没有被选到礼仪队里,他被分到了军体拳队去,那里面没几个认识的人,白钰也没心情认识新同学。一早上他都没什么精神,戴着个帽子腰来腿不来的甩着做操,中途休息时也一个人神情恹恹地跑到一边阴凉地坐着,别的同学也就当他是个难相处的,大家有说有笑的三三两两的坐在一起,仿佛就当他是人间蒸发了一般。白钰也就对着水泥地发呆,看得久了仿佛水泥地也像被晒化了一样,冒着热气。
“嘿,干什么呢,杵在这儿发呆。”一声熟悉的声音把白钰给拉回了现实,他呆呆抬头向上望,就看见一张极清俊的脸,正扯着一个大大的笑容,后槽牙反光的都快把眼睛闪瞎了,白钰翻了个白眼,瓮声瓮气地说了句“哥快别笑了,瘆得慌。”说着屁股微微向左挪了挪让了座。于是陆离就从善如流地坐了下来,顺便熟门熟路地从口袋里掏出了瓶可乐递了过去,白钰接过去的时候可乐还是冰的,气很足,打开的时候呲了一地。
“你怎么来了?”
“中间休息,听别人说你在这儿,刚好离得近我就过来了。”
“哦……”
“其实我那边儿也没有能说上话的,我就过来了。”
“嗯……今天这么热,你跑过来也不怕中暑?”说着,白钰抬眼看着旁边少年的汗顺着鬓角不停地往下淌,便把喝了一半的可乐递了过去,“还冰着。”陆离接了过来抿了一小口,“太甜了,我喝不下去。”他说着便把可乐推了回去,“快喝,等会就热了。”
“那你呢?你不渴?”白钰接过来时问他,对方只是轻轻摇了摇头,说了句“刚刚喝了一大杯水呢。”
“那你干嘛过来啊!”白钰瞧着他这温吞的态度有些生气,话题也转了个弯儿的回到最开始,只是语气里添了些烦躁的味道,他实在是搞不懂陆离大热天偏偏跑过来送这杯饮料是为了什么,他实在是搞不懂为什么陆离偏偏要做出他们的关系和别人不一样的举动,他实在是搞不懂为什么大家会对这么简单的关系指指点点。所有的烦躁和不理解在那一瞬间爆发,他看着对面陆离有些惊讶的表情,感觉眼部的皮肤绷得很紧,扯得眼睛疼。
或许,白钰后来想,自己那时早就明白了,只是还是倔强着,任性着,想从对方那里得到一个答案。
“不是……不是休息嘛,没事我就来找你嘛”陆离显然也被白钰的突然发火惊讶到了,想好的解释说起来也结结巴巴的,没一点信服感。他看对面的少年眼眶微微发红,像是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原本腾起的那点怒气和不解也被压了下去,末了,陆离只是叹了叹气,放缓了语气说道:“快集合了,我要走了,中午老地方见吧。”
说完这句话,陆离便再没看白钰的表情,整了整衣服就抬腿走了,剩下白钰和小半瓶没喝完的可乐在阳光下发呆。白钰望着陆离走的方向,看他走的又急又快,撇了撇嘴,仰头把剩下的饮料一饮而尽。
那是他喝过最不好喝的可乐,白钰后来想,放的有些久,没那么冰而且气也不足了,入口的时候就是软绵绵的甜,可反过来口里却带着苦,喉咙里就像有只小手,一下一下地抓着嗓子眼,涩得慌。
就像现在,明明什么都没有喝,嗓子却泛起一股酸涩感,混着那天的蝉鸣和太阳,生生搅的人想要流泪。
白钰记得那天晚上,他躺在下铺有意无意地向陆离抱怨说大家都拿有色眼光看他俩,陆离破天荒的良久没有吭声,正当白钰打算爬起来看他是不是睡着的时候,他感觉上铺翻了个身,不一会儿,就传出声音,他说:“管他们做什么,我只管咱们的。”音量不大,却字字句句清晰地传到了白钰的耳朵里。
“可是,”白钰听到陆离这样回答,急忙想要反驳却一时半会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只好躺在床上干瞪眼。“可是什么?”过了不久,陆离探下头来,语气里还带着丝调侃的意味,看着他这一脸无所谓的模样,白钰一急眼嘴边的话顺着就冒了出来:“你不管我可在意呢!”他刚说出去就后悔了,可还是紧绷着脸摆出一副厉害模样,生怕叫陆离看了笑话。可陆离没有笑话他,他只是轻轻地笑了笑,眼神闪了闪,就缩了回去。
不一会儿,上面传来闷闷的声音:“好吧,听你的。”
陆离死后,白钰老是一个人抱着堆回忆翻来覆去的想,每次想到这时他就觉得胸口钝钝的疼,像有个人在一点一点地撕开你的伤口似的。他想,陆离当时肯定也很难过。
他明明是那么温和害羞的少年,却在这件事上比自己坚强了好多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