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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繁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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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之,一股清寒从他二人相触的指间而起,丝丝缕缕地钻进她的身体里,江雨归猛地打了个哆嗦,心中惊道:灵力都是炙热的,凌渊怎么……怎么会这样冷?
“你的伤……”她有些担忧地抬头看去,却听凌渊淡然道:“专心,我没事的。”
言罢,凌渊的灵力已经轻缓地卷至她的丹心。江雨归努力让自己适应着他的温度。须臾过后,她感到一阵温热的暖流,随着这股清凉之意从胸中渐渐升起。她的身体越来越轻,就像那夜在天水的乱战中一样,轻得快要飘到天上去了。
正在这时,只听凌渊又道:“现在,跟我来。”他说着,那股侵入到江雨归丹心之内的凉意,便像是突然破裂开的气泡,原在内里蓄积着的一捧清泉,立时倾泻而出,如淡墨入水,渐次向着她的指间晕染开了。
江雨赶忙调起自己的灵力,寻着凌渊的痕迹追上。随着灵力的游走,她周身触感突然变得十分分明,凝神内观之时,甚至能够看到每一条灵脉中涌动的金色暗流,正在随着心跳的律动微微震颤。她直觉指间发热,进而发亮,这种感觉甚是奇妙,仿佛自己的十指联动着整个世界。
这样想着,江雨归指间微动了一下。不料,一道炙热的火光立时亮起。“我看见了!”江雨归突然兴奋地叫了一声:“那把弓,我看见了!”
“好!抓住它,然后睁开眼睛!”凌渊应着,同时把着她的双臂做了个拉弓的姿势。
霎时间,一柄金光闪耀的巨弓凭空在江雨归手中出现。但见她将弓挽成满月,右手攸地一弹,一道燃烧着的金色灵光,陡然从弓弦上射出,直直击中远处的一棵桃梅树。只听“砰”地一声巨响,桃梅树干应声折断,滑盖似的冠顶轰然坠在地上。
江雨归吃惊地张了张嘴,可还未等她反应过来,凌渊便抓着她的手臂又是一拉。第二箭开出,却是同时射出三道灵光,分别朝着三个方向呼啸而去。只听桃梅林中骤起轰鸣,大大小小的花树,劈里啪啦地倒成一片。更有一道灵光,弹射在东面的院墙上,竟是生生炸塌了小一半墙体。
“好了好了,别再败家了!”江雨归心里直发颤,赶忙收势,只是她这一卸力,惊鸿弓登时化而为一把金色的碎光,忽悠一散,撞进她的手心里消失不见了。
凌渊满意的点点头,笑道:“记住这种灵力游离的感觉了吗?根据情势,灵力调用的多,箭簇也就越多,反之则箭簇越少。”
江雨归努力将刚才的过程又在心中演练了一遍,了然道:“嗯,我想我大概感受到了。”
“好,那你面向我。”凌渊边说边向她摊开双手,又道:“把手放上来。”
“这是做什么?”
“我带你将灵力外放至周身,吐纳之间,你能感受到天地灵气在你的血脉中川流。过程中,你要努力控制灵力放出的强弱、节奏,使其连绵不断,始终萦绕于身体一丈处。你学会了这个,以后在用弓之时才能使灵力更稳。”
江雨归似懂非懂地“嗯”了一声,乖乖地将两只手覆在凌渊的手掌上。凌渊指间微曲,轻轻扣住她细细的腕子,刚才那阵清凉又一次涌入她的身体。
她几乎是和方才那次一样,调起自己的灵力跟着凌渊的指引。只是这一次,灵力并没有全数聚于指间,而是仿如发汗般地蒸腾而出,渐渐离自己的身体远了。
“呼吸,意安。”江雨归听到凌渊喃喃道。
随即,她感到自己外放的灵力,好像与凌渊的交缠在了一起,一冷一热,相互包融又若即若离。两道灵力搅动起轻微的波动,缓缓地在他们周围流淌。须臾,江雨归已经能明明白白地感受到,一阵阵轻柔的微风,拂起了她的衣角、头梢。
凌渊声音里带着浅笑,道:“你张开眼睛看看。”
江雨归缓缓睁眼,可下一刻,却被眼前景象震撼了。
只见,桃梅林中的满地落英,被他二人萦绕在周身的灵力卷起,飘飘洒洒地舞在空中,仿如落下一场缤纷花雨。最为神奇的是,那些飘零的花瓣,只要稍稍触碰到那层不可目见的微波,便会瞬间燃烧起来,眨眼的功夫飞蛾扑火似的化为灰烬。
“好美……”江雨归无意识地脱口而出,整个人已经完全怔住了。面前的凌渊正垂着眼睛,微笑着看她,灵力的风动将他一头乌发吹散,几缕发丝轻抚在江雨归脸上,她只觉得仿如灼伤般的疼。
他真可恶啊……他不该这样凄美的。这样一来,还要她怎么舍得安然去赴死了呢?
江雨归不知道自己现下是什么表情,以至于凌渊突然敛了笑意。他面露苦痛,双手抓着她的手腕用力一拉,紧紧将她抱在怀里。只这一下,他们周身萦绕的气流骤然消失,桃梅的灰烬夹杂在未及燃烧的花瓣里,轻飘飘的下落。
江雨归感觉自己是撞在凌渊胸口上的,他那乱了拍的心跳就抵在自己耳际。凌渊像是努力在克制自己的情绪,可沉沉的声音里还是有掩饰不住的颤抖:“意安,唯我所愿,不过是想你安安稳稳地快乐一世。可我现在……连这点都做不到!”
凌渊每说一句话,都像一把冰锥狠狠地戳在江雨归心上。她咬了咬嘴唇,可还是笑着说道:“不,我现在就很快乐。”
凌渊沉默片刻,又问:“你怕吗?”
“我不怕,就是有些不甘心。”江雨归轻声叹息:“我舍不得你。阿渊,要是还有来世,拜托你也要一眼就认出我好吗?”
“我答应你。”
江雨归听闻,突然轻笑起来:“你现在答应得这么干脆,到时候饮过忘川水,怎么还会记得?”
“那便不入轮回。”凌渊放开江雨归,目光灼灼地直视着她的脸,掷地有声道:“做个孤魂野鬼也好,在世间等你回来。”
江雨归不可思议地望着他,她从来没想过,从凌渊嘴里还能说出这样的话来。此时此刻,她不觉得欣喜,不觉得忸怩,唯有沉重。
她的双臂不由自主地去勾凌渊的脖子。与此同时,凌渊环紧她的腰肢将她提起,稍一低头,轻轻吻了上去。
一阵清甜的暗香浮动,到底是周围的满园桃色,还是面前之人唇齿间的余味,两个人已经分不清了。
午夜,窗外的明月洒下清辉。
江雨归本来已经睡沉,可不知怎的,总感觉有个东西在咬她的肚皮,将她的梦境啃噬的越来越薄。她极不情愿地转醒,迷迷糊糊地反应了片刻,终于明白过来,原来是她饿了!此时,那饥饿像是两排牙齿,“咔咔哧哧”地要从她的肚子里咬出个窟窿来。
雁留声说的没错,她确是饿不死的。可只要一想到他对自己的敷衍了事,江雨归便觉得,自己保不齐就会被气死了!
睡到一半被迫醒来,已经让她很不爽,想到这里更是再也躺不住。江雨归突然腾地一下坐起身来,气急败坏地往身上套衣服。她已经打定主意,先去谷里随便找点儿什么能吃的东西,然后再跑到雁留声的房间,把他从被子里拖出来暴打一顿。
可她刚一推开门,抬眼便看见凌渊的寝殿里居然还有烛火摇曳。她粗算了一下时辰,这么晚了,凌渊竟还没有休息吗?
江雨归寻着回廊,轻手轻脚地走到殿门前,刚刚站定,便听见里面隐约传来自己现下最讨厌的那个人的声音。
好哇!雁留声竟然也在!
她几乎是没有丝毫迟疑,嚯地一下推开两扇门扉,已然做好了当场御前告状的准备。可没成想,眼前情景竟是把她惊得什么也忘了。
只见,凌渊退出了半边衣袖,裸露出来一条臂膀。其上竟是伤痕累累,他左肋下横亘着一道深深的伤口,似乎还在隐隐流血。
雁留声原本正在帮凌渊包扎换药,猝不及防地看到门口天降的江雨归,吓得手中动作一滞,结结巴巴道:“你……你……干嘛呢?”
江雨归哪里还顾得上许多,直冲进去,红着眼睛跪在凌渊身前,质问道:“你和我怎么说的?!你说你没有大碍!”
凌渊也没有想到她这么晚了竟还没睡着,不自然地拉了拉衣襟,想要遮住伤口,淡然笑道:“确实没什么大碍。”
“怎么会没什么大碍!”江雨归捉住他的手,不由分说地拉开他的领子,但见他整个上半身尽是深深浅浅的瘀伤。她眼圈当时就酸了,急道:“怎么回事?阿渊,你的伤为什么好不了?”
其实,除了他腰间那道伤口真的有些严重外,其它地方确也只是些皮肉外伤,本来并不打紧的。可让江雨归真正担心的是,作为神族中人,受些这样程度的伤本该能很快愈合,而且根本留不下痕迹的,怎么……从天水回来已经过了快十天……
凌渊从前也有征战,可从没见他会像现在这样啊!
“雁留声!阿渊到底怎么了?!”江雨归心里压不住火,即便她从没让凌渊脱下衣服来看,可雁留声作为个医者,眼睛是瞎的吗?
“淡定淡定。”雁留声一副很无所谓的样子。
“你让我怎么淡定!”
“哎呀,你听我说嘛。”雁留声边说着,边在手中搅动着一盏微光暗浮的药膏,道:“鬼影手中的兵刃含有瘴气,伤口确实不大容易愈合。本来也没什么大事,可不巧的是,尊主灵脉有损,这是伤到根儿了,自然就会好的更慢。”
黑影身上的瘴气,江雨归是见识过的。她皱紧了眉,急忙问道:“慢是多慢?要多久?”
“本来见好了啊!可他自己今天非要逞能,和狗子动手的时候也不知道悠着点。这不,又裂开了。”雁留声搅匀呼了那小盏药,轻轻地拿绵帛涂在凌渊的伤口上,抱怨道:“这些药好歹以我的灵力为引,尊主你要体恤下属啊!别再胡来了。”
江雨归心绪难平,看着凌渊原本平整光滑的肌肤,被这些伤处割分得狼藉满遍,她心疼得一塌糊涂,感觉这些刀斧和加施在自己身上全没两样。她忍不住拿起绑带,将雁留声上好药的地方小心翼翼地包裹起来。
凌渊像是不忍她再这样折磨自己似的,拍了拍她的手背,笑道:“还是交给雁留声吧,你的手在发抖。”
江雨归不听他的,深深叹了口气,又问:“阿渊的身体,到底要怎样才能恢复?”
“还能怎样?休养啊,安安静静地休养。”雁留声专注着手上动作,言道:“不过现下局势不好,里里外外都有些不长眼的在捣乱!”
是啊……现在的局势,大战一触即发。要是真的动起手来,凌渊的身体怎么受得了。江雨归紧紧抿着嘴唇,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只听雁留声又道:“尊主啊,今天你干嘛不直接擒了华烨?这家伙出去也只会坏事,还不如关在笼子里随军算了!”
“胡说。”凌渊盘坐在塌上,缓缓闭上眼睛,道:“他既然敢这样闹,自然有所准备。人就在谷外候着,我这厢将他生擒,那些人必会马上回去报信。华烨在胶湾的人力不可小觑,届时定要与扶风谷明战要人。神族内部若是混乱至此,且还谈什么抵御外敌呢?”
“那怎么办?就任他那样张狂行事?”雁留声不忿儿道:“我可听天光说了,你不是已经答应他,只要他此次配合王军打好伏击,掩护扶风谷的族人回撤龙吟山,那以后金缕犼部便和灵主再无瓜葛,胶湾之滨随他自治嘛?”
江雨归惊诧地看向凌渊,道:“这样他都没有答应吗?”
“啊,是啊!”雁留声冷哼一声:“他口口声声说什么为族人一战,我看他根本就是借机来报私仇的!”
“华烨不愿,我自会再派别的部族前去,无论如何,掩护还是要打。” 凌渊却是十分不以为意,“只不过,我们的安排可能会稍稍受制于他的动作罢了。有天光的人盯着,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差池。”
这时,江雨归似乎想到了什么,迟疑一下,道:“那个……迁回龙吟山的事情,我听华烨说了一嘴。”
“嗯。”凌渊微微点了点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意安……也觉得是天方夜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