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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倾慕已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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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云深顺着他的手臂向下看去,谢青吾那手正扶在腰上,透过丝绸薄衣隐约可见腰肢上那大片青紫痕迹。
李云深:“……”
突然好想一巴掌抽死自己。
李云深沉默着将人抱回卧房。
下人手脚利索,不过片刻已经收拾妥当,陈设来不及换新的,但锦被玉枕已经全部换了一套。屋子里丫鬟、管家、嬷嬷、内侍跪了一地,新婚头一日本该是欢欢喜喜讨赏的,但看着自家王爷那黑的锅碳似的脸色大家都十分识趣的保持了沉默。
小安子跟着李云深的日子最长,这会儿终于还是鼓足勇气开了口:“王爷,时辰不早了让奴才服侍您和王、王妃换身衣裳进宫谢恩吧。”
李云深给谢青吾上药的手一顿,皱了下眉:“去不了了——快去生个炉子进来,这屋里冷的厉害。”
说着把锦被往谢青吾身上又扒拉了一下,努力让自己的表情显得温和体贴:“别着凉了。”
……好想一巴掌拍醒自己。
虽然明确知道谢青吾身怀大气运,又是李云霁捧在心尖尖上的人,只要抱住了这条金大腿自己以后的日子不说太好过也至少不至于落到死无全尸的下场。
但是,这么低声下气绝对是生性豪爽的成王殿下生平头一回,无论怎样柔和神色看起来依然非常别扭以及,狰狞。
这算是讨好么?
谢青吾不动声色的看着这人犯别扭,声音温和少些:“我并无大碍,还是不要误了时辰——”
话音未落,内监尖利的嗓音已经传过了进来。
“圣旨到——”
昨夜李云深驱赶宫中掌事嬷嬷 ,又违制大摆宴席和一群狐朋狗友宴饮半夜,实在是有违祖制,所以今儿一早头一道禁足的圣旨来的马不停蹄。
李云深接旨的时候甚至有些庆幸,因为今早谢青吾并未摔的那么惨烈 ,否则一刻钟后另一道圣旨也该到了。看来只要用心尽力,命运也并非完全无法改变。
李云深一边胡思乱想,一边顺手扶了谢青吾一把。
德全将圣旨合上,温和了神色低咳了一声:“王爷,陛下还让奴才给您传一道口喻。”
“陛下叮嘱您这一个月里安分些,三日后回完门再去宫里谢恩,贵妃在延庆宫等着您。”
李云深低头称是,目送德全消失在长街尽头。
现在是明德十五年冬,离变故发生还有整整十年,离母妃病逝也还有八年,如果他从现在开始不再只甘于策马疆场,而是能稳稳扎根于皇城,一切,是否有改变的可能?
李云深进屋时太医令已经把过脉在一旁开方子了,末了又拐弯抹角的叮嘱了几句,不可纵欲过度爱惜身子之类的话,才躬身退下。
李云深听得嘴角抽搐,一世英名毁于一旦,他该怎么解释?
他终于又记起自己昨晚做了什么,整个人感觉跟卷进了沙暴里差不多,他怎么能忘了,他重生过来的时机晚了一步,最大的错已经铸成!
不成!这个必须解释!
李云深回过神来,惊觉周围一圈人正捧着药碗神色复杂的看着他。
谢青吾身上还有些磕伤,但上药这回事,怎么说了?通常是该让丫鬟前服侍的,但王府这回娶的是个男王妃,丫鬟们上前不妥,内侍们上前似乎也不妥,小厮……那也不在考虑范围内,众人一致看向自家主子。
李云深嘴角又抽了一下,伸手按了按额头暴跳的青筋,接过了药,疲惫道:“罢了,你们都下去吧,准备些青淡些的粥食送来,闹了一早上 ,你们也都辛苦了,自己去账房领一份赏钱。”
这算是大婚的赏钱?
众人忙不迭把想了一晚上的吉利话全吐了出来,什么鸾俦凤侣白头永偕举案齐眉永结同心,都一股脑的出来了,生怕自己晚一步就显得不够忠心。
李云深:“……赏钱都不想要了是吧?!滚!”
众人虽然非常不明白自家主子又闹什么脾气,但还是从善如流利索的滚了,心内感慨,王爷自从娶亲之后就变得越发喜怒无常了!
李云深十指紧握成拳,那群混球到底在说些什么?他有几个胆子敢去招惹谢青吾?那是会出人命的!
不对,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喜欢姑娘!胸大腰细会撒娇易扑倒的姑娘!
谢青吾应当也是喜欢姑娘的,他俩第一次见面不过共躺了一张床而已他就差点自刎,等等!不对!谢青吾那样的性子,现在真出了这样的事他不会在里面又闹自尽吧?
李云深冷汗涔涔,手脚已经在脑子反应之前就冲进里间绕过屏风掀开纱幔。
榻上的人好整以暇的看着他,身上盖了一条兔绒毯子,看向他的目光幽深而平静。
……
自己果然想多了,上一世自己态度恶劣十倍谢青吾都没生过轻生的念头,况且现在?
谢青吾此人看似羸弱文人气质,但内里却是最为坚韧不拔,孤高冷清,还颇有几分古时文人风骨,他嫁给自己的确是屈才了。
“王爷?”谢青吾微微皱眉,语气颇为无奈,李云深已经直勾勾的盯着他看了半响了 ,神色从一开始的焦急复杂到现在的满脸愧疚,天知道这人的思绪又跑哪儿去了。
李云深深吸一口气,在榻边坐下:“本王过来给你上药,除了胳膊还有哪里伤了?”
谢青吾垂眸看了自己一眼,片刻后从容一抽腰带解开衣衫。
……没事儿,大家都是男人,在自己面前脱个衣裳算什么?军营里什么男人没见过?李云深刚这样想着,转眼就看见谢青吾满是青紫痕迹的胸膛,那片青紫从脖颈一路向下蔓延,而且下口极重有些已经破了皮,齿痕清晰。
李云深:……
内心血流成河,只想一巴掌将自己拍晕过去。
明明对别人无意不喜男风 ,却平白占了人身子误了人终身,上一世更是明里暗里冷漠针对,任由这人在后宅里被人磋磨不闻不问不说,还变相纵容那些姬妾,但凭良心说谢青吾并不曾做错过什么,反倒是他自己做的事禽兽不如。
但他回来众叛亲离啷当入狱,以至最后死无全尸,为他收尸立坟的人却只有一个谢青吾。
谢青吾以德报怨,到底是自己对他不住。
李云深沉默半响,低声道:“本王对不住你。”
无论前世今生,他都是个十足的混账。
谢青吾褪下衣衫,闻言微微一顿。
他这话说的沉重,晦涩复杂且难懂,谢青吾扫了一眼自己身上那些痕迹,脸上微微一热,摇了摇头:“不碍事!”
不!你不必这么隐忍的,本王是真心诚意的认错,你现在就该直接甩我一巴掌,本王绝对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你可别憋着来日一次性报复回来直接要命!
虽说谢青吾的确为他立坟树碑,但李云深不会忘了自己拥兵自重抗旨不遵的大罪是中的谁的圈套。
谢青吾大概的确是以德报怨的君子,但不可否认他的确也挺记仇——这人内心挺矛盾啊!
但总而言之,不能招惹。
大错已经铸成,现下当以和解为重。
李云深郑重道:“是本王对不住谢公子,谢公子若想有什么尽管开口但凡本王力所能及绝不推脱,以公子之才困于王府后院的确是委屈了,你且放心待时机成熟本王一定放你自由,助你在朝堂之上大展报复!”
谢青吾指尖微缩,而后蓦地攥紧衣衫一角,李云深连忙认错:“昨夜本王酒后失德唐突公子,但王府上下都是本王的亲信绝不会传出半点风声,本王知道谢公子心怀天下志存高远——”
谢青吾打断他,伸手将衣衫褶皱慢慢抚平,似笑非笑的睇过去,“王爷如何知道青吾心怀天下志存高远?”
因为你上一世差一点整死我!
上一世父皇驾崩后,李云霁继位立即颁下圣旨令谢青吾与他和离。
那年距离他们成婚已有整整十年,谢青吾双腿俱废,孑然一身,昔年温润如玉的公子眉梢冷寂,成王府十年磋磨将这人逼得喜怒无常狠辣无比,但他仍然惊才绝艳。
谢青吾官至左相几乎将朝堂变成他的一言堂,所倚仗的绝非只是李云霁的宠爱,他是有真才实学仅用一年便接管了大半朝堂,再然后就设下连环圈套坑了李云深。
谢青吾脸颊削瘦眉清骨秀,苍白的面色更衬出一双眼漆黑如墨,映着冬日一抹久违的阳光显得尤为艳丽逼人。
不得不说,这人生了一副极有气质的容貌,清而不媚君子无双,若是没出这档子事那也是京中无数千金梦寐以求的如意郎君。
李云深愣了一瞬,脱口而出:“本王久闻公子盛名,仰慕已久!”
谢青吾继续似笑非笑,“当真?”
李云深硬着头皮点头,觉得自己多说多错还不如趁早闭嘴,以后以诚相待绝不开罪关系尚有破冰的可能。
谢青吾侧过身子,露出满是抓痕的光滑脊背,苍白肌肤上的累累伤痕简直触目惊心,视线下移至劲瘦的腰肢,青紫更甚,吻痕与掌印交错一路蜿蜒至衬裤以下,李云深看的面红耳赤有一股很想掐死自己的冲动。
夺身之恨,这绝对是不共戴天!
李云深以最快的速度将药给谢青吾胡乱涂了一气然后夺路而逃。
谢青吾凝睇那人慌不择路的身影,半晌忽地闷笑一声,他慢条斯理的将褪到腰间的中衣拉好,指尖无意中触到腰侧淤青,药膏很未化开 仿佛还残留着那人指尖炙热的温度。
李云深常年带兵驻守边疆,与皇城遥隔万里,莫说他在京中没什么名气,即便真的名扬四海,远在万里之外的李云深也不一定能知道。
谢青吾摩挲腰际将药膏慢慢揉开 ,眯了眯眼。昨夜一夜狂乱李云深分明就是恨极了自己,可今日看来却又不尽如此,反而有些像忌惮,以及,讨好。
他为什么要讨好自己?
自己是真的孑然一身,孤注一掷进了成王府,日后便是仰他鼻息存活难道是为了自己身后的谢国公府?
——那恐怕要叫他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