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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渍梅 ...

  •   萧天赐是在那日下午寻到我和聂云归的。我听见纷乱的脚步声,便探头向窗外望去,杜三娘的竹舍前站满了随行的羽林。聂云归起身去门前查看,不一会便领着萧天赐走了进来。
      我的这个兄长,自小便是一副老成持重的样子,见我没少胳膊没断腿,也没说什么旁的话,只吩咐随行的将士来抬我。
      聂云归站在一旁,像他行了一礼,“太子殿下。”
      他点点头,“亭君,今次淮叶能够顺利脱险,多谢你。”
      聂云归连忙还礼,“殿下严重了。”想来想又道,“殿下,永嘉殿下的伤在肩部,旁的人怕是粗手粗脚伤了殿下,微臣照顾殿下多日,不若由微臣扶永嘉殿下上软兜。”
      萧天赐回头看了看门前那群羽林又看了看聂云归,果断点了点头。说是扶我上软兜,不若说是将我抱上软兜。
      同他一个人单独相处时,倒没在意这些有的没的,如今众目睽睽,我还穿着他的外衫,我立刻拒绝道,“阿兄便是这么做兄长的?我要阿兄扶我,不要聂寺卿。”
      其实我这个要求有些为难萧天赐,他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白脸,没准真抱不起来我,到时候两下里都尴尬,明日西京便传出,“永嘉殿下赛肥猪,累得太子手脱臼。”的传闻,我想了想,叹了口气,“还是算了吧,聂寺卿便聂寺卿吧。”

      山路崎岖,躺在软兜上其实并不如何舒适,全身的骨头被晃得像散架了一样,但我也知道,随行将士走着山路原本就已是不大容易,更别说肩膀上架了一个我。奇怪的是,之前同聂云归一起,我并没有现在这样矫情脆弱,反倒是自阿兄来了以后,所有的不适,所有的情绪像大水冲断了堤坝,汹涌澎湃而来。只不过我一贯善于伪装自己,索性闭着眼假装自己睡着了。
      回到营地,小鱼和六寿一早便在帐前候着我,呼呼啦啦一群人将我迎进去,我甚至没来得及回头看聂云归一眼。
      小小的帐中,坐了父皇、昭仪母女、孤独家兄妹、大司马和几名随行的御医。
      小鱼扶着我要向父皇行礼,父皇摆了摆手,“你病着,便不必了。”
      萧宝瑟伏在昭仪的腿上呜呜地哭,见我进来,便道,“阿姊你可算回来了,是宝瑟糊涂。那日见独孤女君的猎物快要多于我,便一时起了好胜之心,想越过独孤女君射中她马前的那只狐狸,谁想到阿姊以为我要杀了女君,便挡下了那一箭。阿姊,你莫要怪我?”
      独孤宝珈站在独孤阑的身后,听道萧宝瑟这么说,气地跳出来,“你胡说,你那日分明是有意要了我同淮叶姐姐的性命。你那么厉害,还可以一把弓射出两支箭,又快又准。”
      萧宝瑟分辨道,“我绝不是有心那样做的。女君,那可是我的姊姊,你会对你姊姊下那样的毒手吗?”
      独孤宝珈仿佛让萧宝瑟问住了,半晌都没有做声。
      只见萧宝瑟跪下向父皇磕了一个头,“但不管是何缘故,都是女儿伤了阿姊。父皇,求您责罚女儿。”昭仪见女儿如此,也跪下道,“陛下,宝瑟已经知道错了,她们姊妹二人皆是您的女儿,手心手背都是肉啊!陛下,臣妾这个做母亲的,愿意替宝瑟接受责罚。”
      我看着萧宝瑟和独孤宝珈,突然有些难过。
      她们一个可以陪在母亲身旁,一个可以站在哥哥身后,闯了祸也不怕,因为她们从来不必担心无人善后。
      说实话,自小我便很羡慕萧宝瑟。她的母亲那么疼爱她,总是用一双充满笑意的眼神看着她,为了她什么都愿意去做。三哥更是个很有趣的人,时常寻一些女孩子喜欢的小玩意哄她高兴。
      小时候,我甚至连她的名字都很羡慕,同样是公主,她便是“瑟彼玉瓒”,而我只是一片树叶。
      而独孤宝珈呢?看起来比萧宝瑟有过之而无不及。初次见面,她便能同我这样一个陌生人聊了许久。热情、大胆,不是生活在爱里的孩子是做不到的。
      这时候,一直没有说话的独孤阑,突然向我郑重行了一礼,“不管事情究竟如何,朔叶城都要多谢永嘉殿下舍命救下宝珈,这一份情谊朔叶记一辈子。”
      我看着他许久。我不吱声,他便始终保持着行礼的姿势。独孤宝珈在一旁小声唤了我一句,“淮叶姐姐。”
      我示意六寿去扶独孤阑,“城主的心意本宫知道了。多谢。”
      我突然有些怀念同聂云归在山洞中的时光,自我回到这里,没有一人问过我,“淮叶,你如何了,伤口还疼不疼?”
      父皇大概受不了女人哭哭啼啼,便出声问我,“淮叶,你怎么想的?”
      帐篷里渐渐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我身边。
      我在心里冷笑了一声,萧淮叶,你真的要看清楚形势啊,你的父亲不是问你真相如何,而是问你是如何想的。
      父皇已经如此问了,我这个做女儿的,怎么能毁了这场盛会呢?
      虽然我一早就说过不想追究此事,但此时此刻的顺水推舟还是叫我难过。我费力咳了几声,哑着嗓子对父皇道,“父皇,儿臣谁都不想追究了,您让大家都散了吧。儿臣真的是被宝瑟误伤的,请您不要责怪宝瑟,原本田狩之时受伤就是很稀松平常的事。”
      萧宝瑟大约没有想到我这么容易便善罢甘休,睁圆了眼睛,叫了我一声萧淮叶。
      我实在是不想理会这一堆狗屁倒灶,看了一眼站在我旁边的小鱼,小鱼给了我一个了然的眼神,我就着她的手便晕倒了。
      父皇喊了一声,“淮叶!”
      御医们这时候才手忙脚乱地上前,诊脉的诊脉,开方的开方。
      折腾了许久,乱糟糟的人声终于消失了,我缓缓睁开眼睛,小鱼跪在榻边轻声道,“殿下,您心里难受便哭出来吧!”
      我嘴硬道,“本宫有什么好哭的,这次的事父皇为了萧宝瑟亏欠了我这么多。我才是赢家。”
      云蔻掀开帘子进来回禀,“殿下,聂寺卿还在帐前未走。”
      我揉揉眼睛,“知晓了,我见一见他。”
      云蔻应了声诺便出去传话了。片刻后,她自己一个人回来了,手里拿着一包东西,“殿下,聂寺卿说,他就不进来打扰您休息了,让您保重身体。说什么‘阿满的表姐还在西京等着她回去。’”她一边说一边将纸包递了过来,“聂寺卿还让我将这包东西转交给您。”
      我狐疑地伸手接过那小小的纸包,打开来才发现是那夜我吃剩的渍梅,他居然偷偷收好了。
      “哝,吃吧。”
      “方才不是还嚷嚷着说药苦么,吃点甜的,便不苦了。”
      我捏着那一包梅子,长久以来心里那根紧绷的弦啪嗒一声便断了。这些天所受的委屈和痛楚终于像翻过堤坝的洪水,倾泻而出。
      自懂事之日起,我便再也没有哭过。
      我一直以为,我将自己控制的很好,不哭不闹,在有限的生命里,尽量去抓住我能抓住的一切,我总以为这世间有许许多多的人和事都是不能长久的,所以能抓住一时的山花烂漫,我便要记住山花烂漫的样子。而如今我才明白,我是个会因为山花烂漫而想要留住整个春天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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