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花乱》冷落殇秋

27、第二十七章 虎口脱险

　　(断头台前险丧命，少主翩然得人心)

　　晨曦的辉光慢慢播撒开来，血红的颜色渐渐褪去，昭示天下新的一天又将来临。只是这种预示在伊藤本井的眼中却显得格外的惊心。他已经走了整整两天了，在这广袤的土壤上，他第一次感受到了恐惧。这是一种别开于死亡的威胁，那天面对晓的银月，他也未曾有半点心慌。然而现在……
　　他总是朝着太阳升起的那头赶去，看着红日西去，然后目睹新月的西移。他不是追日者，却像是向着某种无形的力量逆流而上。他不知道那红日初起的背后会是怎样的光景，然而，他还是得回去。他是唯一一个见到了挖肝魔鬼，不，是挖肝美女身影的东瀛人了。他必须回去，将这重要的情报亲自告诉武川将军和左藏大名。作为武士的自己深知等待他的将会是什么，和自杀没什么两样的惩罚。因为他，生是武川幕府的人，死亦是武川幕府的鬼。死了也要精忠报国。那便是东瀛几百年来根深蒂固的思想和文化，没有人，也没有任何事物可以改变。此去，应是再无他日了吧。
　　伊藤不禁暗暗感叹道，一晃神，竟然天下大白了。阳光下，一抹小小的影子迅速地在偏寂的平原上移动着。那是一种态度，一种信念。除了他自己，没有人知道他将会去哪里。但是，真正的路在何方，他自己又何曾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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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瀛武川将军府。
　　左藏一脸焦急地冲进了府里。“将军，我们派出的人终于有一个回来了。”
　　堂上，武川慵懒地坐在将军椅上，轻轻吐出一口烟，见有人闯入，颇为不满地斜睨着眼看了来人一眼。“那，其他的两个人呢？”
　　左藏顿了顿身子，然后勉强道，“死，死了。”
　　“什么？！又死了！我和你说过多少遍了，要是这次再完不成任务，提头来见我！”武川原本轻松的脸因为左藏的一席话变得突然狰狞起来，似有似无的烟雾也随着他不稳的气息一下子缭乱开来。
　　左藏强忍着内心的惊恐，上前一步跪下身来。“请将军息怒，虽然我们这次又折了两个人，但此人却带回来一些非常重要的信息。”一滴汗从左藏的脸上滑落，有丝痒，他却一动也不敢动，生怕任何一点声息都能要了自己的命。他明白，当下眼前的这个肥男人可以不废吹灰之力就扭断了他的脖子。而他，则毫无还手之力。
　　“哦？是嘛？那让他进来罢！”一丝精光从武川的眼底闪过，快得让人无法察觉到。
　　左藏听罢，欢喜地起身道，“是！”随后吩咐随从带伊藤进殿。
　　伊藤疾步而入，见左藏脸色阴晴不定，料武川正在气头上便一个趔趄跌倒在地上。他甚至是爬着来到武川的椅子旁的。
　　武川斜睨了一眼，旋即轻声问道，“你到底看到了什么？”
　　伊藤咽了咽口水，弱弱道，“那个挖肝的魔鬼，不，确切地说是一个非常年轻的姑娘，又出现了。她本来是想杀了我们三个人的，后来有一个中原的侠士救了我，我才侥幸逃了回来。”说完，他低下头去，忐忑不安地盯着面前的大理石地板。
　　“哦？竟是个女人？那你可查清了那女人的背景了么？”依然是慵懒的声音，却惊得伊藤心猛地一颤。
　　“没，没有，属下来不及查验此人的身份了。当时情况真的好紧急。。。”
　　“啪——哐当——”突如其来的瓷器撞到人肉和砸地的响声将在场所有的人都骇了一跳，只一眼便将左藏吓得寸步难移。只见一条鲜红的液体顺着伊藤半边的脸颊淌下，在冰冷的大理石地上开出一朵惊艳的血花。
　　“贪生怕死、没用的东西！我养着你们做什么？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看来留着只会浪费粮食了！来人啊，将这不成其的东西拖出去砍了！”说着，竟是头抬也不抬。
　　这下将左藏彻底骇到了，看着伊藤渐渐远去可怜祈求的眼神，内心便是一阵不忍。“慢着！”终于，他痛下决心从牙缝中蹦出了两个字。
　　武川微微抬了抬眉毛，“怎么，连你也要为这种人求情么？”
　　左藏斗胆上前，正眼看着武川故作正经道，“请将军不要动怒，这等小事何须将军如此大动肝火。我看这样吧，暂且将此人压入大牢，待到我慢慢审讯出其他的再做定论也不迟啊！您说是不是呢，将军！”
　　武川听罢，沉默了片刻。“那好吧，就依了你。来人，将此人关进天字号大牢中，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擅自探狱！”说着竟径自走向里屋，不再搭理一旁的左藏了。左藏讪讪，挥了挥手，无奈地示意属下照武川的意思去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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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色柔昧，然而透进天牢却是另一番滋味。阴冷的穿堂风飕飕逼人，直教人惶恐。伊藤本井蜷缩在阴暗潮湿的一角，看着满地穿梭打滚的老鼠不禁暗叹。连这些个畜生都是这般逍遥自在，此时的自己真的还算是一个人么？
　　他到底做错了什么，连上天都要这般对他！为了这次艰险的任务，他都做好了随时丢弃生命的准备了，何曾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就这样结束了么？
　　没有人回答，只有阴风阵阵，继续诉说着曾经的鬼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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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媚的阳光穿墙而过，一时间最阴暗的角落里都洒满了温暖。伊藤揉了揉酸涩的双眼，感叹新一天的到来。突然一阵嘈杂声打破了原本的宁静，叮叮当当的钥匙声充斥了整个牢房，于是周围的人沸腾了。一定是有人要被处刑了，进了这天字号的牢房就别想有出去的可能。其实就连伊藤自己都明白，左藏这么做无非只能救自己一时，绝不可能是一世的。
　　钥匙声在自己的门前突然停了下来，虽然有一些预感，但当真相的突然到来，伊藤还是猛地心悸，看来是逃不了了。然而眼看着门一点点的打开，他却突然豁然了，坦然了，也不惧了。不就是一死么？人生谁无死，死又何所惧？不过两眼一闭、双腿一蹬，暂时的痛苦可以换回重生的机会。他畏何！
　　就这样，他没有挣扎、平静地随着来人走出了牢房，也没有回眸，没有牵挂，一路而去，不曾有一点犹豫。
　　像是经过了漫长的岁月，伊藤终于被人带进了一辆全封闭的马车。除了他，还有一个人随他挤进了马车。马车内并不似想象中的昏暗，四角都置有一枚常年不灭的长明灯，照亮寂寥黑暗的黄泉之路。伊藤能看到忘川河畔曼珠沙华血罂般的花海，还有那奈何桥旁茕茕孑立的望乡台，他甚至看到了那碗不知五味的孟婆汤和峭拔玲珑的三生石，每一样都是那样的陌生却又那么的熟悉。只是，他唯一丢舍不下的是她，离开了她，她又该何去何从呢？娴子，是我对不起你啊！一滴泪悄然顺着硬汉的脸颊滴落，冲洗着尘世间最后的眷恋。
　　恍惚间，似有一双手拂上自己的肩膀，伊藤蹭了蹭脸茫然抬头。竟是随着自己进了囚车多时的狱卒，自一进来便没有发过一点声响，伊藤恍如无人之境，竟然没有注意到周围还有人的存在呢。却见他一脸的漠然，递过来一碗丰盛的菜肴便又径自朝车厢的另一个角落坐好去了。
　　“这……”明知自己将赴刑场，再美味的饭菜又怎么咽得下口！
　　“快趁热吃了吧！这是你的最后一顿饭！”狱卒面无表情地说道，不过说来奇怪，以前他是从来也不会告诉犯人这些话的。
　　伊藤看了眼饕餮，终是默默放下了碗筷。“我吃不下。”随即看了看那头瘦骨嶙峋的狱卒，说道，“这么好的饭菜！你就拿去吃吧。”
　　狱卒一愣，随后慢慢踱了过来，拿起叠碗筷便扔进了一旁的小桶中。
　　“你！这么好的食物，你竟然扔了？！”伊藤见状顿时怒气冲天。
　　狱卒淡然，“这是给死刑犯的最后一餐，你说我怎么敢吃呢！即使家里再穷，我也受之不起啊！”
　　伊藤瞠目，却是什么都说不出来。直至今日，他才明白原来武川幕府的统治竟然这般毒害人心！可是一切都晚了，他本是有志青年，为了报国才加入武士集团。没想到到头来竟是这样的结局，悔不当初呀！
　　车轮依旧飞速地旋转着，碾过落花，向着无归路飞驰而去。。。
　　刑场。
　　明晃晃的武士刀反射着时隐时现的凶光，一会儿，这里便将血溅三尺了。刽子手肥硕的大手跃跃欲试，想象着一腔的热血喷溅而出，他的心脏便激奋起来。
　　手起刀落。
　　却是动弹不得，怎么回事？肥士侧目，只见一个身着黑衣的孱弱少年用剑柄抵着他的大刀。
　　“八嘎！”怒吼一声直冲少年而去，少年微微一侧，肥士便飞了出去跌倒在刑台之下。
　　“对不起，我没有恶意，我只是想知道将军府怎么走。搅了你们的行刑真是过意不去啊！”待他想去扶起肥士却惊异地发现他已然没有了气息。“死了？就这么摔死了？”环顾四周，竟是找不到其他的人。“看来你小子真是幸运的很啊！来，起来吧，带我去将军府。”
　　伊藤怔怔，真是生死一线。刚才的他还将为刀下之鬼，现在倒毫发无损了。“可是，我……”
　　那中原打扮的少年看透了伊藤的心思，一把拉起了瘫软在地上的伊藤。“没事，我去和武川将军说一声便是了！”
　　“请问这位少侠怎么称呼呢？”
　　“免称吧，叫我少主就行。他们都这么叫我的！”少年回头腼腆一笑，带着些许稚气。伊藤心下诧异，如此少年竟然武功气力了得！真是江山代有才人出，自古英雄出少年啊！
　　不觉鼻头一酸，硬汉愣是扑通一声跪下地来。
　　少年一惊，“你这是为何！”说着急忙将伊藤一把拉起。
　　“感谢少主对在下的再生之恩！望少主接受本井一拜。”说着不顾少年的劝阻一个响头磕了下去。
　　少年一窘，“起来吧！其实我也不是全为了你。你知道我不认识路哟！”
　　伊藤完全不顾少年的话，又道，“在下伊藤本井，横滨人，今年二十八岁，在武川将军手下做武士已有十年了。若非此事我也……总之，希望少侠能够不嫌弃接纳我！”
　　少年不语，突然在伊藤的耳边耳语片刻，只见伊藤的眉头越锁越紧。
　　“你是说……”却在少年的嘘声中中断。“属下明白！只是还请少主多多照应！”
　　随即，两人相视一笑，渐渐隐入重重暮色中，不辨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