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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命该如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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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岳萧气急,心想,狗屁的脾气越来越好,却也明白此人如此做派还能安安稳稳活到现在,必然是有几分真本事的,只怕赵靖如今也只能倚仗他,于是缓缓心绪,压下怒气和颜悦色道:“前辈留步。晚辈救人心切,一时口不择言,望前辈莫怪。”
低头、拱手、弯腰,岳萧觉得自己几乎有些谄媚:“他也是迫于无奈才出此下策,绝不是有心轻生。”说到此处,他偏头看向赵靖,眸中带了些他自己亦未曾察觉的温柔,“他的毒,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如此艰难辛苦地捱过来,哪里舍得……”
话没说完,岳萧就突然回想起当初亭中、狱中、崖上,赵靖视死如归的模样,忽然就有些替他不值,脑子里空了一瞬,顿了顿才接着道:“舍得去死。”
不知是哪句话打动了莫夸,他驻足沉吟片刻,竟转头又去诊脉了。
岳萧松了口气,趁热打铁:“前辈,需要些什么药材您尽管开口,我马上差人去买。”
莫夸不理他,搭着赵靖的脉搏细细感受了一番,而后把他的手掖进被子里,这才看向岳萧,道:“就他现在这模样,什么药也喝不进去。在这屋里支两个炭盆,备上热水,你留下,其他人都出去。我要给他施针。”
将军府的下人令行禁止,一会功夫就备齐了东西退了出去,屋里只剩下莫夸、赵靖、岳萧三人。
莫夸取下腰间针囊,铺在面前,抽出根三寸长的银针来,边用烛火燎边吩咐岳萧:“扶他起来坐好,脱掉他的衣服。”
岳萧依言照做,看着赵靖略显苍白瘦弱的身躯一时有些出神。
“你可扶好了,别让他乱动。这针扎进去只会更疼,一旦扎错地方,即便不死也得瘫痪。”
岳萧闻言收敛心神,专心看着莫夸行针。
第一针下去,岳萧原以为赵靖会大力挣扎,已做好准备死死抓住他的肩,却没想到赵靖只是咬紧了牙关,皱了皱眉头,连声痛也没呼。
“你不会扎错地方了吧?他怎么没反应啊?”
莫夸没说话,只看了眼赵靖,而后继续行针。
第三针下去,赵靖终于没忍住,轻哼了一声,却也未有大幅度的挣扎,实在是个省心的病人。
“噗。”就在莫夸把最后一根针扎进赵靖百会穴时,赵靖猛地吐出一口血来,而后软软地向后倒去。
赵靖背上扎了针,岳萧不敢让他倒在床上,连忙手忙脚乱地扶住了,不等他开口,莫夸便道:“这口血吐出来,死局就算是解了。”
岳萧放下心来,认真道:“多谢前辈。”
“不必谢我。我现在倒是信了他无意寻死。”莫夸一边将赵靖身上的银针拔下来一边感慨,“倒是个硬骨头……”
而后话音一转,道:“接下来就只能靠他自己熬了。”
“自己熬?要多久”岳萧刚给赵靖套好衣服,扶他躺好,便听见莫夸的话,惊道。
“短则一炷香,长则三两天。他二十多年都熬过来了,也不差这一次。”莫夸语调轻松。
岳萧一时不知该说什么,静了半晌方才开口:“难道没有什么方法可以帮他缓解吗?”
莫夸看也不看他,随口道:“周边暖和,他便好受些,也能早点恢复,此外别无他法。”
岳萧想起自己在狱中给赵靖泼的冷水,心中五味杂陈,然后唤来小厮,叮嘱他保持屋里炭火不灭,又让他灌了好些汤婆子过来,亲手塞进了赵靖的被窝。
一一交代好了,岳萧便打马去了定北军营。
约莫两个时辰之后,赵靖悠悠醒转,伸手摸到被子里还有些温热的汤婆子,脸上微微露出些笑意,而后撑起身子从床上坐起来。
奉命看着火的小厮听到动静,三两步跨到床边,扶赵靖坐好,冲着门口喊道:“公子醒了,快请莫神医过来。”
“多谢。”赵靖颔首道谢,掀开被子就想下床,“岳萧呢?”
“公子莫急!将军去了军营,特意吩咐小的看顾着您,您且歇着,莫神医一会就到。”小厮连忙按住赵靖,急道。
赵靖闻言,便也没有坚持,转而问起:“最近城中可有大事发生?”
小厮是个机灵的,见岳萧对赵靖多有照顾,便也不敢怠慢,料想赵靖想知道的也该是与岳萧有关的事,于是道:“将军接手定北军便是最大的事了。”
这么说,岳正谦夫妇身死,岳萧接任定北军主帅的事已不是秘密,赵靖尚在思索,便听得小厮又道:“近来章将军常带人出城去迎将军呢。”
章融,岳正谦副将,年过不惑,在沙场上浸淫了二十多年的人,不可能常常率人去迎一个小辈,事出反常必有妖,怕是城外有些异动,或是,他有些异动。
心念电转,赵靖道:“柳家如何?”
能被单拎出来问如何的柳家,普天之下别无分号,小厮虽觉奇怪,却仍是答道:“没听说什么特别的……”
也是,柳家便有异动,也不是个小厮能探听到的,真是病急乱投医了,赵靖自嘲。
“哦,似乎丢了儿子。”谁知小厮却又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连忙补充,“听闻柳家主的独子离家出走了。”
“什么?”赵靖正要再问,却见一老者推门而入,想来便是方才提过的莫神医了,于是咽下话头,看向来人。
“多谢前辈相救。”赵靖起身行礼。
“虚礼不拘。居然这么快就醒了,坐下我看看。”
赵靖依言坐下,伸出手腕。
“你这毒,并无根治之法。”莫夸探完脉,转到桌边坐下,提笔写药方,“毒解不了,但伤得治,我给你开个方子,一日一服,先治标吧。”
“好。多谢前辈。”
“你先前所服的药,是谁给的?”
“是晚辈家中的老大夫。晚辈自小得他照顾,才能活到今日。”
“哼,给你开那种药,根本是草菅人命。”莫夸却显了怒容,气道,“你身上毒性霸道,岂是可以强压的,如此胡来,简直庸医!还有你!若是嫌命长便趁早告诉我,我给你开药,保准你药到命除。”
“咳,前辈。药是晚辈求他配的,会有何结果,张太…大夫都告诉我了,也再三叮嘱晚辈不可轻易动用,此次是晚辈太过冲动。前辈教训得是,晚辈知错,往后不会了。”莫夸话说的凶,赵靖却感到了长辈般的关心和爱护,乖顺应道。
“算你小子识趣儿。”莫夸乐颠颠收了笔,将药方递给小厮,“每日一服,三碗水煎成一碗,五日之后再开新方。”
“是。”小厮应声退下。
房中只余莫夸与赵靖二人。
“京城人氏?叫什么名字?”
“是。晚辈林知。”赵靖方才瞥见药方上的灵芝,顺口瞎掰。
莫夸意味不明地“啧”了一声,而后道:“你家中那老大夫何时过来?我与他商讨一番,或许能想出办法解你的毒。”
“恐怕有些困难。”赵靖略有些惊讶,面上仍不露声色,摇头道,“张大夫,前些日子过世了。”
莫夸:“……”
“或许晚辈命该如此,多谢前辈费心了。”
赵靖语气如常,并无怨尤,却平白叫莫夸听出了苍凉来。
“你能活着到我面前来,我就能叫你活出下一个二十年。”莫夸仿佛突然有些手足无措起来,“你早些休息吧,近日不可操劳。”
匆匆嘱咐了几句,莫夸转身就走。
赵靖若有所思地盯着莫夸的背影,不知在想什么,定了一会,才又躺回床上,闭目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