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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十六章 ...

  •   三百年,光阴辽远,壅堵后尘,后继者举步维艰。消磨着世人,折磨着沈应离。

      沈氏不可在后世提起,却曾在三百年前风光无限好,那时还未成沈贼。
      是升平夷世,边境无敌来犯,天地自有秩序,魑魅魍魉、妖气怨气,兴不出大风作不了高浪。

      沈家便更太平,文臣武将共享清和之年。

      沈氏通晓鬼神之说,世代为国师,传到沈却之手时,是第四代了。沈应离降生在沈却膝下,是他庶出的长子。沈应离生母殷姬来自北地,通晓蛊术,艳如桃李,可惜薄命,早早撒手人寰,孩子过小,过继给了胡夫人。
      胡夫人乃沈却发妻,与他青梅竹马,情比金坚,亲出了沈府嫡子——沈段陵,比沈应离长上三岁。
      胡夫人待沈应离如己出,对其无微不至,从不苛待,是位称职的母亲。

      沈应离一年一年长大。
      殷夫人委瓶簪后一年不到,胡夫人又诞下一男婴,取名“沈应容”。至此,沈家共有三子。

      这年,沈应离年满十八,还未取字。
      沈家规矩多,沈却教导有方,但大多都是不成文的,各位心知肚明便可。然,沈墙之下,总有人来触犯规矩。

      孙泗扒着沈墙,踩在小厮肩头,示意他们再把自己举高些。他年纪小,还没怎么长身体,勉勉强强在墙边露出半双眼睛,看见墙后形势不妙,一个跟头栽了下去,撒腿就跑:“快跑快跑!他大哥在府上!他挨打了!他挨打了!”

      “他”的确挨打了。
      沈应容鬼哭狼嚎:“嘶!轻点儿轻点儿!你还真打啊你!?你看看我是谁啊,我是你主子我……嘶!”
      在沈家众多不成文的规矩中,有一条明明确确,只差刻在沈应容脸上,有关犯戒受罚的:一人犯戒,沈墙下罚鞭示众。再犯,游街示众。

      沈应容昨个夜里溜出家门,和孙氏出去鬼混,彻夜不归,早上被沈段陵从风月之地抓出:“挑灯夜读?”
      沈应容宿醉难醒,看着沈段陵那张脸,没想起来是谁,站起身就摸向沈段陵面颊,觉得触感光滑,恶向胆边生,张口闭口酒气熏天:“读,读什么?读你吗?”

      如今,沈墙之下,正对大道的,一众人围观着。沈应容被扣着两臂跪在地上,吃痛地一声声地喊。他身后两家丁手中持鞭,只高高举着,没有打下去。
      沈段陵坐在驰道乌木椅上,膝头披了张虎皮,手里端着茶,平平举着,淡淡地问:“几时出去的?”
      沈应容看他这样就知道自己要挨鞭子了,又惊又惧地:“大哥,我真的是天亮才出去!你问二哥,他比我去的还早,他定是又提前走了!”

      沈段陵点了点膝头,“不知悔改,瞒而不报,罪上加罪,六鞭。”说完,把茶一放,“应离,你数。”

      沈应离一副精神模样,着了劲装,脖颈还落着汗,背了把剑,刚从演武场赶来。他神情无辜,为难地看了看沈段陵,又看了看沈应容,擦了擦汗,“三弟,我知你皮肉痛苦,但你不能拉我下水吧。”

      沈应容听完两眼一黑,几乎是不可置信地:“二哥?!昨夜难道不是你将我唤去的吗?你忘了吗,我们一起把酒言欢,你还说这夜佳人在侧好不快活!你……”

      沈应离打断他后话,把剑一甩,皱起眉头,示意两名家丁尽快动手,笑道:“话可不能乱说,你定是还未酒醒。烦请用力打!”

      沈应容没喝多,话也不错。
      昨夜夜半,沈应离翻进他屋里催了两次,把人刚叫醒,自己先行去了。沈应容是个粗人,不记事,但被沈应离坑蒙过太多次,这次便留了个心眼,先同沈段陵说了句“今夜我要挑灯夜读”,房中留了灯,这才出去求快活。
      谁知后半夜,沈应容喝的有点多,昼夜颠倒,头晕眼花,他也不知沈应离何时自己离开的,再醒时,鞭子都拎到身后了。

      几鞭下去,沈应容彻底蔫了,全招了。说到伤处,万般无奈地跳过了沈应离怂恿的那部分——他二哥做事向来滴水不漏,抓不住把柄,说了也没人信。他自己的顶天柱胡夫人也不在府上,这会儿是孤苦伶仃孤立无援的。

      沈府落在都城,国师殿却在城外山中,沈却鲜少回府,平时只在国师殿操办合神礼。
      这次沈却与胡夫人一并远走,是去为疫病之地消灾祈福,走前将家中事物交给了沈段陵。单是沈却还好糊弄过去,沈段陵可绝非善类。

      沈氏长子沈段陵,天资卓越,三岁习剑,五岁掌符,七岁捉妖擒鬼,不到八岁便扬名四海八荒,及冠日得了表字——孤栖。与天师道祖之字同音异字。
      众人都知晓,此子必为下代国师,谁也不敢怠慢。

      沈氏都有副好皮囊。沈段陵面如玉,身如松,佩着那把“无鬼”名剑,着沈氏黎色家服,如降世散仙。沈应容与沈段陵同父同母,模样与他酷似,却没有那股仙气,整天在烟花柳巷打滚,早就俗不可耐了。
      沈应离模样则更像母亲些,他生的张扬明艳,往外一站便足够显眼,就算才能不及沈段陵,也是人上之人。

      祖师爷曾摸骨试探过三人慧根,沈应离在三人中乃是最佳,可惜,几年过去,他未有长成最出色的。

      沈应容共被抽了八鞭,唇色煞白,疼得泪在眼中打转,被沈应离扶着,瑟瑟抖道:“二哥,你和我说句实话,你昨晚几时走的,怎么不叫我?”

      沈应离恨铁不成钢,着力架着沈应容,两个人嘀咕来嘀咕去:“我寻你时不是要你别做多余之事,灭了烛就出来吗?你喝了两杯时我可有提醒你早些回府?大哥亲自来找,我怕被他发现,不敢回去捞你啊。”

      沈应容一个脑袋两个大,呼了几声疼,看了看沈段陵有无跟上,这一眼刚看过去,被沈段陵接了个完全,但那话是说给沈应离的:“让他自己走。”

      沈应离与他三弟感情好,舍不得抛下他,觉得沈段陵着实严格了,“大哥,严苛了些,他自己走不回去。”

      沈段陵命人收了那茶具与座椅,将袖一敛,起身走来两步,看起来是在笑的:“甚好,那我便新账旧账一并来给你们算算。”

      沈应离“唰”地松开了沈应容,只听到一声惨叫,旁的也无暇去管。他对沈段陵又敬又惧,怕他真对自己有所误会,老老实实走了过去,再三开口,“昨夜无眠,想着父亲母亲尚在边陲之地,也不知冷暖,心中郁结,这才起身散心。”他看了看沈段陵,同他商量,“仅此一次。”

      沈段陵脾气好,倒没真的动怒,只拿沈应离没办法,迈步走近门洞:“你便与我讨怜吧。仙公嘱你写的文书写好了?”
      仙公是他兄弟三人的恩师,便是国师殿掌合神仪式的司监,现年事已高,人人敬称一声“仙公”。

      沈应离暗暗松了口气,瞥了一眼原地挣扎的沈应容,狠下心,忙回道:“写好了,在东园屋中,大哥随我来。”

      两人一路说,走进了园林,影已看不清了,独留沈应容原地迷茫。
      仙公已到知天命之年,时时守在国师殿,授业后都留下十几篇文书,够他们写一阵子的。

      沈应离自小的功课都由沈段陵指点,从没出过差错,渐渐地,每做些课业,就惯性地交由沈段陵检查了。
      沈应离早就看透,沈段陵面上严厉,心底软得很,只是不愿表露。打小他就抓着这点,没少让沈段陵头疼。

      “大哥,父亲可有说几时回来?”沈应离与沈段陵并肩而行,两人身量相当,颇为赏心悦目。

      “长则一月,短则十天。可是有什么事?”沈段陵想的周到,问了出来。

      四下无杂人,沈应离老脸一红,深吸一口气,艰难开口:“前一阵子,父亲说着手为我与秋姑娘立下婚事,我……我还没准备好。”

      秋氏与沈氏皆为世家大家,秋家人精通奇门遁甲之术,沈应离所说的“秋姑娘”便是秋氏嫡女,秋疏衣。
      几人幼时常在一起玩闹,秋疏衣是难得的女娃娃,大伙儿都宠着,两家最初本要指她给沈段陵,可秋大小姐自己不愿。
      沈却便借此又想,沈应容定不是块持家的料子,想也不去想他,沈段陵身负重任,婚事不可草率了。他膝下三子,确只有沈应离更为合适。

      沈段陵默一下:“媒妁之言,岂可儿戏?”

      “大哥……我将秋姑娘视为小妹,从未想过要同她厮守终生。我是个闲不住的人,我有个什么啊,这样,会害了她。”沈应离语声沉沉,停下了步子。

      沈段陵也停了下来,看沈应离满脸的不情愿,偏过头,“如此,我知道了。”他拇指扣在二指指尖,“我与父亲再细说一番,在此之前,你不要再犯戒。尤是,莫要妄自菲薄,你很好。”

      沈段陵说完,沈应离眼睛一亮,变脸如翻书,乐了起来,他暗暗叫好一声,试探道:“犯戒是必然不会的了,那,我可能同大哥要一样东西?”

      “什么?”

      沈应离用手指比划了一下,如实交代:“我与仙府的同僚们约了一会儿去北坊市看斗鸡,不去实在是不仗义,要上场的那只名字还是应容给取的,便叫‘鸡霸’,听起来实在是气势恢弘!我若是去了,怕是要后夜里回来,所以……我想同大哥要个准许。”

      沈应离一开口说个没完没了,沈段陵笑着听,待他说完,鼓励道:“且去吧,早些回来禁足。”
      沈应离:“……”

      沈段陵向来说一不二,沈应离要到了这珍贵的机会,只得感恩戴德,含泪离去。

      两鸡相争,互啄互扑,悍目发光,翘羽扫阵,实在是有趣。沈应离同那些个世家子弟边看边赋诗,挑那几个鸡冠最好看的,拎出来再斗上一斗,这般消磨,便到了晚上。
      各位纨绔们乐上了头,聊着聊着,将话题扯到了沈家去。

      纨绔们环视一圈,未见沈应容,皆心中存疑,这平时最爱热闹的小霸王怎的没有来?
      沈应离回道:“犯戒,挨了打,伤得不轻,这些天下不来床了。”

      纨绔们一阵唏嘘,纷纷感慨沈应容倒了血霉,再吹了吹沈应离脱身妙计,又问道:“沈二,你可还记得从前在那申屠户家捉凶,你说磨盘里藏了烧尽的灰屑,是申屠户自裁那段事?”

      两月前,沈应容夸下海口,说国师府无所不能,自己也是一身本事。干脆带着一众人寻上了那段时日里说是闹鬼的申屠户家中。
      屠户死状惨烈,尸体还留在屋中,将少年们吓得不轻。沈应离不怕,一人上前,握住屠户身下座椅,不出片刻,道出“无鬼神作乱,屠户乃自裁”一语。
      初地,谁也未有在意,直到屠户胞姐哭着诉说了事情原委,众人才发现,与沈应离说过的话相差无几。

      沈应离自然是记得的,他卖了卖关子,笑道:“竟被你们惦记上了,实不相瞒,是我猜的。”

      众弟子又笑开了窝,还以为沈应离脑瓜子开窍,准备洗心革面了。沈应离与沈应容在这群纨绔中的地位不同,沈应容没什么本事,脾气又臭又冲;沈应离总是一堆点子,关键时刻派得上用场,久而久之,算是成了这群纨绔之首。

      众人笑着笑着,有一位纨绔笑不出来了,他唉声叹气道:“羡慕你啊,沈二,你大哥那般有出息。”
      这位纨绔是孙府的小公子,性子软,平日里没什么别的事,逮住沈应离就是一顿胡吹乱夸,顺道说上一说自己家里本见不得光的事。

      “怎么的,孙泗,沈家三兄弟谁不比你家那位当哥的有出息?”一向看不惯这位的纨绔开口接话了。

      放在平时,孙泗非要同这人打一架,今日却把头一低再低,快要缩进衣领里去。

      沈应离道:“泗儿,这是怎么了?”

      孙泗又气又委屈地:“我大哥前些天带了个优伶回府,还说此生此世只爱他一个,将我娘气的一病不起。虽说那优人是很好看……但……但他是个男人啊!”

      孙泗长兄全名孙九竹,是出了名的荒唐人,做过多少可笑的事,连沈应离这群纨绔都看不起。

      沈应离听到这里,笑意渐渐收了:“还有这等事?”

      纨绔们也都不笑了,闭上嘴看着沈应离脸色。孙泗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孙九竹纠缠沈应离那会儿,几乎人尽皆知,闹的场面可不小。

      孙泗说完,脸一红,话一滞,连忙道歉:“沈二,你别在意,我口无遮拦,你看我这破嘴!”说完他呸呸了几声。

      沈应离避过这话题,两手一拍,轻松道:“都过去了。啊,那优伶是哪里的出身?”

      孙泗道:“不知,倒有个名字,我听我哥叫他‘心心’。”

  • 作者有话要说:
    (///▽///)我超爱大哥的!
    回忆杀分块!!!小攻这个时候还在穿开裆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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