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躁》九果

85、第 85 章

　　床帐被窗棂子外吹进来的冷风掀起涟漪，却吹不散帐内的暖意。

　　伽华笔直地躺在里侧，姿态有些僵硬，望着帐顶许久没有说话。

　　“你在想什么？”宴苏躺在枕上歪头望向他。

　　伽华的睫毛微微颤了两下，只觉得那温热的气息吹到了耳朵旁，麻得他冒出了几分颤栗。

　　“嗯？”宴苏又问了一遍。

　　他抿了抿唇，道:“没什么。”过了一会，又轻道:“只是觉得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像是梦境一场。”

　　宴苏笑了笑: “怎么会这么觉得？”

　　伽华慢慢回头看向他，犹豫道:“我有些意外，为什么你今天突然对我说这些话？”

　　宴苏无辜地眨了眨眼:“突然么？”他挪着身子靠近了他两分，道:“这些话已经在我心里很久了，你一点没看出来？”

　　“可是……”伽华的脸红了红:“为什么选在今日与我说？”

　　宴苏道:“今日怎么了？难不成这些话还要选个良辰吉日么？”

　　伽华的嗓音紧了紧:“我只是没想到，你会主动。”

　　宴苏凑过身靠在了他的肩头，委屈道:“我不主动怎么办？难不成等你主动吗？只怕铁树开花那日，我也等不来你这句话。”

　　肩膀那颗脑袋仿佛有千斤重，压得伽华动也不敢动，连身侧的指尖都微微蜷起。

　　宴苏恍若未察，继续控诉道:“你总是对我忽冷忽热的，是不是不想与我过分亲近？”

　　伽华不自然地垂下了眼眸，半晌才道:“我只是怕，你混淆了自己对我到底是依赖还是别的。”

　　“我自己难道分不清么？”宴苏有些不服气地嘟囔着:“若仅仅对你是依赖，何至于你当日去趟春暖阁我会那么生气，何至于看见那个什么明玉仙子来找你，我会吃醋成那般模样。”

　　“明玉？”伽华有些吃惊，低头看着他的脑袋:“你那时候便……”

　　宴苏稍稍抬头看他，那漂亮苍白的眉眼此刻有些羞恼:“我那时候便已经喜欢你了，你看不出来么？”

　　伽华的脸容又滚烫了几分，不自然地移开了视线。

　　“所以伽华，你不要怀疑我的真心。”他认真看向他:“我会难过的。”

　　伽华的喉咙动了动，半晌才道:“嗯。”

　　宴苏见他的神色泛红，才满意地重新躺回了他的肩窝，慢慢伸向他的手，五指紧扣。

　　伽华看着那两只紧紧交握的手，只觉得脸容发烫，活了万把年，竟从未有过这般羞赧而欢愉的时刻。

　　“伽华，你是什么时候知道自己喜欢男子的？”宴苏忽然对这个问题很好奇。

　　伽华想了想，摇了摇头道:“不记得了，太久远了。”

　　“那……紫虚仙君知道吗？”

　　他点点头，轻道:“知道。”

　　宴苏的眉眼微微垂了下来，声音却听不出什么异样:“他是怎么知道的？”

　　伽华回忆了好一会，才缓缓道:“那年刚进紫虚宫不久，南海龙王有意将他的小女儿灵溪公主许配给我，殿下来询问我的意见，我推脱不过，便将实话告诉他了。”

　　“噢，还有个灵溪公主。”

　　伽华愣了愣，无奈笑道:“我与她没见过。”

　　“或许她也和那个明玉仙子一样，在你不知道的地方暗暗关注了你许久呢。”

　　“别胡说。”

　　“我真当该庆幸你不喜欢女子，不然这些年下来，你早便娶了亲，哪还有我的事情。””宴苏的声音听着有些失落。

　　伽华有些紧张地低头望着他:“我不喜欢她们。”

　　宴苏的眼底染了几分笑意:“我知道。”他抬起头望着他:“但是我想你以后也不要再关注其他任何人，眼里只有我，好不好？”

　　纵然这话委实孩子气，但伽华的心还是不可否认地软成一片。他无意识地握紧了他的手，轻轻笑了声:“胡说八道。”

　　宴苏忍不住低笑一声，抬起头在他唇边亲了一下。

　　伽华极力想要镇静地保持常态，脸上那抹羞红却怎么也不听话。连声音也没了气势，低得像是在说耳语:“别闹。”

　　宴苏有些新奇地发现他这一面，忍不住又凑过去亲了他一下，就压在他胸膛上，笑吟吟道:“我就要闹。”

　　伽华不敢推他，只好尽力看向一侧，道:“还不睡？”

　　“我睡不着。”宴苏将脸埋在他的肩窝蹭了蹭，那种好闻的草香味扑入鼻尖，让他愉悦得不得了:“你身上是什么味道？”

　　伽华的肩膀都是僵硬着的，连带着声音都有些紧绷:“这是邱岱树的味道。”

　　宴苏浑身犹若无骨地蹭着他，懒洋洋道:“没听说过。”

　　伽华的声音愈发紧绷:“已经绝种了几千年，你没听说过也正常。”他喉咙动了动道:“你别蹭了。”

　　宴苏顿了顿，抬起头来望着他，那张漂亮逼人的脸容泛着奕奕神采，明知故问地低笑道:“怎么了？”

　　伽华伸手将他的脸往旁边推了推，宴苏也不为难他，顺势就后退了回去，但还是笑吟吟地望着他。

　　伽华闭眼不敢看他，只道:“睡吧。”

　　“你睡得着？”宴苏意有所指地挑了挑眉。

　　伽华动了动喉咙:“从前没觉着你缠人。”

　　“还不是仗着你如今喜欢我。”宴苏将身子向他挪近了两分，眨着眼睛望着他:“抱着我睡好不好？”

　　伽华艰难地发觉自己抬不起手。

　　宴苏挥了挥自己那只白骨手，有些委屈道:“我想抱着你睡的，但我抱不了你。”

　　伽华还是有些难为情，脸上滚烫得他自己都无颜了。

　　宴苏见他这样，有些泄气地将头搁在他肩处，闭上了眼睛道:“那你哄哄我，哄我我就睡着了。”

　　伽华微微低头，看着躺在自己肩上的那颗脑袋，纵然心跳得厉害，却终归也软得一塌糊涂。

　　他轻轻将身子侧翻过来，伸手搭在了他的后背，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

　　宴苏的唇角无声勾起，心满意足地睡了过去。直至听闻他的呼吸声逐渐归得平稳，伽华才小心翼翼地收回了手，慢慢地松出了那口憋了许久的气。

　　他睁着眼睛望着昏暗的帐顶，那两层布料都隔不住的温热穿透而来，几乎灼伤了他的一切感官。他强制着自己闭上眼睛，听着近在咫尺的呼吸声，胸腔的激烈缓缓归于平静。这一夜的沉崖仿佛极为安静，慢慢的，他竟也睡了过去。

　　而此刻，那肩膀上倏然睁开了一双漆黑的凤眸，清晰逼人，哪有一点点的睡意。

　　宴苏望着伽华的侧脸许久，才慢慢坐起身来，掀开床帐走了出去。将挂在折屏上的衣裳翻了翻，在袖中找到了那份被下了禁合术的信。

　　他望着信上的几个字，微微皱眉，眸底闪过阴鸷。

　　沉崖的天色向来看不清晨晚时分，只是外面的阴风仿佛烈了几分，打得窗棂子“啪嗒啪嗒”响个不停。

　　伽华有些迷蒙地睁开眼，还未来得及感知别的，便觉肩膀一阵酸麻袭来。他微微低头，见一颗黑乎乎的脑袋正安安稳稳地枕在上面，那只完好的手也勾着自己的手臂，只差那双腿没搭上来了。

　　他脑袋一点一点地清明了起来，也回忆起昨晚发生的一切都并非梦境，而是真的。

　　念及此，他的唇角不自知地扬了起来，看着竟有些傻气。

　　窗棂子又是“啪嗒”一声，伽华回过神来还未来得及皱眉阻止，肩上的脑袋便被惊醒似的动了动，胡乱地轻唔一声，挪了开来。

　　肩膀倏然一阵轻松，伽华轻轻吁了一口气。

　　宴苏侧过头来望向他，那张睡意朦胧的脸容上洋溢着明媚的笑意，嗓音却低哑得惹人心颤:“一睁眼就是你，真好。”

　　伽华脸热了热，慢慢坐了起来，稍稍转了转左肩，那酸麻的感觉才好了些。

　　宴苏也坐了起来，有些内疚地望着他:“我压着你了？”

　　伽华轻轻摇了摇头，道:“没有。”

　　宴苏眨了眨眼睛:“那今晚你靠着我，好不好？”

　　伽华有些撑不住，他发现自己竟不知道如何应对这样的宴苏。这些年来，他虽未谈过情爱，但见过的仙侣没有一万也有八千。可自昨夜开始，宴苏说的每句话都让他脸热心跳，委实让他觉得有些难为情。毕竟宴苏比他小了万把岁，可如今自己却像个毛头小子般，在他面前没有半点仪态。

　　宴苏见他偏着头不知在想什么，伸手摇了摇他的手臂，撒娇道:“好不好嘛？”

　　伽华颇有些狼狈地松开了他，从床上跨了下去，胡乱答道:“今晚再说。”

　　宴苏也不恼，支起膝盖撑着脑袋，笑眯眯地望着他穿衣裳，一贯沉静有方的文始清君，这一刻竟连袖子都穿反了，那耳尖红得像是梅渊的雪梅花蕊。想到这都是因为自己，他的眉眼甚为愉悦。

　　伽华不肖回头去看，也知宴苏必然望着自己，他有些艰难地将衣裳穿上后，连余光都不敢往后瞥。

　　正是时，门外轻轻敲了敲。是青面鬼的声音:“贵人，那厢房的姑娘醒了。”

　　他顿了顿，也不意外，只是道:“我知道了。”

　　青面鬼得到他的应答，便退下了。

　　宴苏也起来了，对他道:“伽华，我没有衣服呢。”

　　伽华想到昨日那出意外，本来想要等他洗个澡以后外出买身衣裳都没来得及。只好回头对他道:“要么，你先将就将就？”他指的那套原本的素色衣裳。

　　宴苏抿了抿唇，勉强点点头。

　　伽华捏了个诀，将上面的血渍去了，才拿过来替他穿上。

　　宴苏垂眸看着给自己系腰带的伽华，忽然又笑了:“我突然发现，这只手复原不了的话，其实也挺好的。”

　　伽华抬眸瞥了他一眼:“胡话。”他理了理他的衣襟后，道:“好了，我们过去看看那个姑娘吧。”

　　宴苏抬了抬袖口轻轻闻了闻，见上面的味道也被一并除了，才将手垂了下去，对他点点头:“嗯。”

　　两人站在宴苏的房间门前敲了敲，过了一会，传来一道微弱的女声:“进。”

　　他们进了屋，果然见那原本躺着的女鬼已经半坐起来，靠在床头轻轻喘着气。那张脸容惊艳得很，哪怕是在仙庭也实在少见。只是她身上那绯红的薄纱委实透现，伽华只看一眼便收回了视线。

　　“姑娘醒了，身子可好些了么？”他问。

　　“好些了。听店家说，是你们救了我？”女鬼的脸色犹不佳，看着很是苍白，与宴苏有的一比。到那双水眸却直直地望着他们。

　　伽华道:“举手之劳，不必放在心上。”

　　女鬼眼眶内盈满眼泪，吃力地撑着身子望着他二人，认真道:“如此大恩，碧童当以做牛做马相报。”

　　伽华立即道:“不必……”

　　“莫非公子嫌弃我？”女鬼双眸渗出眼泪，凄凄望着他:“还是觉得我这小小女子，还不了公子大恩？”

　　伽华为难地抿唇，他实在不擅应付这等场面，何况对方还是个女子，只好偏过头望向宴苏。

　　好在宴苏福至心灵，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对那女鬼客客气气道:“不若这样，你先在此养伤。报恩之类的后话且待来日再说。”

　　女鬼梨花带雨地犹豫了下，点了点头。

　　伽华轻吁一口气，对她道:“我们这些时日都住在客栈里，你若有什么不适，或者有什么需要就告诉我们。”

　　女鬼看向他，水眸殷殷，感激道:“谢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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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不更，周二再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