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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第 4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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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起了一桩旧事,那是他初至紫虚宮时,殿下为他讲的第一堂课。
“你可知眼前这是什么?”殿下面容淡漠地看着他。
他望着桌上五彩琉璃瓶内扭动的青蛆,摇了摇头。
“此物为螨,常生于污糟晦暗之处,少见天日。其身□□,触碰者皮肉溃烂,即便仙家也难忍之瘙痒,非削皮不得见好。”
他点点头,虽然不解其意。
殿下看了他一眼,垂眸便将琉璃瓶的瓶塞取下,放置一边,手并没有挪开。
他讶异地看向他,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来。
没了封堵,那青蛆霎时便如一摊软肉迅速一节一节地顺着瓶口逃了出来。逃出瓶口时,它顿了顿,黑豆似的眼睛似乎是看向了不远处那个瓶塞,以及拿着瓶塞的那只手。
他有些着急地抬眸看了眼殿下。殿下却没有看他,依旧漫不经心地垂眸看着那条青蛆。
果然,那青蛆慢慢地,一节节地向那只如葱玉般的手蠕去。
他终于忍不住唤了句:“殿下……”
殿下却恍若未闻。
直至那青蛆几乎快触碰到那只手,而手没有半点要挪开的迹象时,他咬了咬牙极为迅速地将那青蛆一掌拍开,但手指到底还是碰到了,几乎是立即泛出了刺骨的疼意。待低头看时,那手指竟已脱皮,指骨隐约可见,血水掺在其中,极为渗人。
他皱眉忍住痛意,抬头时便撞进了殿下淡漠的双眸,愣了愣。
“为什么要碰它?”
他怔住。
“我已和你说它有毒,为什么还要碰它?”
他解释道: “可是若我方才不将它拍开,它便碰到殿下了。”
“你是百毒不侵?还是铁皮铜骨?”殿下的声音听上去毫无情绪,一如他那如九天玄冰的双眸。
他愣道:“什么意思?”
“你虽拜在我座下,日后为我驱遣,但你若连自身都护不住时,大不必舍身为我。”他说:“这是你进紫虚宮我与你说的第一件事,也是最重要的事。”
他愣愣看他,这番话,与他母亲自小教育的完全不同。
殿下看他神情,淡道:“怎么?”
他犹豫了下,反驳道:“可我母亲说过,我身为神兽,日后跟随于你,自当将你,将苍生视为第一要紧。为你,为苍生,舍身舍命皆是理所应当。”
殿下听完,只淡淡问他一句:“你自己,难道不是苍生之一?”
他怔了怔。
“你若抱着这种思想,大不必留在我这。”
那渐渐溃烂的手指此时仿佛是个笑话,他倔强地看着他,硬邦邦地问:“依殿下的意思,日后哪怕是殿下你,我也不必全力相护吗?”
“没错。你若连自身都护不住,便不要顾及他人。”殿下望着他,双眸内的淡漠坚不可移:“不要为了任何人伤害自己,你才是你自己的第一要紧,明白吗?”
他迟疑了很久,最终明白了,因为他不想离开紫虚宮。
所以这番话,时至今日依旧历历在耳。他也一直遵从,不敢违抗。
这么多年,他见惯了所谓的舍身取义,捐躯献国,殉情之类不顾己的事情。他敬佩,但从不敢照做。
可是今日,仅仅为了自己的陪伴,而毁去一只手的宴苏,却叫他震动。
他说不清内心那翻滚的复杂情绪,但唯有一样可以确认,若他的一只手,可以换回宴苏的一只手,他会毫不犹豫。
他知道自己这个想法有悖当初殿下所言。
可殿下他自己呢?
说出这番话的他,死在了八百多年前,魔君的火掌之下,为了他所谓应排在自身之后的苍生。
所以这么多年,他一直等他回来,也想问问,到底是谁错了。
伽华缓缓睁眼,眼角那抹微不可见的红意转瞬即逝。
待衣服干透,他回到竹屋。秦楚氏已将屋内的贵妃椅搬到了小院,此刻正躺在上面闭眸小憩。
他放轻脚步,却还是吵醒了她。
“令弟仿佛很没有安全感。”她睁眼,看着他微笑道:“醒来后,已问了我两次,你去了哪里。”
他略含歉意道:“真是麻烦了。”
秦楚氏笑了笑,答道:“不客气。”
伽华走进竹屋,宴苏正半靠在床头,微微垂眼,胸膛起伏得困难,看起来有些难受。
他快步过去,皱眉道:“怎么不好好躺着?”
闻言,宴苏立即抬眸,待看见是他时,眉眼才渗出令人心疼的委屈:“你去了哪里?”
伽华侧身坐在他床头,无奈道:“你衣服上尽是血渍,如何能穿。我与你换了身,又去找了处水源洗了洗,待它干了才回来,故而耗了些时间。”
“屋外那夫人与我说了。”宴苏看着他,有些怪道:“只是何苦这么麻烦,捏个诀不就好了么?”
“到底不是仙族地段,虽然这里不似鬼屋沉崖那般,一丝仙息都会被察觉,但也要谨慎些。能不用术法,便不要用。”
宴苏看着他,抿嘴道:“你只与我说出去拿药汤,我只稍稍寐了会,你便不见踪影。我还以为……”他垂下眼睑:“还以为你丢下我一个人回了仙族。”
“胡说,我怎么会丢下你。”
宴苏抬眸控诉道:“那时师傅令我在睥睨山的后山洞中修炼,你便是答应我,会在外面等我。哪成想转眼便去了劳什子鬼市的春暖阁。还化成了个姑娘模样,和别家少年谈情说爱。”话说至最后,还颇有些咬牙切齿。
伽华想起彼时打扮,耳尖微热,语气有些轻虚地斥道:“什么谈情说爱,我那时……是有事要办。”
“但你抛下我了。”
伽华看着这张苍白的脸容上满是控诉的委屈,忽然有些心疼。久违的,他抬手抚了抚他的侧脸,轻声承诺道:“好,我不会再抛下你了。”
宴苏抬起那只未受伤的手,覆上了自己侧脸的手,凤眸微亮地看向他:“当真?”
伽华柔和地笑道:“嗯。”
宴苏看着他,忽然手心发力,紧紧地贴实了那只手背,感受他掌心的温暖传到自己的侧脸,闷声道:“你许久不曾对我这样好了。”
伽华笑着,轻轻刮了刮他的鼻尖,道:“胡话。”
宴苏看着他的动作,愣了愣,转而苍白的脸颊竟然泛出了一丝嫣红,他仓惶低头,手也松了开来,可那嘴角却是忍不住地扬起,抿着那点压抑不住的欢喜。
伽华看在眼里,笑了笑,没有说话。他收回了手,偏头时见旁边的药碗依旧摆着,里面药汤纹丝未动,早就冷却。
他问道:“你没喝?”
宴苏低着头摇了摇道:“你不在,我自然不喝。”
伽华无奈地轻叹一口气,端起药碗正欲站起,到外面热一热。
衣袖却被轻轻拉住。
他回眸:“怎么?”
宴苏抬头,仍旧有些不好意思的神情。伸手扭捏道:“给我吧。”
“不是不喝么?”
宴苏抿了抿唇,偏头轻道: “你在,我自然什么都肯喝。”
伽华被他如此孩子气的话逗得无奈摇了摇头。
如此将养两日,宴苏的身子好了些,至少可以下床走动了。
恰时,秦楚氏对伽华道:“糖藓所剩不多,劳烦你进山采一些了。”
伽华等待许久,闻言自然道:“举手之劳。”
秦楚氏画了张草图递给他:“糖藓性善掩藏,寻其踪迹极不容易。这是我上次去采摘的大概位置,你仔细找找。”
伽华接过,点点头。
秦楚氏望了眼南面深山,对他道:“山中近来泥泞,你行路当心。”
他温和笑了笑:“多谢。”
宴苏听闻此事,执意跟随。
伽华顾念他的身子,自然不肯应允。可是架不住他软磨硬泡,最终还是心软同意了。
他背着竹编草篓,慢慢扶着宴苏向南边行去。
秦楚氏靠在门前望着那两道挺拔的身影相偎,娴丽的脸容在和风下尤显安静,可那双眼眸却渐渐冷了下来,毫无情绪。
更新不定,深感抱歉。
祝各位阅读愉快。
作者有话说
第49章 第 49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