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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十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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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君牢(二)
不知睡了多久,云归醒了过来。
眸中的天仍是黑漆漆一片,像是没有尽头。
她一动不动的躺在床上,缓了缓神,才发觉自己还在临咎的寝殿中。
那么她,死了吗?
毕竟这里是冥界,无论她是生是死,都逃不出此处。
是自己大意了,她先前只知冥君生性多疑,却不知他是这般的强大,无情至极。
不仅对他人狠心,对自己亦是不分轻重。
“我还活着吗?”她敛眉看向一处,脸色更显苍白了些。
“暂时死不掉。”临咎坐在床边看着她,眸内森冷一片,语气倨傲。
“是你救了我。”她盯着那片虚无,眸中失了焦距。
“不是。”他一副泰然自若,转手将一条叠好的墨色长绫摆于她枕边。
“这是什么。”
“历届黑巫女生命遭受威胁之时,她的法器都会出现并保护她。”
云归闻声凉笑一嗓。
“这就是你伤我的原因。”
“不全是。”临咎悠然起身,声音温柔,“当你学会熟练操作法器之时,你会得到在冥界的自由。”
而她却在那片温柔下感受到了彻骨的冷意。
一炷香时间过去,云归被星斩带回到地牢之中。
她手中攥着长绫,脸上没什么表情。
撕心裂肺的叫声从别处地牢中传来,哀转凄厉。
每一声都在撕裂她的耳膜。
来至冥界的罪灵都将受到残酷的惩罚。
那么她呢。
她的罪,便是黑巫女这个身份吗。
她想要得到自由。
若是着手逃出这里,她首先就要学会运用黑巫女的能力。
等她成为可以独当一面的巫师,此处或许就困不住她。
“在想冥君?”星斩自然而然在她身边坐下,一身狂戾散了大半。
在他不笑的时候,不过就是一个单纯的俊美少年,反倒让人能安心亲近许多。
她双目清醒明亮,执起那条长绫。
“若我有朝一日真学会了逆转生死之术,对你们而言,岂不是更加留不得。”
“黑巫能牵制住红白二巫,等你真正成了黑巫女,才有被留下的价值。”他眸里卷着淡淡惬意,不曾看向她。
千百年来,三巫互相牵制,不曾变过。
少一个人,便组不成这局面。
顷刻间,云归神色凝住,喉间似是狠狠拧住了一般,声音喑哑:“除了我之外,还有像我这样的人。”
这是她第一次知道,世间还存在红巫女和白巫女。
“是啊——”星斩神色凛然,笑的残忍,“红巫女代表杀戮和死亡,白巫女代表拯救和生机,而你代表颠倒和逆转,与她们相生相克,亦敌亦友。”
“所以一直以来我梦见的人,就是她们。”她沉下脸,眼中毫无波澜起伏。
他眉梢一动,眸中漾起笑。
“看来三巫女之间会相互感应这类话,不是虚言。”
想到那两道模糊的身影,她目光笃定,神情变得柔和起来。
“所以我和她们终有一天也会相遇,是吗。”
“是啊。”他收敛笑意,起身落下警告的一眼,“死了,就能在冥界相遇了。”
听了他的话,云归眼瞳重新聚起冷色。
“请你出去,我想一个人待着。”
星斩没再回答她,身影很快消失在黑暗之中。
待他走后,此方地牢终于再次回于死寂之中。
云归沉沉合上眼,试着回忆那些梦中的画面。
十岁的白衣女孩在一片荆棘中醒来,几根荆棘缠绕在她身上,勾勒出道道血痕。
她半垂眼眸,听着不远处一男一女在低声交谈。
“把她留在这里真的没事吗,她不会再回来找我们吧。”女人低声与身边的人说道,声音里都是惧怕,“要是她发现了后回来,我们岂不是都没命了。”
“怎么可能还回得来。”男人站在她身边,声音同样有些颤抖,“她就算再厉害也是人,在留在此处不吃不喝几天,自然就会自生自灭。”
“啊……她好像醒了,该怎么办。”
“快,快走。”
两道身影互相推搡着离开,落荒而逃的模样惹人发笑。
沉樱冷笑一声,动了动白细的胳膊,甜软的声音落下,语气平静。
“让我自生自灭吗。”
她没有试图挣脱身上的荆棘,眼瞳变得空洞起来。
想让她离开,直说就是,她会自行离开。
可村里的人却想让她就此丧命。
就算她死了,红巫女也不会就此消失。
新的红巫女会再次诞生,延续这个乱世。
连她都懂的道理,这些大人却故意视而不见。
可有些事情,就算不愿意承认,也不会就此消失。
她不会死在这里。
沉樱用手硬生生扯开身上的荆棘,细嫩的手掌很快就被划开。
冰冷的雨一瞬降临,淅淅沥沥落至地面,企图洗掉她身上的血迹。
鲜红的花一朵朵绽放,晕染开灼目的色彩。
而她的眼中,早已没了路的尽头。
即便如此,也活下去吧,她在暗下决心道。
若是他们希望她就此消亡的话。
梦里最后一瞥,是沉樱用一条白纱蒙住双眼的画面。
从这一刻起,她愿装瞎作哑,以如此模样活着,长此以往。
如此一来,她便不会再是令人们惧怕的存在。
没有人会再怕她。
从此后她在的世间,再无红巫女这个人。
大部分梦境,云归梦见的都是红巫女沉樱,却鲜少梦见白巫女霓欢。
每一次梦见霓欢,画面中都是那个过分乖巧懂事的孩子,一颦一笑都在其他人眼色下完成。
一个没有自己色彩的人。
云归甚至会怀疑这个人是否存在过。
抑或是她只是一个自己凭空捏造出来的人。
但云归却清晰记得她的名字。
霓欢。
一世欢喜都像是暗淡的虹,建立在阴云密布之下。
以前她只想从这里逃出去。
但现在不同了,她知晓了那两个与自己背负相同命运的人——真的存在。
她们会有相遇的一天吗。
要活着遇见。
云归握紧手中的黑绫,慢慢睁开眼,脸庞上冰冷情绪更坚毅了些。
她们从未有一刻放弃,自己亦不会轻易低头。
下一瞬,垂下的黑色长绫在她手中无风而起,一下攀过来缠住她身上铁链。
将其彻底粉碎。
星斩回到自己的房间,随处投掷手里的飞镖,落在某一处,所在之处便碎裂开来,再瞬间愈合。
追炎从另一处入口走进来,摘下墙边的飞镖,弹指丢回去。
星斩抬手握住飞镖,冲他笑了笑:“谁又惹到你了,大少爷。”
“与你无关。”
“我们难道不是好搭档吗,何必如此分生。”
“只是搭档。”追炎抽出腰间长剑,“有人刻意掩去了红巫女踪迹,不想你我寻到。”
“这很正常,不过——你受伤了?”星斩盯着他手间那抹猩红。
“在人界谁能伤得了我?”他冷嗤一声,拿出袖中一支长箭,“这种箭靠巫术维持,在刺入目标之前只靠灵气凝聚而无实体,刺中后才会幻化出长箭模样,方才被我捡到罢了。”
追炎一路跟随红巫女的踪迹而去,在其中一个落脚点,他发现了这支箭羽。
箭上的效力仍在,说明人还未走远,但他在那附近未曾见到可疑的人。
追踪几日,却是一场空。
星斩端详片刻,侧耳凝神,严阵以待,忽而神色凝重,问道:“在何处捡到?”
“河边。”他斟酌着开口,将箭丢至桌上,“冥君派我去查那只带着法阵入冥界的花妖死于何处,我到达时,只剩这支箭还未幻灭。”
“确定和红巫女有关?”
“七成把握。”
“此事你已告知冥君大人?”
“我并不打算上报与他。”
星斩转身飞掠而去,来至追炎身边。
“这么说,你是打算自行处理了。”
“这件事,我有自己的判断,你无需插手。”追炎侧身将他避开,目光浅浅滑落,“就算你禀告冥君,我也不会停止。”
“我本就无意阻止你。”他唇边露出一贯笑容,“我同你一道前往。”
“你来做什么。”追炎面露抗拒之色。
“我不会管你,你也不要试图了解我的目的所在,追炎——”
此时的冥界依旧暗无天日,但一线之隔的人界已再次迎来白昼。
冷清的环境下,再次走进来第三个人。
“你听到了我们的谈话?”星斩凉凉挑眸,唇角挂着不可一世的笑,“这可不太妙啊,泽寒。”
泽寒身影一闪,站在他的面前。
“想要抓回红巫女,并非易事。她与十多年前的黑巫女不同,现今她的存在——不可小觑。”
“所以你要一起走?”清润声音随他目光一道落下,闯进泽寒眼中。
“不是。”泽寒收起往日的温柔脸孔,面色严肃,“只是来提醒你们,不要大意。”
“你是在让我小心区区一介人类?”他不明所以抬眸,眼睛亮了亮,装进不屑的笑,“就算她再厉害,只不过是一个巫师,别说抓她回来,就是当场杀掉对我来说也是轻而易举。”
“在几个月之前,封印魔王焱夜的同样只是一个巫师。”
星斩跟着发出一声轻笑,眸中情绪玩味,并未继续应声。
泽寒同样板着一张脸,似是打定主意要僵持到底。
他们虽并称为冥界四神将,但关系并不友好。
从一开始,他们便是因不同理由各自听命于冥君,彼此并无关联。
这些年来偶有合作,四人互不干涉,已成为约定俗成的事实。
只是不知,为何泽寒这次态度如此强硬。
“人类听信流言,愚笨糊涂也就罢了,泽寒你又为何如此。”追炎视线飘了飘,走上前去,面露不耐,“冥界谁人不知,魔王焱夜是被那巫师自愿封印的,若他真想抵抗,也只有冥君和众神能与之一战。区区红巫女,又有何惧。”
“不仅如此,妖帝溟宋也曾和人类除妖师缔结从属契约。”泽寒松开蹙起的眉宇,淡淡道:“这些,你们要视而不见吗。”
“没错。”星斩收去脸上神色,声音沉冽,“除非真的有一个人类能伤到我,否则在此之前,我不会承认他们任何一个人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