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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落幕(二) ...

  •   大约四十年前,西至西域,东到东瀛,在所有已知的国家当中,高燕如果自称实力第二,那便再没有哪个国家胆敢妄称第一。那时的高燕,君贤臣明,国泰民安,物产丰盈,边疆稳固。以至于现在的很多人提及当年,都是一副向往而期盼的样子。
      然而,当时的皇上有千万般好,只有两个不好,一个不好是身体不好,因为后宫争执,他一出生便是体弱多病。
      还有一个不好,就是他十分娇惯唯一的弟弟。以至于他的弟弟一直以为皇位会由自己继承。然而最后,这位圣贤皇帝还是决定,将自己同样唯一的儿子,托孤给弟弟,并亲自为弟弟的府邸题字,名为“摄政王府”。后来他又回光返照般多活了好几年,但即便如此,留下的新帝依然也不足十岁。
      正值盛年的摄政王,便利用先帝赋予自己的权力,在朝廷之上公然目无王法,如果没有当时的陈丞相带领一众忠臣忠将辅佐幼帝与其周旋,只怕摄政王早已夺走皇权。
      好在摄政王过于傲气,对于幼帝会将皇位让贤与自己的事深信不疑,所以也一直没有动手。
      新帝少年时为了让摄政王放松警惕,也以外出游玩为由,在江湖中四处游走历练自己,也结识了一众兄弟,是位有名的江湖皇帝。
      就在新帝羽翼初长之时,摄政王竟公然胁迫皇上入庙修行,引发群臣不满。又过了约莫两年,不知摄政王如何得知,皇上要借用江湖势力暗杀自己。听闻此消息,摄政王勃然大怒。也就是此时,忠臣之首陈相站了出来,以整个家族之力,让摄政王相信,这暗杀计划是自己所为。于是,摄政王便以此为由,不仅一举灭了陈家满门,连一向站在陈相身边的一干忠臣,全部打翻。
      那场动乱以皇上真的入庙修行为始。
      期间,为让摄政王相信自己无心朝政,皇上与同在庙中修行的先帝最年轻的妃子有了如今的皇四子。
      陈丞相承认自己一手计划暗杀行动,锒铛入狱后在狱中服毒自尽。陈朔将军被自家兄弟斩杀于陈军营中。陈家老二陈衡一手创建的八方留仙楼整个门派被灭门。多个忠臣被灭门抄家。摄政王引入西域别国势力入京城,以提升自己的实力。
      整个大燕一片动荡。
      最后,动乱以刚刚出生不过三天的易首轩家皇六子被送至西域最强的西戎做质子为终。
      至此,摄政王的怒火才微微平息。
      又过数年,传闻西域圣僧死里逃生,重新返回京城为父兄报仇,摄政王大惊,四处设立眼线和障碍,但均无果。再后来,朝堂及江湖诸多变化,看似树大根深的摄政王,竟然一点一点被动摇。皇上也慢慢开始抗衡。经过许久经营,终于将摄政王逼至逃离京城躲避追捕。
      只是,无论如何不想承认,这场摄政王之乱,对大燕国力的影响,都是致命的。而且,摄政王的一些势力,迫于稳定形势更为要紧,并没有予以根除。甚至可以说,摄政王的些许势力,至今仍潜伏在大燕的中心京城当中,静静等等摄政王继承者的回归,然后再继续兴风作浪。

      自将摄政王赶出京城后,皇上高岺端便命人暗中修建了密室,里面供奉了一些灵牌,其中有一些,也同样供奉在他最为信任的一些老臣家中。
      “大哥,帮你保留下了你唯一的血脉,可我从不知道代价竟然这么大,”曾经意气风发的江湖皇帝,如今眼中也涔着泪,“你说,我做错了吗?”
      他有些恍惚。自亲眼目睹自己最优秀的第五个儿子高扶宸的尸首之后,他便经常恍惚。眼前浮现出的,是陈朔一身戎装却仍文质彬彬地略带责备地看着他的样子。
      “我想你应该会说,‘随心去做,即便错了,起码也不会后悔。’吧,可是大哥,我想说,我后悔了,我真的后悔了……”陈朔是皇上高岺端行走江湖时结拜的义兄,在他面前,高岺端从不以皇帝自称。
      “大哥,我后悔了啊!”他笑了笑,笑中带着些许凄凉。
      站在他身后的,是如今落白山庄的庄主,白闻伯。
      白闻伯自然知道,皇上口中所说的后悔,并不是指保护陈家血脉活下来的事,而是当年皇上亲自谋划的、后来一系列事情的导火索——暗杀摄政王。其中一位主谋是皇上,而另一位,就是他自己。
      皇上对着诸多灵位喃喃自语。
      白闻伯在他身后,对着这些灵位深深地行礼。

      “看时辰,良王那边应该也结束了。”两人走出密室,白闻伯看了看一旁烧着的香算了算时间。
      “是啊,幸好有扶烺在,他、他一直都很靠得住。”皇上似咬了舌头般突转话锋。
      白闻伯看了一眼皇上,他知道皇上本想说扶烺很像他的父亲,但两人都自行下了诅约,皇上还有血誓加身,这个话题除了和扶烺本人可以稍有提及之外,只怕再也无法与他人畅谈了。
      “一会等他来了,我在外面等。”白闻伯说道。
      “好,”皇上高岺端点头,他停顿了一下,突然想起来,“以书怎么样?听说她之前和扶烺一起出城,之后就再没什么消息了。”
      白闻伯脸上露出无法掩盖的疲惫,“是,她受伤了,所以没什么消息。”
      “受伤了?怎么回事?”
      “她因为宗源被叫去了城外,然后替宗源挡了一掌。我知道这件事的时候,良王已经找易首轩的人帮以书医治了。”
      “你去看过她了?”
      白闻伯点头,“夜里去过一次,她还在良王府,这件事我也是暗中知道的,也不方便直接过去。先等以书养好伤吧,”他无奈地笑笑,“我也老了啊,这些事也没有年轻人反应快了。即便知道的早,也帮不上什么忙。”
      “你有机会,也抽出身去歇歇吧。”高岺端拍拍白闻伯的肩膀,“不过你也别怪扶烺没告诉你,他这孩子就是主意正,一定是当时实在情急,才没来得及告诉你们落白山庄,等会他来了看他说不说。”
      “没事的,良王这些时日对以书已是多般维护,必然会照顾她的。”我只担心宗源啊……后一句话白闻伯没有说出口,只是无声地叹了叹气。
      高岺端多少也可以猜得出老友的烦心事。
      太子落网,之前跟随他的落白山庄副庄主张染,虽不是朝廷中人,但却也无法置身事外。因他毕竟是落白山庄的人,所以皇上也网开一面将他交由落白山庄处置,如今应该也押回山庄的路上了。
      “看扶烺的样子,说不定咱还可以成为亲家呢。”高岺端随口说道,“那你是怎么知道以书在扶烺那儿的?扶烺府上的消息,应该很难传到外面去吧。”
      听此言,白闻伯也皱起了眉,“是,我一开始也一点都不知道以书的消息,只知道她出了城,宗源回来就昏了过去,山庄里的人根本来不及追问。不过等我赶到京城的时候,有朝阳楼的人等着我,消息也是他们传出来的。”
      高岺端思考,“这朝阳楼,朕知道,近些日子和老三走得比较近。看来也是个闲不住的地方。”
      提起皇三子高扶瑄,皇上再次沉默了。本来当初高扶瑄弃戎回京、过起潇洒日子的时候,皇上还是很高兴的,毕竟当年扶瑄的亲生母亲就最为随性,也是他为数不多真心对待过的女子。可嫁入皇室的女子,哪里还能有自由身。高岺端只希望这个没有母族势力的皇三子,能活的更洒脱些,能活的更肆意些,更按照自己的想法去活。可没想到,最后扶瑄还是选择进入到这皇室之争中来。
      高岺端叹气。
      他最希望活得自由些的三儿子,在这宫中活得如履薄冰,步步为营。而他期望最高的五儿子,却生性洒脱,无所顾忌,甚至连自己唯一的妃子,都找了个风尘女子。
      他又生气又想笑,气这命运的不公,笑这命运的嘲弄。
      白闻伯看着他的脸阴晴不定,也没有开口询问。
      过了一会,只听外面有人来报。
      “良王觐见。”
      高岺端才缓缓回神,哑着嗓子开口。
      “传。”

      高扶烺进来的时候,白闻伯已经站在屋外等候。
      他冲高扶烺点头示意,“皇上在里面等你。”
      扶烺当然认出眼前的这个中年人是谁,他点点头,向前走了一步,然后又停下。
      “以书在我府上,”他低着头对白闻伯说,“她受了很重的伤,但是现在没事了。如果需要,我可以把她送回落白山庄的京城分庄。”
      白闻伯微微颔首,“多谢你照顾她,她在府上可有打扰?”
      “自然不会,如果可以,我希望她能在我那儿再静养一段时日。”扶烺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静。
      “那便有劳良王,”白闻伯微笑,“我今晚便要动身回主庄了,山庄还有些事情着急需要处理。以书自己在京城我也确实放心不下,既然有良王照顾,那自然是无忧。”
      扶烺点点头,他又往前走了几步,然后再次停下。他回头看着白闻伯,白闻伯竟似也等着他一般地看着他。
      “您……您信我?”
      白闻伯眼神闪烁,“我信你会照顾以书的,你不是已经照顾了她很久?只看她自己什么时候明白了。”
      “多谢。”扶烺轻叹。
      白闻伯微笑,“不必谢我,你们年轻人的事,我想管也管不了太多。进去吧,皇上还在等着你。”
      扶烺转身,推门走了进去。
      白闻伯脸上的笑容渐渐散尽,取而代之的是怅然和愧疚。
      陈将军……你的儿子,和你们夫妻俩还真是像呢……
      不知为何他又想起宗源。
      一向最为恭顺温和的宗源,又做错了什么呢?

      听见扶烺进门的声音,皇上依然坐在榻上没有动。他心里清楚,这个时间段把扶烺叫过来,也没有什么用。也许应该扶烺知道的事情,他的小叔西域圣僧陈子晟和他的小舅易首轩轩主易余生,早已经告诉了他。严格意义上来讲,扶烺的亲生父亲是自己的义兄,那自己至少也可以算他的半个叔叔。
      心里想着这混乱关系,皇上高岺端的眼前,又浮现出年少时曾在江湖上叱咤风云的样子。
      “儿臣参见父皇。”扶烺十分恭敬地行礼。
      他的声音把高岺端重新又唤回了现在。
      “快起来。就你在这儿,还跪着像什么话!”他轻斥道,心里又一阵酸涩。
      扶烺老老实实地站起来。
      “扶玶的事……办妥了?”
      “办妥了,”扶烺点头,“大哥他确实如父皇所言,骨子里还是骄傲的。”
      皇上叹息着说,“他犯的错太大了,大到……大到我想原谅他,都要想一想对不对得起大燕的列祖列宗。”说罢,他又凄惨地笑了笑,“可这又不全是他的错,若我当年多少强硬些,也不至于把他放进摄政王府,想来,他在摄政王府的那些日子,不比你在西戎的日子好过。”
      高扶烺不语。他听出了父皇有话想说,但似乎不知如何说起。
      高岺端见扶烺不出声,便开口问他,“扶烺,你可有什么事想问朕的?”
      扶烺犹豫了一下,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有说什么。
      “如果你没什么想问的,那朕可就随便说了。”
      扶烺扶了扶额头,轻声开口,“父皇,关于我的身世,我……我舅舅告诉我的,不全是真的吧?”他略微有些期待地看着皇上,“陈家、易首轩……那些不全是真的吧?”他笑了,笑容里带了些胆怯和期待。
      皇上高岺端看着他的眼神,除了带些无奈外,更有些连他自己也无法控制甚至并不知道的同情。
      高岺端深深地看着扶烺,稳稳地说,“你舅舅易余生告诉你的,全部都是事实。”
      他的眼神里甚至有一丝冷酷。
      “朕可以对天下人说谎,但是,独独对你不可以,因为,你是我义兄的遗腹子,你是陈家的人。”
      扶烺的眉头皱了又皱,然后又散开,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般,但是眼底的那一抹泪光,彰显着他的不可置信。
      他不可思议地笑了笑,又深吸一口气,好像这样就可以让自己脱离现在的状况一样。
      高岺端想起那个有时候连想都不敢想的美人,眼神渐渐变得有些冰冷。
      一定有些事情,眼前的这个年轻的、和易首轩有关的人都不知道吧。这样想着,他又有些高兴。毕竟与他自己而言,有些事情他既已立下血誓,便即使是想做到,也根本不可能做到的。
      高岺端眼前浮现出苏婳刚刚生出的小十三,眼神中浮起一层薄薄的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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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落幕(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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