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剑良箫·前传》填同学

36、赌注（二）

　　“你想说什么，开口说便是，自己在那里闷着，不给你憋坏了。”高扶烺的声音低沉地传来。
　　“六哥……你、你不去陪以书姐？”宗业咬了咬牙，还是问了出来。
　　高扶烺从客栈望向窗外。
　　“宗源来找她了。”
　　婚事既成，几人也都不便再做停留。白闻伯白庄主说是有事要办，即刻启程去了京城。宗业不喜欢待在柳叶门，一直跟在高扶烺和白以书身边。落白山庄在江南的分庄多半在最繁华、交通最便利的城市，再加上这里是柳叶门的地盘，所以自然势力成分比较少。白以书便跟随高扶烺落到客栈。而扶烺在宴席上带来的那一小队人马，也已经悄无声息地不知去向。
　　高扶烺透过窗子，看见了站在客栈院子里的宗源和白以书两人。
　　宗业跟随着他的方向看过去，小声地问道，“今晚可是我哥的洞房夜，他不去陪新娘子，跑来这里作什么？”
　　高扶烺看了他一眼，“你不用这么小声，反正他俩也听不见，”他深吸一口气，“只怕宗源，也是身不由己吧……他和以书从小长到大，但他也和他父亲一直在一起。他本身又是那么中规中矩一个人，你让他背叛他父亲跟着以书，他肯定做不到，但是看现在这样子，要是让他完全追随他父亲的意志，只怕他也做不到吧。”
　　宗业也看到了站在院子里的两个人。听见扶烺的讲述，他隐约记得，母亲曾对哥的父亲有评价，她说那人虽然聪明有余，但实在太过于固执，而且总想走捷径，所以母亲虽然不否认当初自己曾有过感情，是张染入赘了宗族，现在也是宗族人，但母亲依然一点也不想见张染。
　　他想了想，觉得扶烺对这些可能不甚感兴趣，所以没有说这段，只是开口询问，“那六哥，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我哥这边他应该是谁都没说。虽然柳叶门的人在全力以赴地宣扬这件事，但好像落白山庄对此几乎没反应，即便是我哥成亲，感觉落白山庄里也没几个人真的知道啊。”
　　高扶烺依然看着那两人的方向。宗业说的话，他听见了，于是他解释，“我不知道你母亲有没有和你说过，你们宗氏一族，虽然看起来好像是附着在落白山庄，但实际上，你们有自己的门派，而且落白山庄也从来没有把你们真的当作家臣一般呼来换去，所以你没发现么，你们在落白山庄其实是很自由的。虽然宗氏总会留人做落白山庄的副庄主，但也是选贤任能，若是族内无贤能，只怕落白山庄也不会用的。所以你可以这样理解，宗氏是借落白山庄，在重振自己的家族，而落白山庄，也在利用宗族人，提升自己的实力。你们是相互成就的合作伙伴，却不是彻底的归属关系。如果这样看，宗源成亲与否，和谁成亲，但凡他不想落白山庄管，只怕山庄是无法替他做决定的。”高扶烺身在易守轩的优势开始体现出来。
　　宗业消化了一下，又转而问，“那六哥你是怎么知道这其中始末的呢？”他的眼神如此诚恳，以至于高扶烺都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拒绝回答。
　　他沉吟片刻，“是我舅舅来找我说这件事的。说实话，无论是落白山庄，还是柳叶门，关于这件婚事，真的是隐瞒的很好。虽说柳叶门也在广邀江湖中人，但若非通过易守轩，只怕这件事真的要待尘埃落定时，我才会知道的这么清楚。”高扶烺轻轻点头，“柳叶门是一直在邀请江湖中人，但真的没有人将这件事告知其他人。所以，你我是感觉太快了，但事实上，对于柳叶门而言，甚至对于宗氏一族而言，这些事情，应该已经酝酿了很久。”
　　宗业一边听着高扶烺的言词，一边有自己的想法，“也就是说，一开始，他们就是冲着以书姐去的，对吗？”
　　高扶烺轻哼了一声，“其实这个方法挺傻的，不确定因素太多，而且白庄主也在。基本上就是不可能成功的一件事儿。除非……”
　　“除非什么？”宗业急着问。
　　“除非一开始，宗源对于那些人而言，就是一枚弃子……”高扶烺垂下眼。他并不想这么说，但似乎事实已经如此。
　　宗业想了想，有些没想明白，“哪些人？什么弃子？”
　　高扶烺凝视他片刻，冲他笑了笑，“你知道，大多数人，不过都是表面看起来光鲜罢了。你一直这样，也挺好的。”
　　宗业本想继续追问，但余光看见下面有了动作，便转移了话题，“六哥，你说他们会和好吗？”如果这两个人不和好，他在中间可是会很为难的。
　　扶烺也顺着宗业的眼神看过去，神色没有丝毫变化。
　　“以书虽然有些固执，但却又是个洒脱的人。所以就看宗源愿不愿意说实话了。”
　　宗业有些疑惑。
　　“如果宗源肯说出原委，以书必然会原谅他的。”只要宗源决意和以书共同面对一切，能在几乎毫无准备的情况下抢婚的白少庄主想必定然是会和他站在一起的。但若是以宗源的性格，只怕一切还难以有定论吧。他这样想着，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今夜可是你的洞房花烛，你不去陪新娘，跑来我这里做什么？”白以书轻斥道。虽然宗源前来，她不能不承认，心里是隐隐有高兴的。但是他已经成亲，而且之前更是没有一丁点与自己解释，若不是那天看了柳叶门送去良王府的请帖，她根本不会相信这件事。
　　“以书……我来，是想和你解释。”宗源暗自握了握拳，手心里全是冷汗，“今天这件事——”
　　“今天这事，都是副庄主张染所为对吧？”白以书轻声说，“他眼看着我长大，自然是了解我的脾气的。若是你之前与我讲过，你选择了别人，我定然不会拦着你。但若是你没有说过，”白以书缓缓点头，又摇头，“你要我如何接受？”
　　她无奈地哼了一声，“张染叔叔太了解我了，他知道以我的脾气，定然是要问个水落石出的。所以，这次也是我疏忽了。”她一面又有些自责。父亲也在现场，如此不顾后果的冲动，必然是要付出代价的。
　　宗源不忍，“以书，这件事与你无关，是我决定这么做的。不是你的错。而且我也和柳晴私下商议，不会真正坐夫妻之实的，这一切不过都是一场戏罢了。”
　　白以书缓缓地、不可思议地看向他，“宗源，你是什么意思？”
　　宗源一愣。
　　“你觉得这是你一个人的事？宗氏和柳叶门联姻，本就是大事，江湖中有多少人在看着你不知道？你说是演戏，你在这演戏，那柳家三小姐怎么办？柳叶门会放过你吗？”她向前一步，“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就像我闯进去，也不是我一个人的事一样……我没有考虑过落白山庄会如何，但山庄肯定是要受影响的。”她突然很感谢高扶烺，没有他那个莫名其妙的借口，只怕影响会更加不好。
　　宗源看着以书，不知何时，以书的眼界已经比自己宽了许多。他很想说些什么，但事到如今，一切都是他自己的决定，是他决定假装同意父亲的计划，是他决定要和柳晴私下再做商议，也是他决定今晚来找她。
　　他想了想，还是开口，“以书，你是知道我的。一直以来，我都和父亲在一起，他舍弃自己的姓氏入赘宗氏，很不容易，有些事，我不想他太过为难，所以我没办法，我没有办法正面站在他对面。若是他决意要伤害你，我只能用我能想到的方式去解决，你能明白吗？”
　　“所以，其实你已经做了选择。”
　　“什么？”
　　白以书苦笑，她知道宗源是个什么样的人，她也知道现在的宗氏是什么情况，再做解释又有什么意义？她是落白山庄的少庄主，这件事基本已成定局，再无翻盘的可能。
　　她把心一横，最坏的事情已经经历过，如今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了。
　　“宗源，若你可以料理好柳叶门的事，你可愿意与我一同回落白山庄？”
　　宗源猛地看她。
　　“你——”
　　“事情是我做出来的，没有理由让扶烺一个人承担。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一同回落白山庄，和我爹说明白，他一定会理解其中的缘由，即便他不会全力支持我们，也一定会帮我们想办法的。”
　　宗源的神色渐渐暗下来。
　　白以书见他没有回应，心下也明白，“你还是不肯跟我回去是么？就像你白天不肯跟我走一样。”
　　“以书，你也知道，我们之间的事，不只是你我之间的事。还有落白山庄和我们宗氏一族。你是落白山庄的少庄主，以后是要继承山庄的。我、我是宗氏的长子，父亲入赘进门，才保留下来族人的姓氏。我可以娶一个外姓女子，氏族的其他人不会说什么，但我……”
　　“但你不能和一直庇佑宗氏的落白山庄少庄主成亲，因为礼数不合，对么？”
　　宗源颤抖着开口，“因为，我做不了入赘的女婿。”
　　白以书怒极反笑，“呵，宗源，你真的是——”她润了润发涩的喉咙，“不如我们来打个赌好了。”
　　宗源看着她的样子，明白已再无挽回的可能。或许对无法割舍掉一切的两人来说，也是一件好事。
　　“我赌你不幸福。”白以书轻轻地说着，似乎说的这事，和自己毫无半点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