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别的香气》拾亓

3、第 3 章

　　“你打算怎么办？”李良翘着一只脚，竭力把上半身支撑起来向于旸身边靠，一副看好戏的样子,让于旸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那天晚上为什么喝酒。
　　于旸一边拿起搭在椅子背儿上的外套一边往外走，“凉拌！你自己在这没事吧，我先回去了。”
　　“你也太没人性了吧，你没看见我都因公负伤了吗？要不是我挡在你前面，受伤的可就是你了，没准你的小命儿就没了呢，再说，要不是我你能看见你那小竹马，哎~哎~”
　　于旸重重的关上了病房的门，把李良杀猪般的不甘隔绝在内。
　　坐在出租车上，他伸手就去裤兜里掏烟，点燃之后赶紧深深的吸了一口，焦躁的神经渐渐镇静下来，然后透过吐出的烟圈静静地望着窗外的被甩在身后的车水马龙霓虹飞闪。他不知道夏栩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在医院的走廊里白炽灯下，灯光透过长长的睫毛打在瞳孔上的阴影隐藏了他见到自己的第一反应，但那坚毅的神色一如那年他走时的模样，他还在恨自己。
　　夏栩今天不用值夜班，他一边慢慢解着白大褂的扣子，一边望着窗外的夜色。急诊室的工作非常的忙碌，忙到他这一天都不敢去想于旸，他看起来个子高了一些，原本厚实的胸膛显得更加的宽阔，肤色黝黑，原本扎眼的黄毛不见了，他曾软磨硬泡过多少次都没有说服的事，离开了他竟然悄无声息的就改变了。刚刚横在自己和那醉汉之间的胳膊也曾给他带来过，那时候他说：我又不能一辈子跟着你。
　　初入高中，夏栩就是班里的班长，而且成绩优秀，长得也是挺拔俊朗，父母又都是大医院的医生，一时在班里甚至是学校里也是风光无两。
　　班里的第二名是个女生，长相清秀，讲话温柔，每次和老师沟通的时候声音都是颤抖的，好像做学习委员已经穷尽了她所有的社交能量，就是这样一个胆小的女孩，也许是某一个瞬间内心的情感洪流终于决堤不想再抑制自己的情感——她给夏栩写了一封信夹在自己从老师办公室抱回来已经批阅完了的作业本里。这一路上内心是多么的惴惴不安，脚趾蜷缩，手心冰凉，又是多么的期待自己的初恋有一个美好的开始。
　　结果夏栩连看也没看就扔进了教室角落的垃圾桶里。后来，有好事者发现了，传开了。原本满怀憧憬的期待，变成了不自量力的嘲笑。
　　那个女孩来自农村，靠比别人多几倍的努力才考进的市里的重点中学，穿衣吃饭样样不敢和人比，唯有学习成绩支撑着那敏感而强烈的自尊心，后来女孩就申请了休学。
　　其实夏栩本心里没有打击女孩的想法，只不过是：我不想思考这个方面的问题，就用最直接的方法表示了拒绝，显然做了件错事，但是事情已经发展到了不是道歉就能解决的地步。
　　怪谁呢？夏栩吗？他不过是还没有学会恰当的拒绝方式。拾起那封信的人吗？严肃紧张的高考面前，正值青春期的少年只不过是在调剂自己枯燥的高中生活。
　　其实不过是最俗套的：错误的时间遇到了错误的人。
　　而天之骄子是不用讨好附和任何人的，而这种天生的骄傲对别人来说羡慕也徒劳，所以，羡慕很容易变成嫉妒。
　　隔壁班的体育特长生喜欢这个女生，可能是青春期男孩过度分泌的荷尔蒙，又或者是女孩的娇弱激起了男孩的保护欲。
　　“你就是夏栩？”男孩把刚上完晚自习的夏栩堵在了回宿舍的幽静的小路上。
　　“你有什么事？”夏栩一脸的冷淡。
　　“你以为你是谁，整天一张死人脸，你他妈以为自己是谁，凭什么瞧不起人！为什么把林晗写给你的信扔掉！你不喜欢她就告诉她啊，最后让她变成了所有人的笑柄！”说着他就就住了夏栩白衬衣领，双眼冒着火光，紧攥的手指发出“咯咯”的响声似乎是夏栩葬送了他毕生的幸福。
　　“你为什么没有在她写那封信之前告诉她你喜欢她？”夏栩一语道破。
　　“你究竟是在气愤我拒绝了她，还是在懊恼自己没有早一点向她表达自己的心意？”夏栩直视着男孩愈加涨红的脸，脖颈上的手指也微微颤抖起来。
　　“你他妈还强词夺理！”男孩说着举起另一只握紧的拳头就向夏栩伸了过去。
　　“啪！”
　　“哎~我说兄弟，你一练体育的，打一手不能提肩不能抬的书生有点没面儿吧？”刚和几个人从网吧打游戏分开满脸倦意的于旸出手为夏栩挡了这一拳。
　　“于旸你这是要管闲事？”体育生恨恨的抽回了被于旸截住的手。
　　“不管，不管，我最不爱管闲事了，这个你还不清楚吗，只是我觉得你打错人了。”于旸一脸的玩味。
　　“夏栩根本不知道那是那妹子夹在他作业本里的是情书，对吧，夏栩。”虽然言语是在给夏栩解围，但于旸却是一副‘原来你也有今天，我要看好戏’的表情。
　　夏栩抬眼望了他一眼却没有作答。
　　于旸心想：臭小子，大难临头了还在那装洋蒜，老子真是爱管你。
　　“所以啦，这事得怪捡起那封信的那人，你想啊，他要是不闲的没事打开看看，还闲的没事传的大家伙儿都知道了，那林晗也不至于转学了，是不是这么个理儿？”
　　闻言觉得好像有点道理的体育生松开了夏栩的脖领子并指着他道：“你别老是一副别人都该给你舔鞋的死样子，今儿是看在于旸的面子上，再有下次绝不饶你！”
　　“这次就不用。”夏栩一脸坦然。
　　“你他妈！”
　　在夏栩洁白但已经皱巴的白衬衣在受到暴击之前于旸侧身挡在了他前面。
　　“哎~哎~，他就是一书呆子，你和他计较什么，再说了，这种人可是老师的心头肉，明天老师要是知道了，还不是咱这样的吃亏，看我面子了，回头我请客。”于旸满脸的附和。
　　路灯之下，可能是爱运动的关系于旸的个子从小就比夏栩高，被挡在于旸身后的夏栩此时眼前一片昏暗，只能闻到于旸身上混着的汗味儿和泡面味儿，还有因为闪身保护自己的动作而在颤动的细碎的黄色发丝，在橘黄的灯光下更加惹眼。
　　体育生伸手戳了戳于旸的鼻尖，撂下一句“有你小子的”就走了。
　　夏栩此时还在于旸身后琢磨为什么一个学生要把头发染成这么扎眼的颜色时，于旸已经转过身来。
　　暖色的灯光之下，于旸充满朝气的脸上满是得意，细薄的嘴唇微抿着，嘴角上扬，一双眼睛亮晶晶的，望着望着，夏栩觉得好像心里什么动了动，不是龙卷风席卷荒漠，不是暴雨倾盆，就像是炎热的夏季一丝微风拂过心尖儿，轻轻的蹭了一下。
　　他们两个虽打小就是相邻而居，但是因为一个喜静一个好动并不怎么合得来，而在夏栩难得出门和小伙伴们玩得时候，于旸又是最爱捉弄的他的那个，清高的性子对此生出来的也只有嫌恶。后来长大了，俩人初中时也不同校，因为夏栩的成绩实在是让一般人望其项背。直至高中时于旸才凭借自己发达的四肢挤进了这所重点高中，也全仰仗他那当警察的老爸的优良基因。
　　“你以后能不能把这脾气改改，真要让个练体育的打了你你受得住？该服软的时候要服软要知道认错。”于旸心里是有一种你也会有招架不住地事的看热闹心理的，一直清高或许还有点瞧不起自己的人竟然需要自己保护。
　　心中起伏的夏栩落下扬起的睫毛，低头默默的向宿舍走去根本没有听清于旸在说什么。
　　于旸见他转身走也不恼，慢慢也跟了上去。两个人就这么一前一后不疾不徐的朝宿舍走，让于旸觉得有点尴尬。
　　“知道了。”不知走了多久，前面的夏栩突兀的吐出这么几个字。
　　后面的于旸哪见过这样做小伏低的夏栩，话音也软了下来：“我又不能一辈子跟着你。”
　　果真没有一辈子。想到这夏栩兀自苦笑了一下。
　　下了出租车于旸愣了愣神，眼前竟是已经搬家离开多时的老房子，自打夏栩出了国便再也没来过，因为两家是邻居，当年那样一闹连这层关系也没了。
　　两家的房子是在郊区比邻的独栋清净的院子，外围是铁围栏圈起的院子，里面是两层小楼。于旸走进小院来到楼门前早已枯死的两棵植物前，抬起左边的花盆，底下是他偷跑出去玩妈妈怕他回不了家特意放的备用钥匙。
　　许久没有人打扫的房子，进门满眼是覆盖着家具的遮尘布，萧瑟肃穆没有一丝丝的烟火气。
　　像是阴霾许久的天空，因为温度不够高，迫使自己不去热烈急切的想，就只是覆着重重叠叠的乌云，不许那如注的思绪奔涌而出。
　　于旸拿出手机，手指颤抖着一格一格滑着通讯录，一边期盼着那个熟悉的名字出现在拇指之下，但又因为怯懦不敢一下点到那人姓氏的一栏。心里丝丝的抽着凉气，身体也不由自主的紧绷，竟在这短短的几秒钟中忘记了吐气，等着慢慢吐出这口伴着心脏的颤抖的气时，终于按下了拨通键。
　　“嘟~嘟~”手机那头传来的沉稳而又有节奏的声音传达着对方没有人要接电话的讯息，而此时的于旸却安心了似的放松了因为僵硬而不由自主紧闭的薄唇。
　　“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