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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第三十五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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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祯没有听到底下因肖寒的回归而发出的雀跃声,他为了躲避山路上突然蹦出来的凶神恶煞的蒙兵,只能从满是荆棘枝丫的小路绕道而去。
光秃秃的树枝坚硬锋利,刮破衣衫,蹭破手背。
齐祯登上了半山腰,他的身子被四周茂密的树丛遮挡,夜色恰巧成了庇护。现在他在暗,敌在明。
齐祯取下弓与箭,警惕地往前。他剥开枝叶,瞧见一排排趴在山崖上的蒙兵,他们已经再度架好了弓,准备新一轮的箭雨。
齐祯在树丛后找了个位置,抽出三只箭,齐齐架在了弓弦上,瞄准了前方的目标。
他已经许久不曾拉弓射箭,阔别武场多年,齐祯寻回久违的感觉,屏住了呼吸,缓缓将弓弦张弛到极限。
“嗖”,三箭齐发。
趴在崖上的三个蒙兵后颈中箭,瞬间咽气。
蒙兵中有人惊叫道:“怎么回事!他们三个怎么死了!这是哪里来的箭!”
“是不是哪个不长眼的失手放错了?”
紧接着又是“嗖”破风的飒响,又三人一瞬翻眼倒地。
蒙兵慌了,他们四处张望,想找出是谁在暗处放矢。
齐祯每放完三箭,都立刻将自己往树丛后隐,调换位置,重新寻找良好的射击位。
过了一会儿,齐祯再度凝眸瞄准,三箭齐发,全中。
“在哪里!那个人在哪里!”
“他一定躲在后面的林子里!那些箭是从林子里放出来的!”
“走!搜林!”
“不好!有大魏的士兵冲上来了!”
“你们几个留下!其余人跟我进林子里去找出那个放暗箭的!”
齐祯听到他们纷至而来的脚步声,赶忙跑了一段,他看了眼身后的箭筒,里面只剩下六支箭了,而前方就是穹道山上真正的原始荒林,不能再往前走了。
跟着自己冲上来的士兵应该已经拖住了埋伏的蒙兵,现在...只要自己跟追过来的那几个周旋,说不定还有胜算。
齐祯略一忖度,下了马,隐入树木间。
他还没有回北燕,还没有位极人臣,奋斗了前半生换来的功名,他还没好好享福!
一滴硕大的汗珠从面颊上滑落,齐祯有些颤抖地呼出一口气,在空气中结成白色,慢慢消散。
这里真的很冷......
他身上的衣衫虽不单薄,但此刻是半山腰上,又是冷冬的深夜,他还是会禁不住发抖。幸好,脸还不至于冻僵,银面具为他挡了风。
齐祯的心脏忽然在胸腔里悸动,——他要活下去的理由还有一个,他还要再见肖寒。
自己虽是个冒名顶替的,但好歹受了人家大半年的照顾。
齐祯咬了咬牙,——杀出去!
他调整了自己有些紊乱的气息,重新举起长弓,将箭头对准了前方。
月亮躲藏了一晚上,终于舍得拨云开雾片刻。
一缕银灰铺洒而下,齐祯所佩戴的银面具上折射出一弯柔和的光,在林木间转瞬即逝。那光斑在漆黑的深林里显得如此惹眼。
追寻而来的蒙兵看到了,披荆斩棘而来的肖寒也看到了。
“在那里!”
“快!别让他跑了!”
跑?
齐祯勾唇一笑。他勒马在此,未曾挪步一下。他挺直了腰杆,拉满了弓,准备迎接与他迎面而来的那伙蒙兵。
枝影婆娑的脚步渐近处,齐祯又发了三箭。
寻光而来的蒙兵之中,最前面的三人措手不及地倒下了,后面的人依旧直冲而来。
双方终于能清晰地看见彼此。
可齐祯手里只剩最后三支箭,对面的蒙军却还有七八个人。
“把箭放下,摘下面具,送你全尸!”虽是异国,音调不同,但齐祯大概知道对面的人在嚣张地说些什么。
可齐祯只是保持着拉弓的姿势不动,静静地看着他们。
还有什么办法......
正当他以为真的要拿命赌时,对面敌人身后的枝叶突然微微摇动了一下。
此刻明明无风拂过,那会是谁来了?
齐祯的喉结滚了滚,看来真的要赌一把。
他悬着心弦,将最后三发箭头对准了面前的蒙兵。
“他要放箭!”
刚有人喊出声时,齐祯的三发索命箭已经飞驰了出去,直中三人心房。
几乎是同一瞬间,那个隐藏在暗处的人也冲了出来,冲着剩余的蒙兵挥剑而下!
血从被割破的动脉中喷溅而出,给枯去的枝丫染上了新色。面前所剩之人顿时倒下。
好剑法!齐祯心中赞叹道。
那一定是他来了!
齐祯的眼眸不由自主地变得亮亮的。
当他的心神刚一放松,想借着夜色看清来人的面容时,却未料地上还有一个没彻底断气的。
几乎是一瞬间,那人用尽了他此生最后的力气,猛地将没来得急射出去的箭扎进了齐祯的胸口。
一切快得像风经过,来不及反应。
原本,齐祯以为脱险了。
原本,好不容易及时赶到的肖寒也以为能将心爱之人平安带回来了。
可大起大落来的如此突如其来。
齐祯只觉得自己的胸口顿时一阵昏天黑地的痛,他的视线缓缓黯淡了下来,身体渐渐失去支撑力,他整个人飘飘忽忽地跌落下来,直直摔到地上。
“佩迎!!!”一声撕心裂肺的大喊震彻云霄。
齐祯的五感已丧失大半,就连他心口的疼痛也已经因太过剧烈而变得麻痹无觉了。
在意识彻底消散前,他只知道自己被人扶了起来。齐祯趁着沉重的眼皮闭上前,看到了那人腰间沾着鲜血的配剑。
剑身通体乌黑,剑柄上一颗猩红色的宝石嗜血似的幽光闪闪。
这样的宝剑全天下就那么一把。
齐祯缓缓勾起唇角,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他抓住了肖寒的衣袖,就仿佛抓住了这片黑夜里的最后一束光亮。
齐祯的嗓音轻如鹅毛,他张了张嘴,努力地喃喃道:“肖......”
......
齐祯紧闭着眼躺在榻上,唇色尽失,脸颊苍白如纸。他的鼻息在肖寒的指尖若有似无,仿佛轻轻一碰就要一命呜呼。
肖寒颤颤颠颠地收回了手,齐祯的严重已经消耗尽了他的耐心,他鲜少露出暴躁的一面冲着底下人质问道:“军医呢!为何还不见人影!!”
“来了!殿下,军医来了!”
帐帘被掀开,一位提着药箱的年轻人哆哆嗦嗦地走了进来。
他向肖寒行礼后刚一抬眼,就瞧见齐祯胸口插着的箭头。
肖寒皱眉望着这年轻的军医,怒意更甚道:“如此面生,本王从未见过。又如此年轻,如何能担大任?”
年轻人紧张道:“殿...殿下,草民是随师父张先生一同前来行军帮忙的。”
“你师父呢?他为何不来?”
年轻人说不出话来,旁人小心翼翼道:“殿下...其他人都被派去支援石副将了。”
肖寒有些绝望地深深呼吸,当下已别无选择,他只恨自己为什么不会行医问诊,如今只能把爱人的性命交托他人。
他握紧齐祯冰凉的手,齐祯已经等不得了......
“那就你来。”
这年轻人是头一次给这样的人物看伤,且又是这么严重的伤情,他在拔箭时,手都是抖的。
肖寒在一旁痴痴地伫立了半个时辰,双目紧盯着躺着榻上的齐祯,不曾有过片刻松懈,直到他眼睛都酸涩不堪时,东边的天空露出鱼肚白,满头大汗的年轻军医也终于直起了身子长舒了口气,他手中捧上一个铁盆,铁盆中躺着一个沾了血的铁箭头。
“殿下,取出来了。”年轻人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对肖寒道。
肖寒看着被取出来的箭头,吩咐道:“放到我桌上。”说完,他便坐到了齐祯的床榻旁守着。
齐祯依旧紧闭着双目,面色与方才别无异样,只不过胸口那支看上去触目惊心的箭没有了。
肖寒摸了摸齐祯被汗水浸湿的额头,又傻傻地伸手探了探齐祯的鼻息,——均匀温热。
肖寒这才松了口气,仿佛劫后余生的是他自己,瘫软而疲惫。
他安静地守在齐祯身边,这一守,便又是一整天。
这一整天里,齐祯没睁过眼,却发过高烧,四肢轻微痉挛,肖寒急地连连把小军医叫到身旁,反复确认了无碍才敢稍稍安心。
肖寒也细细问了众人这些天在营中都发生了什么事,下边的人咽了咽口水,才敢硬着头皮,将一件件大事小事都汇报了上来,他们越说到后边声音越小,肖寒的脸色却彻底变成了锅底。
好死不死,被提名最多次的石敬亨在这个时候跟着徐有成一起收兵回来了。
底下人向肖寒通报时,十分清晰地看到肖寒眼中流露出的愤怒与杀气。
要遭,这回石将军恐怕是凶多吉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