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48、返行 一四八 ...

  •   齐祯抱着小世子站起身,往肖寒所在的方向走来。
      肖寒瞧他离自己越来越近,胸腔里心脏跳动得越发快速。
      他四肢僵直,口舌失灵,哑巴了似的蹦不出一个字。
      他自觉地抓紧了手里给齐祯买的衣衫,傻兮兮地想递上去,可手刚抬起没几个弯度,齐祯却面无表情地与他擦身而过,顺便冷漠道:“这里是后院,不便进外客,阁下还是请回吧。”说罢,就衣袂飘飘地走了。
      齐祯抽身离开时,柔长的青丝发尾轻轻扫过肖寒风吹日晒的黢黑手背。
      肖寒霎时如一尊朽木,钉在原地动也动不了。
      哥哥竟完全没认出自己!
      肖寒还没从震惊和失落里回过神来,院门口就来人了:“敢问这位,是随哪位大人来的?”
      肖寒微微开合了下颚,愣怔道:“是随王大人一同前来......”齐祯还没走远,肖寒不敢拿封沉安扯谎,只好随口胡扯一个姓氏。
      如果...现在跑过去告诉哥哥,自己就是阿君,那就不用扯谎了。
      但肖寒想与齐祯相认的心冷却了下去。
      肖寒被请出了后院,前面的走廊里放着一个装着莲花的水缸,肖寒将自己的脸倒影在缸中的水面上,出神凝望。
      的确,自己这些年的变化太大了,从前他还没齐祯的胸膛高,现在体肤又经边关风吹雨大,他这一路风尘仆仆赶来,也没换一身像样的衣服......
      不怪哥哥,是自己不修边幅,还要乍现。
      他看着齐祯的身姿消失在回廊尽头,他的哥哥从头到脚都是风华绝代,走到哪里都被人瞩目,而自己呢,灰头土脸。
      肖寒丧气地低下头,现在的自己,哪里比得上哥哥?哪里够资格和他再度称兄道弟?
      肖寒心里产生了羞愧,自卑感深深袭来。

      肖寒打了退堂鼓,只觉得脚下的国公府都烫脚,但来此一趟,至少应该祭拜过齐颂笙后再离开才对。
      灵堂里宾客众多,人声交杂,悲泣与私语掺和在一起,好似什么字眼都能听见,但每一句话又都听不清。
      肖寒垂着头,默默地往一角落里一站,安安静静。
      他悄悄从香案上拿起三支香,凑近烛焰上方点燃,后握在手里,心中说着祭语。
      肖寒对齐颂笙没有特别浓烈的情感,齐颂笙比不过将自己视若己出的叶许珍,但自己能有如今的一段奇遇人生,也确实是因为国公府,因为齐颂笙慷慨地将自己也一同带进了这扇高门。
      思及此,抬眼再看七年间的山高水改,不免叫人唏嘘悲叹。
      此刻灵堂外的悲乐声起,更是把沉浸在情绪里的人按进无边的回忆浪涛里。
      可又过了没多久,外边的人影绰绰里,由远及近传来一阵骚动,是齐祯来了。
      齐祯昨晚刚回来,没有在大庭广众之下露过面,而此刻,他重新站回燕京的戏台,亮了相。
      肖寒听旁人说,齐祯早已经给自己取好了字,叫佩迎。
      “真是稀奇,家中长辈具在,哪有擅自取字的道理?”
      “他大逆不道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他这些年在外闯出来的事迹我也是略有耳闻了,现在翅膀硬了,面子也大了。”
      窃窃私语声齐祯充耳不闻,他一步步走近父亲的灵台,旁人自动给他让出一条路,许多双眼睛紧紧地盯着他,打量着他。
      有惊叹者、诧异者、憎恶者、不屑者、垂涎者、蔑视者。
      这就是国公府里从小风云到大的人物。
      相貌绝色,身如修竹;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这样一位看上去安静的美男子,是怎么做出这些年传闻里惊世骇俗的事情的?
      “济州洪灾时,县官贪赃,勾结地头蛇苛扣钱粮,是他写的奏报最后被递上招宣桌案。”
      “沁洲旻县青楼强抢民女,逼良为娼,官府不管,他和九皇子初生牛犊不怕虎,竟两把火直接烧了狎馆和县衙。”
      “还有去年江南船造被截的官银。”
      “掖城坡闹过的山匪。”
      “芊洲狮子岭出没的棕熊。”
      “都有他齐祯一份?”
      “是,都是他齐佩迎干的好事。”
      “是他截取的官银,放出的山匪,偷养的棕熊?”
      “......什么玩意儿!是他夺回的官银,剿灭的山匪,射杀的棕熊!”
      这一幕幕闻过令人惊诧赞叹的戏码,在人群里被口口相传。
      二房的人也在场,齐钰晖时隔多年又见齐祯,旧恨不解,新仇又添。
      齐钰晖原本以为自己是从战场上回来的少将军,也能在别人眼中挺直腰杆威风一把,可结果自己前脚刚到没几天,齐祯后脚也回府了。他那张从小就造孽的脸,如今可真是不负众望地长得哗众取宠、惹是生非。还有他这几年的事迹,长了翅膀一样开始飞满大街小巷,叫人恨得牙根咯吱作响。
      功成名就的庶子回来夺嫡的戏码,可比自己这个回来吃丧饭的无名副将有吸引力多了。
      “妈的!”齐钰晖心里暗骂。
      国公府的大房和二房,是天注定的八字不合,阴阳不调,命犯太岁。

      二老爷齐颂良率先稳不住,他见齐祯跪拜上香,便衣袖一甩,冷哼一声,道:“齐祯,你一走就是七年,这些年里几乎与我们不通音信,你眼里到底还有没有我们这些长辈?!现在你父亲遇难了才知道回来看一眼,结果一进门却对着我们连招呼都不打一个!你眼里还有没有尊卑了!”
      齐祯闻言,眼神先有些漫不经心地看向那边:“阁下倒是有些眼熟...原来是二叔啊,许久不见,二叔胖了不少。”
      齐颂良昨晚和同僚出去吃酒,今早才被人送回来,本就没休息好,现在被齐祯不轻不重一句话,脸顿时气得紫红紫红。
      正当齐颂良要还嘴之际,后面一身素白丧服的江月柔抬着棉絮一般轻缓的步子过来,嘴里虚弱道:“阿祯,你这孩子,怎么连家人都认不出了。”她刚从榻上休息好过来,本来整个人就因为齐颂笙的突然亡故而大受打击,现在被灵堂里的烟火一燎,更是脸色煞白,那纤瘦的身子好似随时都要倒下一样。
      江月柔的变化不大,她是贵妇人,平时养尊处优着,皎面不改。而齐颂良,无关紧要的应酬太多,吃的肥头大耳,体态臃肿,也难怪齐祯隔了七年会一下子认不出。
      齐祯扬起冷冰冰的嘴角,对二老爷道:“看来二叔近年来过得不错,连两边鬓发都油光水滑,想必是在官场上如鱼得水,前程似锦吧。这么一说晚辈倒是想起来了,几年前济洲闹洪灾的时候,当时官府被查出贪污灾款一万两白银,二叔,晚辈记得您的名讳里是‘颂良’二字吧?”齐祯开始笑得真诚了一些,继而又道,“说来也巧,晚辈当时翻看到了卢洲知府与燕京朝廷官员的拨款记录,上面那一列清单里就有这个两个字。”
      齐颂良惊得浑身冷汗直冒:“含血喷人!你个不肖子孙!当着你爹的灵位就想闹事是不是!?......”
      江月柔眉心抽搐道:“阿祯,这样的事怎可随意搬出来说?二弟你也是,颂笙走了,阿祯昨日才好不容易风雨兼程地回了家,正是心情极差的时候,你又何须在这个节骨眼上跟他说什么礼仪尊卑呢,他顾得上吗?”
      齐祯摇摇头:“主母,佩迎在外漂泊久了,从前的礼数,定会慢慢拾起,来日方长,我既回来了,那就会安安心心地在皇城里待着,凡事都熟悉起来。”
      齐钰晖直跳脚:“你还留在这里不走了?!”
      齐祯一扬眉毛:“堂兄尽管放心,现在愚弟身上保证没有痘疹,不会威胁到你性命,更不会威胁到诸位的安危。”
      齐钰晖还欲还嘴嘲讽一二,封沉安又站出来与齐祯并肩,道:“是啊,七年前得过的痘疹,这辈子都不会再复发。”
      封沉安与齐祯二人都是玉树临风的少年英姿,二人又在外头见多了牛头马面,闯惯了龙潭虎穴,此刻他们俩往“废物”二字堆成的齐钰晖面前一站,简直是明珠照鱼目一般,对比鲜明而惨烈,更何况山不转水转,封沉安不再是以前那个默默无闻的隐形皇子,他和齐祯在这些年里的事情传扬了出去,燕王都不得不重视起这个儿子来。
      扶摇直上的皇子摇身一变,大驾光临,且替齐祯说话,齐钰晖不敢吭声了。
      封沉安故意又提高一些音量道:“佩迎,我此来国公府,一是给你父亲上一炷香,二则是带一句父皇的口谕。”
      一听是燕王口谕,在场的人臣立刻毕恭毕敬地站好躬身,包括齐祯,但封沉安及时扶住了齐祯的手,道:“明日进宫一趟,父皇要见你,必是大赏。你记着时辰,过了午膳我就过来找你,咱们一同进宫,父皇他对我们这些年在外的事情很是感兴趣。况且对你封赏,也算是告慰世子的英灵。”
      封沉安这话说,是给齐祯撑腰的,拿燕王出来助阵,谁还敢在他们面前造次?
      角落里的肖寒也听见了,眼神不禁又黯了下去。他看着齐祯与封沉安站在一起被瞩目的模样,心里说不出的羡慕和嫉妒,但越是羡慕,自己就越卑微。
      齐祯这七年的日子相当丰富多彩,他在那样精彩的岁月里,遇到了那么多人,见到那么多事,他走过的桥,蹚过的水,赢过的局,败过的北,必定多得足够将微不足道的自己忘得一干二净吧。
      经年累月以来,好不容易熬过的苦楚,等到了相见的这一天,难道自己就这样黯然地离开吗?
      肖寒心中不忍又不甘。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